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方才就是想到此处,遂才指责林知意给阮星阑添麻烦。
届时合欢宗满修真界那么一闹,无数正道人士争先恐后站出来逼迫剑宗讨个公道,慕千秋能走的,无非就两条路。
要么,袒护阮星阑到底,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要么,把阮星阑推出去,给修真界一个交代。
区区一个雪姬,就能造成这般大的后果,这就是阮星阑从不愿意当个纯粹好人的原因。
可他又偏偏知道,自己的师尊,慕千秋,身在其位,必司其职。
责任和道义,以及身后的天衍剑宗,不允许慕千秋为了一个徒弟就让整个门派颜面扫地,受人指摘。
阮星阑想了想才道:“弟子无话可说,她自己扑过来是真的,死在弟子的剑下,也是真的。如果合欢宗非逼师尊给他们一个交代,那就把我交代出去,与林知意和凤凰无关,与天衍剑宗无关,与师尊,更加无关。”
慕千秋道:“你当真是如此想的?”
“弟子不敢撒谎。”他抬眸,一本正经道:“弟子不会欺骗师尊,永远都不会。”
开阳一听,又要多言,宋摇光不准他开口,捂住他的嘴将人拖下去了。
“师尊,如果这么说,那弟子也有错。”凤凰跪地抱拳道:“是弟子硬拉着阮星阑出客栈的,当时阮星阑是为了保护我与二师兄,所以才出剑的。如果师尊要怪罪,还请师尊一同罚,弟子愿意与阮星阑同生共死。”
阮星阑一听,内心我了个草的。
这才多大点事儿,咋个就同生共死了。自己可死不了的,这具身体可是魔君转世,天底下除了慕千秋以外,应该不会再有人能诛杀魔君了。
就算身体被废了,他还是可以再借尸还魂,也就是修真界所说的“夺舍”。无论怎样,反正死不了。
当然,不管怎么说。阮星阑心里很是欣慰,觉得有句老话说的真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感动不过一息之间,哪知小凤凰还有下面的话:“不过师尊,就以阮星阑的本事,死人都能被他说活了。弟子觉得此事真要是闹大,原本合欢宗只死一名弟子的,日后因此事宗门灭绝也未可知。”
阮星阑很郁闷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会因为这点小事,灭了整个合欢宗?你好看得起我。”
小凤凰道:“难道你做不到么?”
阮星阑:“……”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凤凰对他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好像天塌下来,也是他亲自去捅的一样。
“我觉得你可以。”
阮星阑点头:“那你说我可以,就当我可以吧。”
林知意却道:“对不起,师兄,是我给师兄添麻烦了。我的错我自己扛,不连累别人。”
“你已经连累别人了,而且还是对你很好的人。”
小凤凰之前说话夹枪带棒,最近说话一针见血。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见小可爱的长睫一垂,居然掉了金豆子。当即便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眼泪收起来,别哭了,又没谁欺负你。你在师尊面前哭什么的。”
林知意擦擦眼泪:“多谢师兄。”
等从林知意那屋出来时,开阳和宋摇光还没走,站在外头正讨论刚才林知意口中“那样”究竟是哪样。
宋摇光告诉他:“那样就是那样的。掌门师兄没教过,但长大就会懂。”
人有七窍,开阳有一窍没通,很费解地问:“到底是哪样啊?为什么你们都听懂了,只有我没懂!”
阮星阑觉得这种问题,还是深更半夜躲被窝里讨论会比较好。于是走过去,搭着两人的肩膀,压低声儿道:“别管这样那样了,二位平时吃我的喝我的,帮点忙行吧?”
宋摇光道:“谁吃你的,喝你的了?你又不曾出过半文钱。”
“那你平时吃的喝的,谁出的钱?”
“路见欢。”
“对!就是小凤凰,我是他家属。”
这话恰好被落后一步的慕千秋和小凤凰听见了。慕千秋蹙眉略感不悦。凤凰却道:“滚!你是谁家属?少在外胡扯!”
“兄弟情,别多想,”阮星阑随意摆了摆手,又笑着道,“二位去帮我盯着合欢宗的人,如果她们传信回宗,就赶紧阻止。”
宋摇光道:“怎么,你想杀人灭口?”
“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你!”
“别别别,开个玩笑。这不是还有小狐狸和无头尸的事儿么,你们总不想我那么早就死在合欢宗手里吧?到时候谁帮你们查案子啊?”
