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越溪转身回去药池,准备再泡泡。
魔族大殿。
楼景阳半倚靠在魔君宝座上,一手支撑着脑袋,一手的手指轻轻的敲着宝座扶手,眼神冷冷望着站在宝座之下的四个人。
大殿内安静异常,楼景阳没有开口说话,谁也不敢抢先发声。
他眼神扫视而过,四个人皆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轻飘飘开口:“本君似乎说过,曲越溪乃是我魔族贵客,不论是谁,出于何种原因都不得伤害他,你们是不是没有把本君的话放在心上?”
话不重,但话里的威胁十分明显。
凌霄花拱手道:“君上,曲仙师是您的贵客,也是您的师兄,属下们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伤害他,还请君上明查!”
左右护法东蘅与宗舜同时拱手:“属下不敢,请君上明查!”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低着头,站在那里没动。
楼景阳看向她,一副“早就知道是你”的表情,绝音是跟着他回来的,也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不直接听命于他的人。
“绝音,”楼景阳说:“你倒是说说,进入在药池,为何要刺杀本君师兄?”
绝音缓缓抬起头。
其余三人也不由自主看向绝音那边,眼里带着些许诧异。他们都知道曲越溪是绝对不能动的,尤其是在幻月宫这种地方,她居然敢动他,莫非是不想活了?!
绝音拱手,淡淡开口:“回君上,这是主人的意思。”
楼景阳蹙眉,果然是他的意思!没有墨长渊的命令,绝音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幻月宫里刺杀曲越溪!
楼景阳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有些难看。
绝音又说:“君上,请不要责怪主人,主人也是为了魔族。那位曲越溪曲仙莫名其妙出现在魔族圣地,目的不明,君上盲目相信他说的话,实在危险。何况,事关圣地,以及葬在圣地之中的先灵们,此事,必须得解决。”
楼景阳:“你们所谓解决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是。”
“……”
楼景阳周身因愤怒而散发出的黑气逐渐明显,压迫性的气息蔓延开来。
凌霄花、东蘅和宗舜,以及绝音都难以抵抗这种气息,直接跪下了,一次来支撑自己的身体。
凌霄花艰难的看向绝音,这个女人真是疯了,居然当着君上的面直接把那种想要置曲越溪于死地的话说出来,就算那是墨长渊的意思,君上也未免会给他这个面子啊!
绝音咬牙坚持着,额头上的汗却控制不住留下,嘴里有股铁锈味渐渐蔓延开来。
“君上……”东蘅紧皱着眉头,声音微微颤抖:“君上息怒……”
楼景阳坐在宝座上,眼底满是冷意的俯视着他们,而后开口:“本君再说最后一遍,不管是谁,出于何种理由,妄图伤害曲越溪的人,都得死!你们,听清楚了吗?”
凌霄花、东蘅和宗舜异口同声道:“是,属下遵旨!”
楼景阳瞥向绝音:“至于你,今日之事,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本君不杀你,但若是再有下次,一定让你死无全尸!”
“……是,”绝音低头:“多谢君上不杀之恩。”
“把本君的话,如实转告给他,别让他再打曲越溪的主意。”
“是……”
楼景阳周身黑气收回,压迫感减弱了不少,他们的呼吸顺畅起来。
绝音松了口气,却不由握紧了拳头。
楼景阳很快离开,大殿内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逐渐消散。
宗舜扶着凌霄花起身:“没事吧?”
凌霄花摇了摇头。
东蘅拍了拍衣裳,深呼吸了两下调整呼吸。
绝音也很快起身,但并未做太多停留,稍微平复了下呼吸后便直接离开了,没和凌霄花他们有任何的交流。
凌霄花皱着眉,有些不悦:“那个绝音是怎么回事,有毛病吧,居然在药池里刺杀曲仙师,要不是君上刚好就在附近,曲仙师出事了,我们都得死!”
