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教授几人正跟房子的主人坐在院子里的大圆木桌前,屋主儿媳妇正张罗着摆放碗筷。看见沈眠二人从屋里出来,还热情地朝他打招呼。
“小伙子醒啦?正好,快坐下吃饭!”
沈眠跟着坐在了张浩和罗翔宇中间。农家的晚餐朴素却不简单,腌制过的腊肉香肠,绿油油的麦菜,豆腐西红柿汤,再加上看着就让人有食欲的酱骨头。
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借住的这家屋子的主人叫巫老三,很是热情,张嘴是口音浓重的普通话:“不要客气撒,我听老周说你们是调生来南省做那个什么……”
巫老三一拍脑袋:“叫撒子考察是不是嘛?哎呀。”
“吃吃!”他一边给秦教授夹菜,一边招呼沈眠几个人。
秦教授有个朋友是南省人,巫老三就是朋友介绍的。一行人这段时间恐怕都要借住在巫老三家里,当然是给了钱的,不会白吃白住。
夏季黑得晚,南省这边山里一到晚上凉爽,在院子里吃饭到也不会太热。一群人酒足饭饱后,自然而然地开始聊天。
“我听人说,巫镇每到盛夏时分,会有个庆典活动,我记得就是这几天吧?”
巫老三敲了敲烟杆,点了点头:“对嘞,就是三天之后。都搞好多年了哦,是祭神典礼,每年都搞一次,跟过节一样。”
“你们也是了,到时候一起去耍一哈子撒。”
沈眠一向对这种东西好奇,闻言凑过来:“老叔,你说的是你们当地的祭祀活动吗?这是个什么说法?”
“嗨,能有什么说法!”巫老三笑了起来:“就跟过年一样,我们小嘞时候祖爷爷那一辈就在搞这个,那我们就跟到搞了撒。”
“不过嘛,”巫老三看了沈眠一眼:“以前有人说是有忌讳的,长得好看的人不让去看。说是会被勾走魂魄哩。”
巫老三指着沈眠:“早二三十年,你这个模样嘞人在典礼当天是要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哩。”
沈眠一愣。不止他,其他几个人都跟着愣了一下。
罗翔宇道:“啥?还要被关起来?这是个什么讲究啊?没听说过啊。”
巫老三正要说话,他儿子从屋里出来,“爸,你说那些老黄历做什么?都多久的事儿了?”
秦教授乐呵呵的道:“哎,我们本来就是做历史研究的,这种习俗文化也是一部分嘛,就让你爸说说。闲谈嘛。”
巫大哥走过来,把茶杯放在几人面前,也跟着坐了下来:“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你们一群人是教授,是大学生,就我以前,刚上初中,都笑话我爸他们以前封建迷信呢!”
“嗯?”罗翔宇是真的奇怪,“你说说,反正现在也还早,当说故事呗。”
巫大哥摸摸肚子,手撑在桌子上:“就我们南省吧,以前不是叫啥巫蛊城吗?”
所以巫镇一直有巫者祭祀的说法。只不过时代在进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巫师、巫者的存在了。早在七八十年前,南省一带的祭祀典礼活动,都会由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主持。
每年阴时八月初七,由镇上长辈主持进行为期两天三夜的典礼活动。主要是占卜未来一年的丰吉、表彰镇里好人好事,再歌颂赞美神明的恩典与披泽。
当然,神明肯定是不存在的,但是这是延续了最数千年的习惯,最开始的时候祭典为期一个月,后来变成七天,二十多年前是两天三夜,结果到了现在已经缩短为一天一夜了。
“不过嘛……”巫大哥坐直了身体:“我爸说像这位朋友这样的,以前要被关家里,是有原因的。”
他说的是沈眠,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沈眠身上。
沈眠笑:“这是什么忌讳啊?”