二人觉得有理,遂互相对视一眼,抱拳下去了。
此地不宜久留,玄霜那婆娘在傍晚时才醒转。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让弟子们传信回宗门。开阳和摇光毕竟是七星阁的护法长老,很有一手。
在她们的饮食里下了点东西,直接将她们的灵力封了。玄霜知晓后,毫无形象气质地破口大骂:“你们七星阁居然助纣为虐!就不怕给你们的师门抹黑?”
开阳和摇光心想,给女修们下了点药,是他们个人的问题。可若是不听从阮星阑的吩咐,恐怕就是整个七星阁的问题了。
于是干脆装死人。
玄霜即便再气,再恨,如今身负重伤,灵力被封,说什么都是白搭。
众人收拾收拾继续赶路。
因为要照顾一群灵力暂封的合欢宗女弟子。遂行走的颇慢。
大约行了三日。终究快到七星阁的地界了。
晚上众人欲寻个地方落脚。寻来寻去,便寻到了一座废弃的庄子。
里面没人,甚至连条狗都没有。
也不知道废弃了多久。但好歹是有人曾经住过的,厨房里还有锅碗瓢盆。
一路上吃糠咽菜啃干粮,别说是人了,就是条狗都快没个狗样了。
几个弟子兴致冲冲地跑到地里摘菜,还有人去房里搜,看看有没有吃的。被慕千秋发现,严厉呵斥了几句。
阮星阑过去看时,就见一群愣头小子撅着腚在园子里薅草。他很奇怪,便问了:“你们干嘛呢?”
“大师兄,你看,你看,野菜!晚上煮野菜汤喝!”
阮星阑:“……”
出去别说认识他,忒丢人了。把狗尾巴草当野菜,他长这么大,真是第一次见。
“别薅了,一群宝器,看见那个没有,对,就旁边那个。”
弟子们应声丢了狗尾草去摘阮星阑说的野菜,很疑惑地问:“师兄,这是什么菜啊,长得不好看,没刚才那个好看。”
“废话!好吃不就行了?好看能当饭吃啊,这是荠菜,包水饺切点肉丁再打个鸡蛋,可香可香了。”
弟子们被他这么一说,可馋可馋了。赶紧薅荠菜去了。阮星阑觉得他们连野菜都分不清楚,未必会做饭。
自己对厨艺也不是很通。又不想麻烦师尊,于是就去找凤凰。
凤凰说:“那不是很简单?把菜洗了,切了,等油热了倒锅里,然后捞出来。”
“……”
阮星阑觉得他不靠谱,于是捋起衣袖亲自去盯着。
小破厨房看起来真的很久没人用过了,到处是灰。于是让人去喊合欢宗的女弟子来。让她们把锅碗瓢盆洗一洗。
合欢宗的女弟子不愿意,严词拒绝。
阮星阑操起一把锅铲,更加严词道:“男人做饭,女人洗碗,分工合作,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不吃!”
“没灵力打不开乾坤袋,等着饿死?”
然后合欢宗的女弟子们就去洗刷锅碗瓢盆了。
开阳暗暗给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凑上去道:“阮公子,你可真厉害,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合欢宗的人吃瘪,真的,阮公子,我很敬佩你,也很喜欢你。”
“别套近乎,我知道自己招人喜欢,跑后面排队去。”阮星阑随口逗他,“去院子里的水井打桶水来,会不会洗菜?”
开阳笑道:“会!”
“跟你师弟把那俩萝卜洗了,再切成片,油炸萝卜片。”
“那油呢?”小凤凰在清理锅洞,抬眸道:“哪里来的油?”
阮星阑笑眯眯道:“有呀,我的乾坤袋里就有。”
“你怎么会准备那种东西?”
这个阮星阑不好意思解释。
因为他挺心疼慕千秋的。
怕双修时慕千秋会疼。所以每次都想整点前戏。只好去寻点油脂装在盒子里,打算用这个给师尊通畅道路。
可惜一次都没用上,只好拿来炸萝卜片了。
等萝卜片一炸出来,满院子都是香气,把那些愣头小子们勾得躲在门外偷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毕竟食材有限,只能炸个萝卜片,煮了个荠菜汤。
饶是如此,那些弟子们也吃得很香。
林知意过来说,师尊不吃,要在房里休息,让大家先吃。
阮星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回房里了。果然见师尊在打坐。
于是就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才近身慕千秋就睁开眼睛,略奇怪道:“你怎么不出去吃饭,不饿么?”