东蘅脸上也写着不高兴,曲越溪对他们的君上而言有多么重要,幻月宫的人都知道。可惜,那绝音不是他们幻月宫的,即便同为魔族人,也到底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宗舜轻轻拍了拍凌霄花肩膀:“别气了,好在大家无事,君上已经把话说明,想必之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最好如此,”凌霄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谁知道那个疯婆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和我们可不是一路的!”
“以后防着她就是了。”
“知道了!”
绝音离开幻月宫后,直接回去百荷镇,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墨长渊。
楼景阳的话,她一字一句如实禀告,不敢有半点虚假。
墨长渊笑了下,闯入噩梦山谷的人是曲越溪这事确实意外,但楼景阳对他的态度却更让他觉得意外。显然,在他眼里,噩梦山谷的事情不如曲越溪重要。
那个叫曲越溪的,居然是个棘手的问题。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在曼甘城找个借口除掉他的,那时候,自己就该意识到楼景阳和他之间没有那么简单!
可惜了,那时候没想到曲越溪的分量有这么大。
绝音问:“主人,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墨长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意味深长:“先看看那个曲越溪,是不是真的是意外闯入噩梦山谷,若是真的,此事倒也没什么,若他别有目的,则,必须杀之。”
“是。”
第59章
是夜。
楼景阳睡在幻月宫寝殿内,呼吸平稳,双目紧闭,但却并未脱下衣裳,而是穿戴整齐躺着。
屏风前有细微脚步声响起,之后几声稍微重了些,但只几下便没了声音。
楼景阳睫毛轻轻颤动了下,并未苏醒。
屏风另外一边,曲越溪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来查看情况,方才他是故意发出声响来试探,但楼景阳依旧安稳睡着,并未有要醒来的迹象。他稍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从屏风那边走出来,而后走到了楼景阳床边。
他低头望着一副熟睡模样的楼景阳,犹豫了下,然后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手势来,又低声嘟囔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我只是想稍微借一点点你的血,不会很多的。”
嘟囔完了后,他掏出一把小匕首和一个小瓷瓶,准备用匕首划破楼景阳的手腕后接下这一小瓷瓶的血。他之前问过系统,这个瓷瓶的容量正好就是解开冰棺封印所需要的血量,不是很多,对于楼景阳这样一个拥有着魔族正统血脉的魔君而言,这点血根本就微不足道。
对不住了。
曲越溪小心翼翼的撸起楼景阳的衣袖,手里的匕首还没来得及划下,便看见了先前一直隐藏在衣服底下的,满是伤痕的皮肤。
触目惊心。
是此时曲越溪脑中唯一想到的可以形容这种画面的词。
楼景阳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一张脸白白净净的,可手上的皮肤却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要么,是被烫伤过后留下的痕迹,要么是刀剑的伤痕,一道叠加着一道。难以想象,这些伤痕刚留在他身上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画面。
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因为下意识的举动,曲越溪伸出手扒开了楼景阳胸前的衣服。
胸口处,肉眼所能看到的地方,全是伤痕。
曲越溪紧抓着他的衣服,眼里满是错愕。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在石垣大漠的时候,不管何时何地他都规规矩矩穿着衣服,即便是两人亲密接触时,他也只是脱下了外衣,并未褪去最里间的衣服。
自己当时没有想太多,以为是他不愿意太过暴露,自己也不在意他是不是穿着衣服,可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倒觉得那个时候,他可能是害怕吓着自己。
和他身上的这些伤痕相比,自己身上那几个,显得无关痛痒。
心里好似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蔓延开来,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滋味,但好像,像是心疼……
一时之间,曲越溪下不去手了,他抓着楼景阳衣服的手也缓缓松开。
他叹了口气,正要收回手时,手腕却忽然被扼住。原本应该熟睡的楼景阳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满是警惕的望着就坐在床边的曲越溪。
曲越溪低头看着他,他躺在床上,仰视着曲越溪,右手紧紧扼住曲越溪的左手,像是担心他会转身逃跑。
但曲越溪没有。
他只是坐在那里低头看着他,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他自己也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就是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做伤害他的事情。
即便现在的自己对他没有关于曾经的印象。
楼景阳先开的口:“你想做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曲越溪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楼景阳瞥了眼被曲越溪拿在另外一只手里的匕首,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扼着他手腕的手不由用力,曲越溪因为忽如其来的疼痛而皱了下眉。
“你是来杀我的,”楼景阳的声音渐冷,眼神阴鸷:“是吗?”
