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暂时是离不开这里了。”许臻道,“事情和我们预想的有些出入,这只恶灵拥有独自建立一个空间的能力,只要身处在它构建的世界,我们就没有办法轻易出去。”
“那、那怎么办?”
“你的家中有哪位是怀着怨恨逝去的吗?”
沈默言的问题令陈国义突然说不出话了,他见大师也在等他的回答,挣扎了半响,才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很多……”
陈国义明白,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做隐瞒,对于离开这里有帮助的情报应该全数给能帮助他们离开的人,假如他现在还坐在医院的病床上,那恐怕陈国义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那些不愿被他回忆起来的过往的。
“说记得不是很清楚是骗人的,小时候的记忆确实很多都模糊不清了,但唯独这三天的记忆,我记得特别清楚。”陈国义的目光落在墙上泛黄的挂历上,“这是距离我生日的前一个礼拜,而在这一个礼拜中,我遇到了我这一生最糟糕的事情。”
沈默言曾经从女孩那里听到过一个版本的故事,同时他也将这个故事讲述给许臻听过,他们都对这个故事有了一个心理准备,以至于当这一次听到时,他们都没有表现出有多震惊。
只不过陈国义的描述,和女孩有些微的偏差。
准确来说,是女孩的描述出现了一些问题。
当两边的说法无法统一的时候,最好的说法当然是寻找新的证据证明哪一边才更加接近真相,可是当这两个人是陈国义以及那女鬼女孩时,毫无疑问,更正确的是前者。
因为经过了这几十年的洗礼,以弟弟为执念的鬼魂早就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记忆,她能记下的只有令她印象极为深刻的事情,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早已忘记了,唯一记得的只有弟弟的名字。
活人与鬼魂的记忆点是不一样的。
可以说陈国义的描述丰富了女孩曾经的陈述,并且修正了一些曾经她的说辞中模糊的点,让整个事件变得完整了起来。
比如女孩曾说当时弟弟并不在家,可实际上陈国义当时是在家里的,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还在房间里熟睡,等到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家里的人都已经死了,他的父亲正拿着刀处理着尸体。
哪怕已经过去了几十年,陈国义说起这一段的时间,依旧忍不住发颤。
对于一个在和平年代成长的人,更何况当时的他只是一个小孩子,那样血腥的画面足以令人永生难忘。
“后来我想要逃走,可是他太快了,而那时的我只是一个孩子,很快就被抓住了。”陈国义双手交握,试图让回忆起那些的自己好受一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的力气和成年人的力气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许臻听的紧张,沈默言却没有这样的感觉,毕竟陈国义现在坐在这里和他们说着这些,这就证明当时的他并没有遇害。
“他是怎么死的?”沈默言问道。
陈国义惊讶的盯着他瞧,他发现这孩子从来到这个诡异的空间之后,几乎每一个问题都直戳要害。
比如刚才一言道破这里是他的记忆,现在又仿佛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似的,在他还什么都没有说的情况下,就询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之前因为样貌年轻,所以陈国义一直以为这小孩就是一个体贴善良懂礼貌的孩子,和他的父亲相比少了一份成年人的魄力,可当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了小孩之后,他竟然觉得这个原本应该在他们之中年龄最小的孩子,反而稳重冷静的不像个孩子。
也只有因为害怕所以牵着自己父亲这一点还比较像个孩子。
原归正传。
他的父亲确实死了,就在当天。
可是。
“我也不是很清楚。”想起这件事,陈国义只觉得诡异的吓人,“前一秒他还因为抓到我了而发笑,可下一秒就好像是突然发了病,毫无预兆的倒下了。”
“我十分确定,虽然他抽烟酗酒,可绝没有什么严重到致死的疾病,只有些不痛不痒的小毛病,大概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忽然间就这么丢了性命,直到失去呼吸,他都死不瞑目。”
“如果要说有谁是怀着怨恨死去的,那么恐怕在这屋子死去的所有人,都是心怀怨恨的吧。”
第192章 在高考前存活(四十)
