苏河洲看着季路言脸颊绯红,心道是此人怕是又生出“淫巧之思”、“奇技之术”的歪门邪道,为避免这“花和尚”任意妄为,苏河洲让人把季路言“送”到自己宫中,好生伺候,他则先一步去了老龙王的殿内。
季路言在这熟悉的宫殿里“睹物思人”,他摸着那巨大的东海夜明珠,又摸摸自己的脑袋,不禁想起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遇到苏河洲的场景,那个时候他剃头挑子一头热,苏河洲拿他当死仇,他还不知死活的上赶着寻苏河洲。
但如今想来,真的如他一直以来心中所想——无论如何,苏河洲都没有对他下过狠手,哪怕心中怒火滔天,哪怕被蛊花毒蒙蔽心神。这或许……是苏河洲心中原本的意念在起作用吧。就像演员苏河洲,说优柔寡断的性子不像他自己,最后的时刻确实勇敢无畏的为他而战;太子苏河洲生性多疑,最后却是把信任都给了他;如今暴戾成性的苏河洲,对他很温柔。
季路言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看着夜明珠里自己的笑容,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一切美好的让他忍不住想要让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圣僧,圣僧!”老龟精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季路言应声,让人进来说话。
老龟精俯首,清了清嗓子吆喝了一声,只见殿门外的精怪们鱼贯而入,端着各式各样的美味珍馐,陈年佳酿,绫罗绸缎,珠宝玉石……衣食住行,娱乐休闲,经书诗文一应俱全,若不是看着那一盅盅的补药、药膳汤,季路言当真以为自己是“龙后”了,只是闻见满屋药味后,他突然有一种被人杀鸡取卵的,养年猪的错觉。
季路言心说,想他当年也是为了情儿一掷千金不在话下的,可谁管情儿事后是阴虚阳虚的?干净没病就行,虚了还有排队的替补。
现在想想,当时自己真是混蛋,他自诩为情场圣手的一枝花,居然还不如骄纵乖张的三太子苏河洲来的细致。
“圣僧,”老龟精凑到季路言耳边,神色颇隐晦地扫过桌上的一道道汤药,道:“这碗是调理脾肾阳虚的,这盅是补气血亏空的,这盏是针对脾肾阳虚的……三太子殿下命老奴叮嘱您务必都服了。”
“服、服了,我是真服了!”季路言搓了搓自己溜光的脑袋,只觉得自己脸皮再厚也经不住这般“谆谆教诲”。
眼见自己不喝那老龟精就誓要跟他死耗着,不得已,季路言灌了自己一个水饱,这才打发了那些探照灯似的眼珠子。
终于等人都散了,季路言赶紧起身走动两步,他着实撑得厉害。他走了没几步,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蹶,他定睛一瞧,竟是一枚幼儿大小的大蚌!
季路言用脚踹了踹大蚌,正寻思这玩意儿撬开了里头能不能有什么宝贝呢,那大蚌突然伸出了头,还是人脸模样。
“蚌精?!”季路言背手放下了手中的烛台,暗自庆幸还好没一下子给人开瓢,否则这说不好就是一桩官司。他如今还是个普通的光头和尚,险些贪财犯了大忌。
“叩、叩、叩见……圣……圣……”蚌精跪在地下磕头如捣蒜,可嘴里的功夫显然不如脑袋那般灵活。
“结巴?”季路言同情道,心说这东海龙宫招工也挺讲究社会影响的,各方人士也兼顾了一二,于是手一挥道:“起来说话吧。”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而不自知。
蚌精岿然不动地跪着,就跟膝盖长进了地里一般,他道:“圣僧……奴才斗胆、斗胆请您放过我们三太子!”
季路言脑袋一歪,大有左右耳都要听一遍这蚌精到底在说什么的架势,放过苏河洲?这事儿要真理论起来,到底是谁不放过谁!
蚌精颤颤巍巍、吞吞吐吐道:“圣僧,这东海里如今长了眼睛的都看出来三太子对您格外亲厚,就算是瞎了眼,五官六感若能剩一处可以使的,也能……也能知道您体内都是三太子殿下的真龙精血!”
季路言脚下打突,差点一个跟头和蚌精互相跪拜起来。这叫什么话?苏河洲的“气息”就那么浓烈?他哪怕没有灵珠子也好歹是个凡人,不是什么酱缸,走到哪儿都“十里飘香”!这倒好,让人看出两个人之间有点儿猫腻倒也罢了,关键他是个要脸的,他至少还在那人面前自称一句“季哥哥”!
苏河洲说这种羞臊人的话也就罢了,如今连一个软体动物也跟着宣扬。他就好比那穿着新衣的国王,自己美了半天才发觉,全世界就他太傻太天真!