曲越溪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他只是恍惚了那么一会儿,就被抓了个现行。
他如果说是,魔君肯定会反杀自己,毕竟,对于一个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人,他应该不会顾及他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可他如果说不是,魔君……会相信自己说的吗?
曲越溪有点纠结,他总不能直接告诉他,自己是想要他的血去解开噩梦山谷内一副冰棺的封印吧?那里是魔族圣地,自己妄图对里面的东西下手,肯定要死!
于是他收回视线,稍微用力试图扯回被楼景阳用力扼住的手。当然,他并没有成功。
他转头看向另外一个方向,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平静。
楼景阳缓缓坐了起来:“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你是要杀我,是不是?”
曲越溪叹了口气:“我说我不是来杀你的,你信不信?”
“那你解释一下你大半夜出现在我的寝殿内,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是想要做什么?”
“……”
呃……
这个还真的不好解释。
曲越溪稍微清了下嗓子,算了,现在在保命和完成任务之间,他大概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他说:“我想离开这里,但是你的人不让,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本来只是想借你去威胁他们一下让我离开这里,谁想到你忽然醒了。”
楼景阳皱了下眉,半信半疑的望着他。
曲越溪又说:“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我不是魔族,也不属于这里,我也不合适待在这里。”
楼景阳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
他……要离开?
不!不行!
他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身边,谁知道他这回离开魔族后会去到哪里?万一他去了一个自己找不到地方,万一他躲起来了,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不,他绝对不允许曲越溪再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一回,不管用怎么样的办法,他都必须要留在自己身边,自己不能再一次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和煎熬。
从他当年和曲越溪相遇的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好不容易等到他愿意留在魔族陪伴自己,他却因为救自己而死。
那时候,楼景阳是真的以为他永远的失去了他挚爱的师兄,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绝不是那样的结果!
幸得上天眷顾,他还活着。石垣大漠相遇,是上苍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自己怎会让他再离开?这次,他绝不允许他再从自己眼前消失!
“不,”楼景阳的声音异常坚定:“你不能离开这里。”
曲越溪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楼景阳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你得把我记起来?在你没有想起来我是谁之前,哪里都不许去!”
“……”
“你要是敢擅自离开这里,我一定让你后悔。”
“…………”
曲越溪嘴角抽了抽,这是威胁自己?啧。
他都不告诉自己他的名字是什么,自己要怎么把他给记起来?那系统还会定期清理相关记忆呢,自己就算是现在把他给记起来了那又怎么样?没有用的!
等到第二天凌晨零点,不应该记住的,他都会忘记。
这是系统给他的惩罚。
他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得在完成任务偿还5000积分之后,否则,不管多小的事情,都只能是空谈。
曲越溪挣扎着从楼景阳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如果你不愿让我离开这里,那之后发生什么事情,带来怎么样的后果,你都得自己承担,我是不会负责的!”
楼景阳望着他:“你这是在威胁我?”
曲越溪回答坚定:“不错!”
楼景阳眯了眯眼睛,忽的笑了一声。曲越溪不解的看着他,这种时候,有什么好笑的?他觉得自己的威胁很好笑?!
曲越溪张了张嘴,正要抱怨两句时,楼景阳再次开口,他说:“好。只要你不离开这里,不管你带来怎么样的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
曲越溪愣住,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有那么一瞬间,曲越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好像看见这位魔君的眼里浮现出了笑意,而那笑意并非是嘲笑,而是……
高兴。
真是奇怪。
自从在石垣大漠里和这个人认识,他就是一个特别奇怪的人,他对自己,是不是太包容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