撇开当时陈国义是不是在场这一个矛盾点之外, 陈国义与女孩的说辞中的另一个不同的点就是他们父亲的死。
在陈国义的描述里, 他父亲更像是死于某种突发性休克,沈默言却记得当时女孩说,他们的父亲是被人杀害的,这当然不能排除是成为鬼魂之后女孩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但却依旧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点。
确实按照陈国义的说法, 他们家的每一个人几乎死的都不是那么安稳,母亲被酗酒出轨的丈夫所害,女儿目睹了父亲杀害母亲的场景,随后被害,而杀害了妻女的丈夫在准备杀死最后一个目击者时, 以为没有目击者就能逃走, 免去牢狱之灾, 却没想到最终因不明原因死在了他妻女之后。
“你们家还真是每个人都有成为恶灵的可能啊。”听完陈国义的描述,许臻只觉得这家人竟然没都成恶灵还真是了不起,“不过照这么看, 这整个家里唯一会对你产生恶意,想要杀了你的应该也就只有你的父亲了。”
毕竟成为恶灵首先需要的就是怀揣着对现实事物的执念以及强烈的怨恨, 女孩以及他们的母亲都不可能对陈国义怀有杀意, 况且那女孩他们也已经亲自见过了, 只是普通的鬼魂。
无论是根据正常电视情节的发展,还是逻辑推论, 把他们弄到这里来, 并且想要杀了他们的无疑就是陈国义的父亲了。
陈国义原先还处在回忆过去并对当时的记忆感到恐惧悲伤的状态, 此时听到许臻的话,他立刻抓住了重点,并询问道“从刚才你们就在说什么恶灵恶灵的,那恶灵的目标是我?”
“恶灵是没有办法通过其他人的记忆来建立起一个空间的,它既然能创造出与你幼年时一模一样的场景,那它必然也有那时的记忆。”
到底是年过半百的人,不用再多说,陈国义只稍一想便明白了,他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已经接受了现实,只是问道“你们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指的是更早的时候。
沈默言没有隐瞒,如实的点了头。
面前这个有着老人灵魂的孩童顿时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无力的呢喃着“他毁了我的家还不够,还想要毁了我另一个家吗?”
“情况没那么糟,只要在他动手之前抓到他就可以了。”许臻问,“你戴的那扳指是什么来路?”
或许是在这凶宅里呆的时间长了,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其他的原因,总而言之许臻感觉现在还不错,至少能够冷静下来好好考虑问题了。
恶灵想要轻易的移动是很困难的,就和沈默言那时深夜遇到的公交车一样,那车便是那些恶灵的载体,至少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们能明确判断出这只恶灵寄宿的载体就是扳指,只是这扳指是个什么来历,却依旧是个迷。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那扳指无论从做工还是材质上来看都是上乘,换而言之,那不是以陈家的财力消费的起的,不排除是祖传的可能。
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陈父必然对这扳指有着极大的执念,要不然也不会死后以这扳指为载体。
“这是某一天我的母亲带回来的,但很快就被那个人抢走了。”陈国义以‘那个人’指代他的父亲,似乎并不愿意直呼对方,“在他死后就作为遗物到了我的手里。”
“你一直戴着?”
“因为家里也没留下什么,这到底算个念想。”
许臻看了看沈默言,见他坐在那似乎在想什么,便想要与他交换一下彼此的看法,就在他刚准备张嘴的下一秒,门被打开了。
女孩捧着大瓶装的汽水和四个一次性杯子跑了进来。
“不知道杯子被放到哪里去了,找了好久。”
她说着给他们挨个分了杯子。
女孩的归来预示着他们的话题必须得告一段落了。
其实许臻有一点不太明白,既然这个空间是一个虚构的空间,那么他们的对话又为什么要忌讳着那女孩呢?
假如那女孩也如同医院里的那些医生护士一样是虚构出来的,那就算当着她的面说话也没有什么区别吧?除非这女孩并不虚构的。
确实从来没有人说过陈国义重回了自己身上,那恶灵也一定得变成自己以前的样子,说不定他就伪装成了女孩的模样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许臻再看那女孩只觉得毛骨悚然。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许臻一直都尽可能的让自己不要碰到恶灵,有事件就让小弟去,有麻烦也让小弟去,像这样明明白白的直面恶灵还是头一次。
他顿时就有点坐立不安了。
沈默言这时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陈国义道“我们想上一下厕所,可以带我们去吗?”
