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风虽然跟白秋要好一些,但脑子里一直没个概念,始终是模模糊糊的,可是听见白秋帮忙张华,就好像心里那影子逐渐清晰了似得。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喊他:“白秋。”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宋知青。白秋还真如贺长风说的,在县里没啥熟人,没想到还真就遇上一个。
宋知青换上蓝色的工人装,他来这有段时间了,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瞧着都不敢认了。宋知青道:“我打算下个月结婚了,跟田小娥。”他都快三十的人了。那些结婚早的,孩子都能上学了!
以前在村里,心一直被左盈盈给吊着,后来左盈盈出了那事儿他也是心死了。捉摸着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实在是不像话,就想结婚了。
他现在进了厂子,是光荣的工人,正儿八经的铁饭碗,田家自然是愿意的。这些日子田家老两口跟田小娥都在县租房子住呢,寻思把这事儿敲定了,租的这套就当他们的新房。虽然不是正经房子,但也在这里安家了。
白秋道:“那恭喜你了。”
宋知青点了点头:“听说你当了知青所的队长。”
白秋笑道:“你听的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知青所的队长是陈通,我给村里养猪呢。喏,路过这边,待会儿就去县里借养猪的专业书。”
宋知青嗯了一声,随后也不知道说啥了。虽然在县里遇到老熟人还挺好的,但是这俩人都知道左盈盈的龌龊事儿,弄的他也有点抬不起头来,道:“那我先回去了,厂子里还有好多活儿呢。”
“去忙吧。”白秋挥了挥手,又在门口等了二十分钟,这才终于见到聂国安本人,虽然已经是快奔四十的人了,但是人长得很显年轻,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人。
他瞧着白秋跟贺长风面生,回头看了一眼,犹豫道:“你们找我?”
“哦。我们是张华的朋友,他想问你要一张照片。”白秋说着。
聂国安当下的脸色就有些不自在:“我不认识他……”
贺长风跟白秋对视了一眼。道:“那打扰了。”说完就要走,张华现在还被关着呢,聂国安已经开展新的生活了,也挺好的。
白秋也只是帮着问一问,有了答复,他对张华也好交代。
俩人都以为聂国安想要撇清关系呢,可眼看他们走了,地方却叫住了他:“等等,他……还好吗?”问出这话的时候,他别过脸去,瞧着也是在意的。
白秋道:“还行,一顿能吃俩馒头。”
聂国安穿的是工人装,身上的兜多,他从胸前的那个兜里掏出一个职工证,随后把第一页的黑白照片撕下来,递给了白秋:“给他这个,就说我不想见他了。留着做个纪念吧。”
白秋接过了照片:“我们会转告给他的。”
聂国安随后又从兜里掏出了两块钱,道:“好长时间没见,也要过年了,这钱你帮我给他买一瓶白酒行么?”
“哦,可以啊,正好我们也要去三商店。”白秋说着。
聂国安听见他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了,脸上才多了点笑容,道:“小同志,谢谢你们。那我回去了,有什么事儿就叫门卫王大爷来叫我,他是我干爹。”
“行。”白秋辞别了他。
一路上贺长风连句话都没说。
俩人去借书,去医院贺长风都陪着,就是见了聂国安之后,贺长风显得心神不宁的,也不说话,他拎着不少东西了,白秋买的老寒腿的膏药,五毛钱一贴,直接开了二十贴,提起来至少有五斤,还不包括书啊,笔记本什么的。
三商店门口,人头攒动。
眼看要过年了,不光是县里的人要置办年货,县郊和周围村子的人也会赶车过来买东西。
门口就是一堆人,贺长风像回过神来似得,对白秋道:“小心小偷。”越是人多的地方小偷越是多。有的时候他们都没在意东西就叫人给偷走了:“你拉着我!”
