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他不怪你。”
苏鸿却摇摇头,泪水从沾着血丝的眼角淌下:
“不,我没有兑现承诺是我,咳咳,是我求你回师门的却没能护得了你,也是我自愿作人质让你先逃,却被望月师姐失手错杀”
他神志不清,往昔的所有记忆通通从脑海深处,那个被封印的死海窜逃了出来。
携裹着无尽的悔恨,十多年的内疚,苏鸿的精神被彻底击溃
“师父”
槐霜如遭雷劈。
原来,十多年前的那件事,在藏书阁的记录只只有寥寥几笔,提了几个当事人,实则竟是这般的真相!?
他爹不是被人故意诱杀的
师父当时也在场
望月真人是为了救师父,错手杀了爹
他颤颤地垂下头,两眼通红地凝视着苏鸿。
“所以你知道我杀了望月师叔后才对我那么失望吗?”
说完,竟觉得喉咙眼泛苦,忍不住仰头瞪大双眼,才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一直恨透了步仙宗,恨透了让他母子二人流离失所受尽屈辱的天下人,却不曾想过,这一切的开场竟是这般原因
苏鸿的手掌稍稍松开了槐霜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咳嗽了几声,却声声都咳出血沫。
槐霜痛心之余,手忙脚乱又用另一只手给苏鸿的心脉输真气,却被苏鸿轻轻挡开——
他的情绪已经比刚刚平静得多,但正是这副安宁至极,仿佛连生的想法都被抹灭的神情让槐霜越发慌乱了。
只见苏鸿毫无求生之情地躺在他怀中,神态温柔,缓缓露出一抹绝美的笑容:
“我不慎爱上了师兄的唯一血脉,且未能将他匡扶为我正道弟子,有辱师门,有违人伦,请师兄赐我一死吧。”
第227章 以身饲魔,徒儿莫黑化!(57)(shukeba)
“我不慎爱上了师兄的唯一血脉,且未能将他匡扶为我正道弟子,有辱师门,有违人伦,请师兄赐我一死吧。”
他的声音虽混着血沫,无比沙哑,但他的话,却字字诛心。
落在听者的心中,每一字,都是一道沥血的伤痕!
槐霜听完,笑了笑,又哭了哭,举目四望,泪流不止。
“师父,你你怎能”
他怆然呢喃,手足无措,不计代价地给苏鸿输送着真气,哪怕苏鸿根本不想活,他也毫不在意!
“你怎能在这个时候才告诉我这些,你怎能把这些话憋在心中这么久!”
他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万丈炼狱,从未有过比他更凄惨的声音。
背后墙角的魇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要被撕裂了。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人说几句话就能换得魔尊为他流眼泪?
凭什么她苦苦守候了魔尊两世,却换不回魔尊一个眼神?
她不甘又狼狈地朝着槐霜扑过来:
“魔尊,你不要信他!他勾结正道,残害我魔道弟子,证据就在魔宫外的海岸边!你可别被他蒙蔽了呀!”
槐霜身形微顿,微微侧过脸,神情怪异地俯视这个疯狂的女人。
“勾结正道?”
魇姬立即点头:“对!他想逃离魔宫,逃离魔尊您啊!”
槐霜蓦地一笑。
他跪坐在地,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苏鸿,竟无故生出了一股绝尘厌世的死气。
“呵呵那你呢,你想逃离我吗?”
自小便美艳绝伦的青年轻轻笑出来,深翠眼瞳下,似乎藏着一丝异样的情绪。
魇姬敏锐地察觉出魔尊的不同,但她却想着,或许是因为魔尊知道了苏鸿背叛他了,非常生苏鸿的气呢?
这时候,自己再好好表现,或许就能赢得魔尊的心了!
“我当然不会逃离您!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魇姬都愿意追随您!”
她如飞蛾扑火一般,扑倒槐霜脚下,虔诚而又渴望地仰视着这个男人。
爱了他两世,等了他两世,她终于可以如愿了吗
“那你就为你对他犯下的错,赎罪吧。”
槐霜低沉笑了笑,将魇姬都看得痴了
而她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槐霜竟说了多么冷酷的话!