“啊?哦哦!我带你们去!”陈国义根本没觉得这理由有多拙劣,对他来说现在任何能离开这里的借口都是好借口。
他站起身,似乎还不太适应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屁孩的身体,走路晃了晃才站稳。
走到门口的时候,沈默言见陈国义回头看了一眼屋内。
屋内女孩正一个人喝着汽水,见陈国义看他,还不忘让他快去快回。
其实这么小的屋子,上个厕所哪里需要人带路。
陈国义这会儿的表情也不知道是难过多一些还是怀念多一些,他顶着一张孩子的脸,再怎么沧桑的情绪都只像是孩子的小情绪“姐姐她小时候爱吃梨,每次有梨了她都会分我一半,后来她听说梨不能分着吃,也就不分了,每次都把一整个给我。”
许臻没听明白,也就顺嘴问道“梨怎么就不能分着吃了?”
“老一辈的总觉得这梨分了就是“分离”,寓意不好,搁现在的年轻人又有几个会把这种迷信当一回事,可当时她就特别信这个。”
陈国义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都这个岁数了,他小时候的记忆其实记得的真的不多,除了想忘忘不掉的噩梦之外,在并不怎么美好的童年里,大约也就这个事值得回忆了。
合上门的时候他还有些不舍,似乎还想再多看上一眼。
“其实我都快不记得她模样了,那时候家里条件也不怎么样,没留下什么照片,不过见到之后还是能认得出来。”陈国义不自觉的叨叨着,他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在听。
时隔几十年,哪怕是在虚构的空间,又再一次见到自己的亲人,这种感觉是旁观者无法想象的,更何况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就连屋里的摆饰都与当初一模一样。
就算知道现在不是怀念的时候,但是陈国义还是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
他并没有带他们去厕所,因为沈默言他们找借口出来的原因本来就不是为了上厕所,而是希望能干脆直接的调查一下这个屋子,关键是要能找到那个扳指。
出来了之后他们首先就是看到了从厨房中走出来的男人。
那男人长得并不算高,面色极差,下巴上是许久没有打理过的胡渣,身上穿着不知是脏了的白色还是原本就是黄色的背心,套着洗皱了的长裤,每走一步都在地板上踩下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他一边走嘴里还不忘对着厨房的方向骂骂咧咧的,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摔门而出。
因为根本就没换鞋,出门自然也就省去了重新换鞋的步骤。
与此同时厨房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就好像是刻意压抑着,不愿意让其他人听见一般,极为克制的抽泣。
“如果可以最好尽量和这个空间的‘人’减少接触。”
沈默言的一句话将陈国义拉了回来。
“这要是真的该多好。”陈国义道,“那些事就都还没有发生,我还有机会阻止这一切。”
虽然女人的哭泣声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些渗人,但是听到陈国义的话,许臻还是有些感同身受。
“这些都是虚构的,为的只是弥补他当时没有能杀了你的遗憾罢了。”沈默言问道,“你的母亲是什么时候死的?”
他几乎就没有留给陈国义一丝一毫怀揣着奢望的机会,就连问出来的问题都显得不那么顾及别人的感受。
在这种情况下他这样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许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因为在他印象中的沈默言似乎并不是这么的不近人情,或许用不近人情这个词有点过了,但总之沈默言很擅长用更为委婉的方式说话,而现在的他看起来却有些过于冷漠了。
或许也可能只是错觉……?
现在情况不同,身为当时人的陈国义也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他如实回答道“大约是凌晨四点。”
有些记忆是时间永远冲刷不掉的。
比如偶然间抬头看到的时间,而当这个时间段里同时又发生了一起令人终生难忘的事件时,这份记忆变会捆绑终身,每一处细节都有可能记忆犹新。
陈国义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时间,那天夜里他正巧睡醒想要离开房间去上厕所,结果就看到了那样的场景,他的母亲和姐姐都躺在血泊之中,而他的父亲则手里拿着凶器,黑夜之中看向他的眼睛,他至今还记得。
“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