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慕千秋没什么反应,于是又道:“甜言蜜语说给哪个小师妹听好呢。”
慕千秋仍旧默然。吃完人家的萝卜片就开始打坐了。
“说给甜甜听吧,她笑起来甜甜的,挺讨人喜欢的。”
还是没人理他。
阮星阑讨了个没趣,以为师尊真的不想听。于是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哪知衣角就被人拽住,他回头一看,慕千秋伸手拽着他不放。
“师尊?”
“……”
“师尊到底听不听?”
“不听。”
不听倒是松手啊,又不松手,还嘴硬说不听。
阮星阑折身回去,半蹲在慕千秋身侧,笑问:“师尊,你是不是喜欢吃鸭舌啊?”
慕千秋:“不喜欢。何意?”
“死鸭子,嘴硬。”
慕千秋默然,抬眸静静看他。许久才问:“星阑,你是不是胃不好?”
“怎么说?”
“吃软不吃硬。”
阮星阑猛然倒抽一口冷气。觉得师尊在暗示自己什么。
双膝压在草席上,两手按在慕千秋的膝盖,目视着那双温柔深邃的眸子,缓慢靠近。离慕千秋的脸很近很近时,他忽然笑了起来:“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听不懂,软也吃,硬也吃,重点是吃谁的。”
慕千秋蠕动了下唇瓣,无声吐出一句:“放肆。”
恰在此刻,外头忽然传来吵闹声。二人迅速坐正,就见一个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宗主!大师兄!不好了!大家……大家腹痛如绞,好多人都疼晕过去了!”
“什么?!”阮星阑霍然站了起来,几个箭步冲了出去。
入眼就是一片狼藉,弟子们东倒西歪。合欢宗的玄霜一见到他,就咬牙切齿道:“阮星阑!你竟然敢在食物里下|毒!你想杀人灭口?我岂能如你意!”
“懒得理你,杀人灭口前还让你们吃个饱饭?我吃饱撑的?”阮星阑走过去扶起小凤凰,见其疼得冷汗潸然,忍不住道:“疼得那样狠的?”
“嗯。”小凤凰面色苍白,冷汗珠顺,“你去照看一下二师兄,别管我。”
“怎么能不管你,别动!”阮星阑迅速给小凤凰摆好姿势,然后给他输送灵力。
“别浪费灵力了,我怕……我怕待会遇见危险。”小凤凰摇头,不肯受他的灵力,“我使不上灵力了,保护师尊,还有二师兄,不要让他们……受伤。”
“但我也不能看着你受伤,来,我扶你起来。”
阮星阑刚将人扶起,就见有几个弟子吐了血。慕千秋过来查探,蹙紧了眉。
“中|毒。”
“中|毒?锅是合欢宗的女弟子们刷的,菜是开阳和摇光洗的,水是剑宗的弟子打的,饭是我……是我做的。谁能去下|毒?”
“好啊,阮星阑!连你师尊都说了,你竟然还不承认!慕仙尊辟谷,遂不吃凡间的食物,可你明明没辟谷,怎么也不吃?还说不是你下的!”玄霜厉声道。
阮星阑冤枉啊,他也想吃来着,这不是食物太少,人太多了。所以才想着先去喂饱师尊的。
哪知道就出了这种事。
慕千秋道:“不想死在此地就闭嘴。”
阮星阑以为师尊是让自己闭嘴,遂把嘴抿上了。
哪知下一瞬,慕千秋转头看他:“星阑,怎么不说话?”
“师尊,弟子也不知道何来的毒,先想办法帮他们解毒吧?”
二人将中毒轻的放在一堆,有的已经陷入了昏迷。慕千秋挨个给他们输送灵力,一时半会儿可保他们性命无虞。
可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这毒到底从何而来,竟然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下了。
阮星阑去查探剩下的饭菜,没发觉什么异样。又去锅里查探,还是没发现异样。
慕千秋道:“吃的水哪来的?”
“水井里!”
阮星阑赶紧去水井边,见旁边还放着木桶,探头一看,水井里黑漆漆的。
打了桶水上来,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银簪!”玄霜从发间拽了下来,远远抛给阮星阑,“用银簪探!”
阮星阑点头,用银簪一探。
这他娘的,银簪立马黑了。
众人的神色都不好看。既然是水出问题,方才没有喝汤的,只有阮星阑跟慕千秋了。
“师尊,是什么毒,可以看出来吗?”