贺长风这人眼睛亮,跟他站在一块特别有安全感。
白秋拉着贺长风的衣角进去了。
明明还有一个月才过年呢,可是这里头却四处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息,大红色的挂钱都摆了出来,还有灯笼,福字,还有各色的糖果点心之类的。
卤肉那边也摆满了,县里的人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肉,他把肉摆得像山一样,那可是铺面而来的壮观,猪蹄子,猪尾巴全都卤好用大盆摞着。
三商店里头卖什么的都有,可是大伙儿就是能从一堆香味里偏偏闻见卤肉的味儿。
白秋道:“咱们买一点吧。”他缺少调料,还做不出人家这个味儿来呢。
走过去,卖卤肉那个身穿白大褂的胖师傅笑眯眯的对白秋道:“小伙子,想吃点啥?咱这都是新出锅的。”
白秋买了三个卤猪蹄,花了三块钱,大师傅包好放在他自己带的小袋里了!冬天室外就是个大冰箱,不吃的话放在外头,想吃的时候热一热,也是盘好菜。
又去买了对联,还有大红的福字,买完自己没走,就被人群推搡着挤到了卖糖果的地方。
可真看是过年了!平常只有糖球一种糖果,现在摆在面前五六种,什么大虾酥,高粱饴,橘子瓣和奶糖,还有汽水儿糖,都是高级货。
白秋道:“橘子瓣多少钱一斤。”
“除了大虾酥和奶糖一块五之外,别的都一块二,想吃啥可以混着抓点,整个县城我们家卖的是最好的糖。”售货员在旁边说着,但这个价可真不便宜,一斤糖都快赶上一斤肉价贵了。
白秋撑着袋子抓了两把橘子瓣,提起来一看瞧着不太够,又小抓了一把。
随后又换了个袋子抓了点大虾酥和奶糖,这种糖贵,他也没舍得多抓,但大虾酥压称,瞧着没几块,实际上很贵。
两样的糖果加在一共四块钱,比刚才买猪蹄还贵。
白秋买的时候还挺快乐的,就是掏钱的时候有些肉疼。
贺长风安慰他:“这些糖果能吃好久呢!”
白秋蔫儿了,付了钱把糖果放到袋子里,有些埋怨自己嘴馋,也不是小孩子了,买那么多糖干什么。
贺长风道:“行了,再买一些其他的。”
“嗯。”白秋刚出来,又来一波买货的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一楼几乎每一个摊位都有不少人。
白秋道:“咱们去二楼吧。”
“嗯。”
二楼是买高端东西的,什么十四寸黑白电视机,电风扇,自行车,手表还有还有成品衣裳的地儿,卖布和棉花也在楼上。
在二楼买东西要要动大钱的,一般人也不上来。
白秋来到卖手表柜台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一块上海的石英表。道:“这个多少钱?”
表链泛着银光是宽的,表盘也够大。
售货员道:“你可真有眼光,一下子就挑中了我们柜台里最贵的表,这个是名牌表,里头的机芯都是外国进口的,这么一块表用上个二三十年没问题。才卖148。”
白秋今儿一共才带了两百块钱,卖肉花了20,吃饭花了1块,买糖果,对联,挂钱,福字,猪蹄花了10块。买膏药又花了10块,满兜就剩下159块了。
售货员一看白秋有些迟疑的样子,道:“这还有怀表,国产表七十多八十多的也有。”手表可是大件,结婚的时候都能当的彩礼的,也不是人人都那么有钱,所以商店为了这些人充门面,又进了一些七十八十的手表,样子货,瞅着还行,但使不三五年。白秋一眼就挑中了这款:“能便宜一些吗?”
“不能,我们这可是国营商店。价格都是固定的。”
白秋道:“那拿出来我们试一下行吗。”
售货员小心翼翼的把表拿出来。放在柜台上。道:“你要是选的话,不如选一个表带细一点的。”
白秋道:“不是我戴,是他。”说完让身后的贺长风把东西放在地上 ,试一试手表。
贺长风道:“不试了。”
“你试一试。”白秋还是心动的,怂恿他。
贺长风解开袖口,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手表戴在他的手上,瞬间感觉衣裳都贵了起来。表盘很亮,而且他也适合带那种宽一点的手表。
售货员都惊讶了,贺长风本来长得就英俊再戴上手表,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要是戴上这个去相亲,一准能成!