炼狱周围的岩浆刹那间从地底升腾而起,灿烂流溢成一条狰狞的火龙,猛地叼起尖叫着的魇姬,一口吞下了肚!
惨叫声像一弯镰刀剐蹭在坚硬的岩壁。
令人毛骨悚然。
苏鸿不适地咳嗽了两声。
槐霜立即回过头,用和刚刚截然不同的委屈眼神依恋地看着他,伸手将他轻轻抱起:
“师父,坏人死掉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被槐霜渡了许多真气的苏鸿这时才辗转清醒,见到眼前景象,有气无力地想推开埋在自己身前的脑袋:
“滚滚开。”
槐霜听到苏鸿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一喜。
师父清醒了,看来是无碍了!
他泣不成声地用头拱了拱苏鸿的胸口,高兴却声音沙哑道:“不滚,我要陪着师父一辈子!”
殊不知,凝视着他头顶的苏鸿,则缓缓露出了一抹充满深意的笑容
第228章 以身饲魔,徒儿莫黑化!(58)(shukeba)
魔宫中的所有人,都不会忘记大地颤动、南海咆哮的那一日。
天边乌云泛光,充斥不详。
万丈炼狱在魔尊的呐喊声中几欲崩碎,所有潜藏在周围的魔兽纷纷被惊吓到蛰伏进海底。
魔尊是天道不容的至尊,他的一举一动都极易引来天道共鸣。
而他们的魔尊,便是扛着万顷的雷光,从炼狱中一步一步走上地面。
他面容冷凝,薄唇紧抿,仿佛这天下皆当死去,唯有看着他怀中那银发男子的时候带上了一丝温度。
三月后,中原西北的大雪山下。
“杜家小哥,又在熬药啦?”
村中放牧的王二牛回到家中,没来及卸下被上的粗麻绳便伸头往屋外喊道。
另一头屋门口的青年正在熬着不知名的汤药,味道怪好闻的,听见王二牛回来了,微微一笑:
“王二叔回来啦。”
王二牛卸下粗麻绳,笑嘻嘻地提着一袋窜个不停的布袋走过来:
“今儿找到一片好草地,羊吃饱了就早回来了,顺便还打了几只兔子,给你们两只。”
他把袋子递给青年,探头望了望屋内,只见烧着炕的床榻上睡着一个满头银发的男子,面容俊美如同仙人下凡。
反正长得好看的是一家的,没毛病。
“谢谢王二叔了,这兔子挺肥的,我,我给你点银子吧。”
青年作势要回屋拿钱,却被王二牛一把拉住: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呢,你第一日来的时候给我那两锭大银子,都够在我这儿吃吃喝喝一整年了,这才几天,又给什么钱!”
青年脸色一红,略微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们叔侄也帮不上什么忙,住在你这儿,除了多给点银子以外,不知该怎么报答你。”
王二牛笑着摆了摆手:
“呔,说啥呢,咱们雪山上的人啊,没那么多计较的,你就在这儿安心照顾你叔叔,反正我这屋子也是空着,有你们在还能添点烟火气。”
青年只能作罢地笑了笑。
可他刚要转身,似乎察觉到什么,扭过头不动声色地笑道:
“王二叔,最近天色越来越差,明日你要是出去,不如多割点草回来,歇几日别出去了吧。”
王二叔想了想:“也好,越来越冷了,等过几天再出去。”
青年笑着点点头,转身回到屋内关上了门。
他把布袋随手放在了门边,端着药碗缓缓走到床边。
银发的美男子双目轻阖,长久的不见阳光,导致他肤色如雪,竟似苍白,但仍旧难掩他那绝代的风华——正是三月前被魇姬的骨鞭挫伤了根骨的苏鸿!