季路言猛地灌了两口凉茶,倒了好几口气才找回一点自己往昔的从容风华,赧然生硬道:“那个,你误会了,我和你们家太子就是学术交流,没有……”
蚌精忽然潸然泪下,可惜眼泪并不是珍珠,于是那张软的不成型的脸更加塌陷,如揉碎的抹布一样寒酸可怜,“圣僧!太子越是纵欲,蛊花毒越是侵蚀得深入!现在殿下不过是一时对您有兴趣,但蛊花毒一日不除一切都是变数!蛊花毒一旦入了心脉,轻则太子殿下化为真龙之身祸乱人间,糟了天谴;重则……不日殒命!”
“你说什么!”季路言大脑“轰”地一声,像是遭遇了那场人间水患,一阵热血呼啸而来,冲得他脑子里除了隆隆水声,什么都不剩下。
“……三太子的性命都在您手中了。”蚌精抽抽搭搭地险些哭晕了过去,全然担得起忠心护主的美名。
季路言怔愣地坐在桌前,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突然想起他还有一个系统奖励的心愿可以用,当他在识海里提出要和系统交换的时候,系统却迟迟不肯现身。
是啊,他怎么忘了呢?这他妈就是个渣系统,所有的剧本都是他白手起家走到哪儿算哪儿的,那破玩意儿不捣乱给他乱开金手指就不错了!
这个奖励难道是个假把式吗?对于这个认知,季路言不寒而栗,他久久不能回神,以至于苏河洲回来他都未曾发觉。
苏河洲心情不好,老龙王的身后事也就是最近这些日子了,他本听了季路言的劝,回来看老龙王,可似乎是季路言不在身边,他就会不受控制地易怒——比以前更易怒。
老龙王见面就叹气,苏河洲忍了;老龙王开始絮絮叨叨地翻旧账,苏河洲的四周隐隐起了黑雾;老龙王哭哭啼啼说若苏河洲再不知悔改,季路言就没东西给他偿债的时候,苏河洲黑雾炸裂,当即砸了老龙王的宝殿。
也不知老龙王是不是临死之前要把这辈子的憋屈苦楚都一吐为快,嘴巴越来越没把门儿的,逐渐就把事情扯到了季路言身上。
老龙王原本是想着让季路言给苏河洲当个解毒工具的,但苏河洲如今高调招摇地让人伺候季路言,甚至毫不避讳自己额前所有仙神精怪可见的小小封印——那就是明摆着要昭告天下,东海龙宫不日的唯二之主就是季路言!这怎么可以?东海交到苏河洲手中,老龙王本身就不抱希望了,若是太子再无子嗣,那整个东海龙宫就是要绝后!后继无人,龙宫盛景不再,迟早要让居于北海的鲛人族攫取干净!
老龙王说到这事儿,就开始张罗着弥留之际能看见苏河洲娶妻,苏河洲肌肉虬结的小臂和修长白皙的手背青筋鼓动,黑雾缠绕下似乎连青色的脉络都开始发黑!
真龙一生可以多妻,妻妾成群也实属正常,苏河洲是龙中龙,“群规”自然要守,甚至还需要起示范带头作用。但若是真龙给自己打上封印,与另一半建立专属契约,那便是一生唯一人而终了。纵观四海百龙,凡是到了年岁的,哪一个不是妻妾环绕,娶的对象更是物种五花八门。只有东海龙王例外,苏河洲生母去世后,老龙王没有再娶,痴心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根源还是在没人、没仙、甚至没有一个妖敢进东海!
至于苏河洲的封印……
季路言在天门阶摸他龙角的时候,苏河洲便有了这个念头,否则摸龙角者——雷电击、业火烧!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就连青华大帝那个老儿也看出来了。
等到季路言在天池再度犯“大忌”的时候,苏河洲顺水推舟地给了自己一道封印——以季路言之名。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做,但他就想这么做,而且做完之后,他甚至觉得自己本就该这样做。
他在季路言这里找到了遗忘了三千年的其他情绪感知,可如今老龙王竟然如此表态,这叫他如何能忍?黑雾冲破宝殿,苏河洲险些做了弑父之徒……若不是他感应到季路言的眼泪。
苏河洲的情绪无法正常表达,但他的封印可以让他随时捕捉季路言的,他想要明白那人的喜怒哀乐,也想要学着有喜与哀乐。
三太子的宝殿内,季路言倚着玉石桌子,两手掩面,指缝里溢出几滴晶莹的水线。无助的痛苦最痛苦,痛苦的无助最无助,蛊花毒不能解,苏河洲的下场不是天谴就是死亡,而他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喜爱一个人,却总在他面感到无能为力,这种滋味当真是挫败至极。
苏河洲不知那成天嬉皮笑脸,动不动就笑得风动桃花的人怎么好端端地哭了开来,但在这一刻,他又感受到了一种不甚明了的情绪——他的心脏又涩又沉,像是被巨石压在了胸腔底部,拼命地挣扎呼救却不得要领。
“你……哭什么?!”苏河洲抿唇道。
季路言一惊,旋即用指腹抹去眼泪,垂着头道:“视疲劳,酸的。”
苏河洲皱眉,他知道季路言在说了谎,心里登时有些不是滋味——他有心事的时候就要被那人逼着问出个所以然来,可季路言有心事却偷摸藏掖着。
……为什么?!凭什么!!