售货员道:“这么多人试都没有你这个效果,你戴着是真漂亮。”
贺长风本来瞧着就还行,手表戴在手上,近距离看就更喜欢了。他家里只有他爸有一块老式的手表,还得上劲儿的那种,宝贝的跟什么似得,新式的手表更大气上档次。
白秋本来还有点嫌贵,可是看着贺长风戴上之后,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道:“买吧。”他们住的地方有些偏,天天都不知道时间还挺难受的。
贺长风道:“太贵了。”
“薛海父亲的那个钱,你也有份儿,买一个吧。”像这样的贵重东西整个三商店一共只有三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买走了,剩下那些七十八十的水货,可远没有这个好。既然喜欢就不能错过。
贺长风有些犹豫。
白秋一看就知道他也是蛮喜欢的。直接做主给了钱,还剩下十块钱,买了一款半导体收音机,好的收音机可以搜来二十几个电台,但这款半导体只能搜来两种。不过试了试声音还是挺清晰的。
买完回去就剩下一块钱,买了四节收音机的电池,还剩下六毛钱。
白秋道:“回家吧。”今儿也算是满载而归了,走到一楼的时候才想起,还要给张华买一瓶白酒。瓶装的白酒都是500ml,买了42度的红星酒,才花了八毛钱。
俩人大包小包的往回赶,去了肉联厂张伟道:“幸亏你们之前跟我说了,你要不提前说肯定没了,今儿纺织厂说要给员工发肉,让我们再多运一些,二十头猪都不够分。”
肉都是用黑色的结实塑料袋装的,提起来有十七八斤的样子。知道肯定是张伟又多给了,道:“谢啦。”
张伟道:“咱们可是好哥们,之前在村里的好多事儿也没少麻烦你,啥谢不谢的。”他现在好多让他帮忙弄肉的他都拒绝了,但是贺长风不一样,他就是不开口都得帮忙呢。
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本来是要等汽车的,正好碰见一伙人要拼车回去。可以停到他们村口,现在才下午两点。
俩人立刻答应了。
路上白秋又靠着贺长风睡了一觉,贺长风今儿一天都心不在焉的。看着一下手腕上崭新的表,心里有一种陌生又怪异的感觉终于破土而出了似得。
俩人提着东西回到了猪圈那边,也许是下了雪的缘故,一路上没有看见人。
到了家里,屋里有些冰凉,白孟举坐在炕上。
“爸,我们回来了。”白秋说着,贺长风在外屋地给烧炕,没一会儿屋子就又热起来了。白秋把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道:“给您买了个半导体收音机,到时候你没事儿可以听一听。”他顿了顿道:“还有两节备用电池。”
有了这个就可以听国家广播了,要是有啥新闻,广播出的比报纸还早呢,白孟举道:“这个好。”他很喜欢,抱着就开始研究了。
白秋买的这个小的半导体只能搜来两个信号,一个是新闻广播,一个是曲艺广播。两样都是白孟举喜欢的。白秋还把治疗老寒腿的膏药拿了出来,都是传统的黑色药膏,贴在膝盖处,既发热又清凉还能缓解疼痛。
除了这些,白秋把糖块肉都拿出来,有四斤左右的肥肉可以荤油,剩下的都是肥瘦相间的好肉。牛肉也是除了肋条就是纯瘦肉,足够吃到过年了。
贺长风道:“外头还大亮呢,要不咱们找点报纸,熬点浆子给他们窗户糊一层吧。”
“嗯。”
白秋用了一点白面熬浆糊,弄好了之后,装到了碗里端着去了牛棚。
他们到这边的时候,牛棚里的人正围着炭盆烤火呢。
白秋和他们都熟悉,他们吃过那几顿好吃的饭菜都是白秋做的,但是贺长风还是第一次见,但相貌英俊身姿挺拔,一看就是正派的人。
白秋道:“这就是小村长。”
“小村长好!”石老师说着。
“果然是年轻有为啊。”张华不着痕迹的拍着马屁。
贺长风道:“大家要是有什么事儿都可以跟我说,今儿来给你们把窗户缝糊一糊。”
牛棚里的人纷纷道:“哎呦那可就太感谢了!”
“这几天风大,吹的头疼。”
“已经比过去好了,以前也碰见过冷天,可没有人给我们准备炭盆。”
贺长风,道:“应该的。”
随后就把报纸裁剪成条,然后站在凳子上涂浆糊。
白秋拿了一瓶酒还有剩下的零钱给了张华。
张华心头重重的一跳,到:“这是啥意思?”
“聂国安给你的。”
听到这个姓氏,张华原本在床上躺着,一下子坐了起来:“是他吗?他怎么说……”
牛棚里这几个人都在一块住了好几年了,大伙儿还从未看见张华有这么激动的时刻呢。又想到他被关进来的理由这会儿都看着他。
白秋欲言又止。
张华道:“你说吧。”外头天要黑了,再加上降温他这一件单衣可扛不住,再说牛棚里这些人都各自有事儿,大伙儿谁也别笑话谁。
白秋道:“他说以后不想见到你,把照片给你留个纪念。”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黑白照片,上面还有半个钢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