“师父,吃药了。”
那青年,自然而然便是魔尊槐霜,此刻满脸盈着温柔的笑意,一口含下碗中的汤药,扶着苏鸿的后脑口对口渡了下去。
三个月来,日日如此,每日还有源源不断地真气为他输送。
而他的师父,还是没有醒过来。
“为什么师父还不醒呢我明明已经接好了你全身的经脉,打通了所有穴位,恢复了你的修为,你为什么,就是不醒呢。”
原本所说的废掉苏鸿的修为,他终究是不忍心的,所以只是暂时封住,让苏鸿和旁人都以为他法力尽失而已。
渡完那一口浓烈的药汤,槐霜哽咽地仰起头,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第229章 以身饲魔,徒儿莫黑化!(59)(shukeba)
“为什么师父还不醒呢我明明已经接好了你全身的经脉,打通了所有穴位,恢复了你的修为你为什么,就是不醒呢。”
“我知道师父不喜欢魔宫,所以我带你出来,看你最爱的人间,看你最想保护的人兽草木,山川河海但你睁睁眼啊,你看看他们啊”
“师父明明亲口承认了爱我,却不肯睁开眼看我一眼,师父是大坏蛋!”
槐霜忍无可忍,在床榻前泣不成声地控诉着。
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后悔了师父却仍是不醒来呢
什么魔尊他也不当了,甚至他还一路帮了许多身陷囹圄之人,看着人们感激又崇拜的目光,他不觉开心,只有一丝微弱的期盼——师父会因此感到高兴,明日便睁开眼吗?
没有。
没有。
没有。
就像死了一般。
槐霜赶紧摇头,不会的,师父的脉搏还在跳动,不会死的
他揉干净脸上的泪水,摆出一副喜悦的模样替苏鸿整理了一番仪容,再蜷缩在角落里,静静地坐下。
夜幕暗了,师父也要睡觉了,自己不能打扰他。
他嘴角带着一丝欺骗自己的笑容,打算和无数天以来,再次这么安静地坐过去一晚,反正他也已经不需要睡眠了,守着师父也没有不可。
而片刻后,屋外却响起了吵嚷声。
“王二牛,都是你特么屋里摆了个死人,弄得我们雪崖村到处出怪事儿!”
“对啊,你怎么都不长点心,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昨夜我院子里养得一窝鸡今早全死了,顶着花冠的大公鸡都没能幸免啊!”
“你赶紧的,把那两个人赶出我们村,不然我们连你一起轰出去!”
随即便听见王二牛的声音粗暴响起——
“你们脑子不好自己回家闹,跑我这儿来吠什么吠!那两人自从来了我们村就没出过我家门,你家鸡死了关人家什么事儿!还有,那小伙子的叔叔还没死,你说话积点德!”
他刚一反击,最初辱骂他的人群更加激动了。
“王二牛,你出息了啊!竟然帮着外人说话?”
“对啊,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一把年纪还是一根老光棍!上次听谁说,你托人和村东头张家姑娘说了媒,我呸!老娘立刻就去张家和他们说你是个什么人!”
“你!”
王二牛气节,蹦出一个字后便气得再也说不出话。
而屋内的槐霜,抱着膝盖听完了全程。
他幽暗的翠眸在黑暗中宛如一团鬼火,明明燃烧,却令人感到彻骨冰寒。
他走到苏鸿身边,找来两团棉花塞住了苏鸿的耳朵,轻声说道:“这种污言秽语,师父不要听,师父好好睡觉。”
做完这些,他转身推门而出。
雪山的寒风贴着皮肤刮过,他一头简单扎起的墨黑长发瞬间被垂散在空中。
龙游浅滩,那也是龙,绝非鱼虾可以戏弄的对象。
还在喋喋不休的人群见到有人走出,瞬间像找到目标似的,正要集体炮轰这个当事人,却在看到槐霜之后纷纷惊愕了。
第230章 以身饲魔,徒儿莫黑化!(60)(shukeba)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如果说在魔宫时,槐霜还带着一股年少轻狂,三个月后的如今,他已褪去了青涩,褪去了焦躁,成长为了真正可以同苏鸿并驾齐驱的大魔王。
只见他黑发瀑悬,面若玉琢,一双斜飞上挑的眸子里嵌着仿佛最昂贵的祖母翠绿。
高挺的鼻梁和轻薄的双唇,为整张脸勾勒出凌厉又挺拔的轮廓,令双眸看上去更加深邃。
他却勾起唇角,淡淡笑道:
“刚刚,是谁说我叔叔死了?”
一时间,院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轻易出声。
背后说人坏话,突然被当事人当面刚了,任谁都会觉得面子挂不住。
而且槐霜的凝视太过冰冷,让这些久居山脚靠放牧和打猎为生的村民们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