“饿,肚子都饿瘪了。但是……”他献宝一样,把之前偷偷藏起来的油炸萝卜片捧给慕千秋,“这个给师尊吃,等师尊吃饱了,有力气了,再给弟子吃。”
慕千秋的手心一麻,心跳都滞停了一下:“师尊……不吃。”
“师尊不吃没力气。”
“……不吃也有力气。”
“不吃不行,不吃身体吃不消。不吃不出奶。”慕千秋:“……”
“什……什么?”
“我呸,说错了。”还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阮星阑赶紧一本正经道,“弟子刚才是说,不吃使不上吃奶的劲儿。”
这么一解释,好像更加放肆了。
慕千秋侧眸看他:“你寻常也是这么撩拨别人的么?”
“别人是谁?”
“除为师之外的人,就是别人。”
“哦,别人就是除师尊之外的人啊,”抿唇偷笑,阮星阑觉得师尊有点可爱,故意逗他,“好大一股醋味儿,师尊闻到没有?”
慕千秋道:“没有。”
“师尊说没有,那就没有吧。我鼻子应该是坏了。”
“不是应该。”
“什么意思?”
慕千秋没说话,抬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徒弟的鼻子:“这样就闻不到了。”
其实还是可以闻到的。师尊穿的是广袖长袍,不像弟子服是束袖的。隐隐能闻到一阵很香的气味。
阮星阑耸着鼻子嗅了几口,然后把脑袋直接钻进了师尊的袖子里。慕千秋被他弄得很痒,手按在他的背上。
“星阑,不准胡闹。”
“不胡闹,弟子不胡闹。”
嘴上说不胡闹,行动上很胡闹。
把脑袋钻进师尊的衣袖里不算,还把肩膀都往里塞。师尊身上的白袍,看似很好脱,实际上层层叠叠的,很难脱下。
可是往衣袖里一钻,便能看见师尊的胸膛。阮星阑发现宝藏似的,惊喜道:“师尊!我看见果子了!”
165、师尊问我是不是胃不好
慕千秋按在他背上的手一紧:“星阑, 师尊真的要罚你了。”
“师尊教过弟子,来而不往非礼也,弟子拿炸萝卜片给师尊, 师尊有果子,竟然不给弟子吃,师尊小气的,弟子不服。”
俗话说得好,脸皮薄,吃锅灰, 脸皮厚,吃肥肉。
果子太小, 不够他一口吞的。只能轻轻咬一下, 都不敢太使劲。
阮星阑心想,不能咬太狠的。
以后儿子吃饭的家伙没了, 肯定会跟他闹的。于是在两个果子上各咬一口,留下个记号, 就退了出来。
“好了, 弟子吃完了,该师尊了。”
慕千秋道:“不可,此地人……人多。”
“哈哈哈, 师尊,你想哪里去了?炸萝卜片啊,萝卜片!师尊在想什么?”阮星阑哈哈大笑,看看师尊脸红的样子, 就觉得师尊太可爱了。
慕千秋的脸更红了,不甚自然地偏过脸去:“星阑。”
“哎!师尊!”阮星阑得了便宜还卖乖,把炸萝卜片递到慕千秋唇边, “师尊,吃!”
慕千秋鬼使神差地张了嘴,感觉徒弟的手指很灵活地把萝卜片推了进来。
竟没想象中的难吃,香香脆脆的。
“你也吃。”
“弟子不吃,弟子不饿。”
本来就没多少,一人就分那么一两片,要不是他偷偷藏起来几片,师尊也没得吃。
虽然说师尊辟谷了,可以不用吃东西。但师尊自己不吃跟阮星阑不给他吃,这是两码事儿。
“师尊,弟子没用,没办法给师尊准备好吃的,等进了城,弟子给师尊买。”
慕千秋把嘴里的萝卜片吞进去才问:“你有钱吗?”
“有啊!”
“哪来的?”
“从凤凰手里顺的。”
慕千秋蹙眉:“他是你的家属。”
原来师尊还把这个记在心里了。
阮星阑觉得很好笑,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家属就是亲人,我也没说错啊。”
“为师……”慕千秋没接着往下说。
“师尊想说什么?”
“没什么。”
“弟子猜师尊是想问,在弟子心里,师尊是何人,对不对?”
慕千秋默然。
“师尊肯定很想听弟子说些很肉麻的话,是不是?”“不是。”
“啊,不是啊,那不说了,反正也没人想听。”阮星阑起身,拍了拍衣袖,假装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