慕千秋道:“尸毒。”
开阳疼得抽搐,闻言便道:“没有尸,哪里来的尸毒啊!”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开阳。
宋摇光咬牙道:“师兄,你不要乌鸦嘴!”
“不,我倒觉得开阳说得对,没尸哪里来的尸毒。”阮星阑望着水井,蹙紧眉头,“这下面有古怪。”
慕千秋道:“下去一探便知。”
“好,弟子下去探,师尊在此保护大家。”阮星阑一边说,一边把木桶解开,然后将绳索一圈圈地系在腰上。
将另外一头郑重其事地交到慕千秋手里:“师尊,弟子把命给你了。”
慕千秋低头看着手里的麻绳。
心想,不至于,这真的不至于。
小凤凰见他要下井了,挣扎着起身:“你别去,我同你一起。”才一站起来,又歪倒在地。
“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阮星阑看了看凤凰,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林知意,“大家都活着,我就谢天谢地了。”
而后,纵身一跃,噗通落了水。
井水很冰,幸好师尊没下来。师尊的身子骨弱,受不得寒的,否则以后不好生养。
明火符在水底下起不了作用,索性就二指夹了个夜明珠。
井比他想象中还要深一些,越往下沉,周围越是漆黑。阮星阑往旁边一游,忽然感觉腰间一紧,好似勾到了什么东西。
当即用夜明珠一照,竟是一条锁链。
水井里有锁链,这就很邪门了。于是乎他顺着锁链往下摸索,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就见锁链的尽头是一个铁笼子。
大概能容纳十个人的样子。隐约可见白骨森森,也不知道是尸体在里面浸泡得太久,还是尸体本来就被人毁损,竟然是一块一块的。而且都没有头颅。让人无法分辨底下有多少具尸体。
阮星阑暗暗心惊,觉得把人装铁笼里又沉入井中,定然是蓄谋已久的。井口就这么大,勉强可容纳两个成年男人。这么大一个铁笼子,怎么可能是从井口|塞进来的。
如此一来,那只能是先将铁笼子埋在底下,然后再建的水井。阮星阑以为,这种事情必定不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他在铁笼子上发现了符咒。
因为长年累月被水侵蚀,一时半会儿不好分辨。反而是寻到了一样挺有意思的东西。他在铁笼子里摸的,拇指盖大小,应该是枚玉佩。上面还有字,可也看不清了。
把玉佩暂且塞进怀里。围着铁笼子转了一圈,试图将笼子打开。随手捞了几块人骨,他就拽着腰间的绳索震了震。
很快自上一股力量,嗖得一下将人拽了上去。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么?”
慕千秋递了条手巾过去,看着徒弟浑身湿漉漉的,嘴唇都紫了,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开阳说对了,井里真的有尸体。”将拿上来的白骨往地上一丢,阮星阑接过手巾随手擦了擦,“不仅一具,但都没有头颅,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倒是发现了一样东西。”
166、不怕,师尊在
把玉佩掏了出来, 吐着白雾,“也许能依靠这个,查出死者究竟是谁。”
众人都没有意见。因为中了尸毒的原因, 也不能随便使用灵力,否则尸毒攻心,人就没救了。
幸好上回在观音庙,还剩了点糯米,一人灌碗糯米粥,先意思意思。
这口水井肯定是不能用了。没有水, 只好用酒煮粥。开阳很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连酒都有?”
阮星阑总不能告诉他,是为了跟慕千秋喝酒助兴, 所以才随身准备的吧。
等阮星阑把糯米粥熬好了, 中毒轻的,可以自己喝, 中毒重的,他只好一个个喂。
普通人中尸毒, 一般都是被凶尸所伤, 很少有人是直接吃下去的。只要一想到他们之前喝的汤,是用泡死人肉的水熬的。所有人的脸色比刚才难看了许多。
有好些个弟子不胜酒力,半碗糯米粥下肚, 人就醉了。林知意的小脸红扑扑的,双眸蒙着浅浅的水雾,才喝了几口,看起来就迷迷糊糊的。
开阳哭丧着脸道:“我长这么大, 第一次喝野菜汤,居然是用……用那个做的。我这辈子,不, 下辈子,下八辈子,我都不要喝野菜汤了。”
众人本来都心如死灰了。不敢往那处仔细想,经开阳这么一提醒,好多人都吐了。
小凤凰脱掉靴子往他身上砸,怒道:“你给我闭嘴!”