苏河洲在老龙王那里攒着的火气,开始死灰复燃。
他一把攥住季路言的手腕,把人拎起拉到身前,清逸俊朗的面庞因为染了一层阴翳,变得冷峻凌厉,横冲直撞的压迫感满溢而出,身后的黑雾缓缓升起却迟迟未形成喷涌之势。四目相接,身后璀璨的龙宫,一张苏河洲阴骘可怖的脸,尽数都在季路言水润的明亮眸子之中。
苏河洲握着对方手腕的手指蓦然一松,忽然就吻住了季路言的眼睛,从左到右,极尽温柔,舌尖舔舐过那还未来得及隐藏的泪珠儿,咸涩入口,像是给心中的巨石又下了一场刺骨寒雪,将缝隙都塞满了密密麻麻的尖痛。
“别……唔!”季路言拒绝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湿滑温热的舌头便攥紧了口腔,苏河洲的修长大手按住了季路言的后脑,狠狠压向自己,他渴求地搅弄出啧啧水声,索取着那甘甜的温度——心里的酸苦闷痛仿佛能在这个吻中得到救赎。
久病却未能成医,可有幸遇上了一颗“毒”,以毒攻毒治愈着他三千年来的混沌迷茫。
苏河洲的吻越来越贪婪凶狠,他倾身紧贴着季路言起伏不断的胸膛,一点点地释放着自己的力道,将那骨软筋酥之人的腰身,压成了近乎九十度折角……苏河洲嫌挥袖施法的须臾都是旷日积晷的漫长,他胡乱伸手一挥,将桌面上的杂物扫到地上“叮当”碎响。
苏河洲把季路言压在了玉石圆桌之上,一面狼吞虎咽地吻着,一面急不可耐地伸手去解那人的衣袍。季路言猝然从欲海沉浮中惊醒过来,他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之人,眸子瞪得很大,却无往日的鲜活生动,也没有动情时的缱绻柔波——季路言的眼神里全是惊慌和拒绝。
苏河洲喜欢做这种事的时候看着那双眸子,无论是从锋芒毕露的性感被他插出湿红柔软的粼粼荡漾,还是从清澈温驯的真挚柔和中,被他抽出热烈迫人的烈火……那双眼里,都是季路言对他全身心的接纳,包容,甚至是攀附缠磨、疯狂索取的信任和依赖。
他们是那么契合,在一次次的激烈碰撞中,苏河洲甚至觉得生命里所有黑暗、龌龊、卑鄙、虚伪的痛苦煎熬,被一道贯穿脑海的白芒和冲破心脏的热血变为了一种享受和快乐——因为季路言的光明、真诚、纯粹、投入。
三千年的孤独让苏河洲觉得生命可有可无,他不惜一错再错,只为求一个解脱,但他现在不想了,他要求长生不死——他好好活,季路言长生不死。苏河洲知道这样的一个生命于他而言是唯一的光明,也隐约懂了,他……喜欢季路言。
他不断地索要季路言的光与热,自己却在痛苦和感谢中被来回撕扯,他愿意跪下俯首去换取那人的畅快和陶醉,也愿意自己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可他们之间却像是隔着一张毛玻璃,能看见彼此的模样,甚至能体会彼此的温度,但总有那样一层东西隔阂着——苏河洲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可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学习了,他已经捕捉到了“喜欢”的样子。
季路言却退回去了。
苏河洲找不到那种疯狂放纵后,两具疲倦却餍足的身体依偎在一起的温度,像新生的生命毫无防备保留地静静在一起,听着沉默间,连呼吸都是心满意足和余震未平的惊喜。
苏河洲的心里像是被人用鞭子抽打了一般,季路言的眼神和抗拒让他十分焦躁,身后翻飞的黑雾越来越浓稠,像是千百只要掐向季路言喉咙的黑手。苏河洲掐着季路言的侧腰,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表情,心里刚学会的东西像是无可所依的浮萍,被一阵肆虐的飞吹得天南海北,连一丝丝聚起的踪影都找不回来了。
苏河洲从齿缝间磨出匕/首一样冷冽锋利的话,一字一句道:“季路言,你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敢问圣僧要不要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