开阳接过靴子,更惆怅了:“路公子还喝了两碗……”
“呕……”
周围一片呕吐声。阮星阑听了,也觉得有点反胃,捂着嘴忍了忍。慕千秋伸手扶他,关切道:“星阑,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胃里恶心。”话一出口,他又恶心了一下,脸都白了。
小凤凰道:“你又没喝,你恶心什么?怎么跟女子似的,孕吐了?”
虽然知道凤凰说话一向如此的,但一听见孕吐这个词,阮星阑满脑子都是在海棠共情时,与慕千秋那三段抵死缠绵,欲|仙|欲死的故事。
耳垂腾得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就躲了一下。可很快又觉得这样惹人怀疑,于是便大声道:“胡说八道!凤凰,你刚才喝了两碗那个什么!”
“呕………”周围刚吐了一片的人,又开始吐了。
“瞎说!”小凤凰铁青着脸,咬牙切齿道:“开阳也喝了两碗!你怎么不说他?”
开阳一听,这种时候了,气势上不能输,赶紧又道:“林知意也喝了一碗半!”
林知意喝醉了,晕晕乎乎地歪头:“啊?”
小凤凰道:“宋摇光喝了两碗半!他喝的最多!”
然后话才一出口,小凤凰也吐了。
宋摇光从头至尾吐了好几轮,煞白着脸道:“这事也值得拿出来攀比?呕……”
阮星阑看他们吐成这样,心想吐着吐着,尸毒差不多就清了个干净,也是好事。
便同慕千秋道:“师尊,趁着他们余毒未清,师尊与弟子一同在庄子里转转,也许能发现其他的东西。水井里的那些尸体都没有头颅,我想……”
话未说完,身后又是一群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宋摇光忍不住道:“算我求你们了,都别提了,把这事儿忘了,行么?”
阮星阑抱歉地摸了摸鼻子,而后同慕千秋出了屋子。
这庄子还挺大,看得出来,之前住的人家挺有钱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破烂成这副模样。
周边也没什么人家,不傍山不依水独一户。之前弟子们饿得抓心挠肝的,在庄子里已经扫荡过一圈了。因为慕千秋不喜弟子们没有规矩,吩咐不准他们乱动屋主人的东西。
遂没来得及扫荡完。阮星阑现在替他们接着扫荡,而且是光明正大地当着慕千秋的面扫荡。
“师尊,这里那么久没人住过,到处都是浮灰,师尊小心些。”
伸手扶了慕千秋一把,阮星阑抬剑挡开蜘蛛网,头顶有个小木楼,破得跟什么似的,纸糊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当乱响,“师尊,按理说,师尊要是有这么一个庄子,即便不住人了,师尊会怎么做?”
慕千秋伸手捻掉粘在阮星阑头发上的蜘蛛网,回道:“自然是设下结界,不准外人进来。”
“那师尊如果是个凡人,不会用法术呢?”
“寻个人在此守着。”
“对,我也这么想。”阮星阑抬眸看着岌岌可危的小木楼,“这么大一个庄子,光地皮都不知道值多少钱,即便主人家不住了,也该把这里卖掉,或者找个人看守着。除非……”
“除非水井里的人,就是主人家,或者是主人家杀掉的人。之所以破成这样,就是想彻底将此荒废。”慕千秋接口道,“上去看看。”
“好嘞!”阮星阑答应得很爽快,因为这小木楼的确破得可以,楼梯有一块没一块。
慕千秋不愿意走这破楼梯,轻轻一跃就上了二楼。阮星阑亦步亦趋地跟着,见二楼的房门没锁,遂要推门。
手腕立马被慕千秋攥住了。
阮星阑不解地抬眸:“师尊?”
“要有礼貌。先敲门。”
“……”
要是有礼貌,就不会直接擅闯人家的庄子了,也不会不走楼梯,直接跳二楼了啊。
还没来得及指责师尊的双标行为,阮星阑才敲了三声门,里面就传来低低的一声喘|息。
有人!!!
这种鬼地方,有个能喘气的就不错了,居然有人!
既然有人,那刚才他们那么大的动静,这个“人”为什么不出来?
阮星阑怀疑里面能喘气的家伙,很可能不是个人。神色不由自主就紧张起来。尽量镇定:“请问,我们可以进来么?”
屋里没人回答。可木头门却开了一条缝隙。隐隐可见屋里的陈设,有张书柜,还有个摇椅。
“师尊,这是让我们进去的意思?”
“嗯。”
得了师尊的答复,阮星阑冷静了些,深呼口气,推门而入。
屋里除了方才看见的书柜,摇椅之外,就剩下一张床了。床上黑黝黝的,躺着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