巫大哥还没说话,秦教授先开口了:“会被抢。”
秦教授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三十多年前,国内爆了个新闻,事发地好像就是在南省巫镇。”
张浩和助理小章跟着凑了上来:“教授,您说说,什么新闻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那个时候,还在读高中呢。”秦教授笑笑:“有一天放学回家,收音机里就在播新闻。说南省,有个什么镇,祭祀典礼上,有人凭空消失了。”
“应该就是你们巫镇吧?”秦教授看向巫老三。
巫老三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是。”
“那个失踪的人,也是外地来的。”巫老三烟也不抽了,叹了口气:“当年那事儿闹得挺大的,上头下了文件,不允许我们再搞。后来渐渐松动了,又开始恢复了祭典。”
“那失踪的那个人怎么样了?最后找到了吗?”
“没有。”巫大哥接过话茬:“我听老人说,是个很俊秀的青年人,可惜了。”
“他为什么失踪啊?”
“不知道。一眨眼就不见了。”巫老三摇摇头,又笑道:“不过老一辈人有说,说是被山神抢去做了新娘子。”
“毕竟当年失踪那个人,是好看嘞。”巫老三道:“后来祭典恢复,老人们说长得好看的会被掳走,每到祭典夜,就把家里俊秀的后人锁在屋子里,等祭典结束了,再放出来。这之后,就再没有失踪的事情发生了。”
罗翔宇无语:“新娘子谁抢个男的啊?难道你们祭祀的山神是个女的?”
巫老三面色一冷:“不要瞎说!对神太不敬了!”
沈眠一愣,看样子巫老叔,还挺信他们那个什么神的?
罗翔宇讪讪地住了嘴,不再说话。
巫老三口气缓了缓:“不早了,客人们也早点睡觉撒。明天让我大儿子带你们去镇上逛逛嘎。”
秦教授点点头,一行人帮着收拾了桌子凳子,跟着回了屋。
番外一 被献祭给神的“新娘”
第二天一早。
吃过早饭,巫老三让自己大儿子领着沈眠一行人去了镇上。
巫镇坐落在半山腰,虽然只是个小镇,且地处偏僻,但人却很多,并十分热闹。从巫老三家里出来,出了院门上个陡坡就到了马路上。
马路有车站,等车去镇上的人不少。沈眠几人跟着巫大哥一起候在了车站牌下面。
巫大哥全名巫茂。跟着他一起去镇上的除了沈眠,就只有张浩、罗翔宇二人。至于秦教授,他打算留在村里,跟助理小章两个再四处参观一下。
沈眠一行四人则在马路上拦了辆“突突突”的电三轮,颠簸着往镇上最热闹的地方出发。
几个城里来的大男生还是生平第一次坐这种车。车内就两个横着装的长凳,挤满了人,沈眠被罗翔宇和张浩二人夹在中间,三个人一起随着车开两步抖三抖。
罗翔宇坐在最外面,位置上就一个扶手,稍不注意就会被颠到车外去。他手紧紧把着扶手,整个人都靠在了沈眠身上。
“这车……”罗翔宇抱怨道:“也太颤了吧?这路看着也不坎坷啊?怎么就那么颠?”
巫茂坐在三人对面,在“突突突”的发动机声中坐得稳如泰山。
沈眠的头发随风招展,吹得呆毛都支棱了起来,一张脸被清早的风洗刷地都快僵硬了。
好不容易车停了,沈眠木目着一张脸,一把将罗翔宇的脑袋推开:“可以了,你重死了,快挪开!”
罗翔宇被颠得胃里翻江倒海,甚至都没空跟沈眠斗嘴撒娇,扶着扶手颤颤巍巍地从车上下来,蹲在路边的树旁,抱着脑袋怀疑人生。
沈眠跟着下车,“这就是巫镇的中心吗?”
巫茂点点头,付了车钱,走到几人面前:“对嘞,不过今天不赶集,人瞧着没那么多。”
那边张浩凑过来,“还不多?看着很热闹了。小镇上能这么多人,算不错了。瞧着人来人往的,跟过年差不多了。”
巫茂呵呵笑了两声:“就这两天热闹点,巫镇的祭典大小跟过年差不多嘛。”
有人走过来跟巫茂打招呼,视线落在沈眠几人身上,这才道:“巫茂哥!带你们家客人出来逛啊?”
来人是个跟巫茂年纪差很多的人,看着二十来岁的,可能跟张浩年纪差不多。打完招呼又把视线落在了沈眠几个人身上。
他盯着沈眠细看两眼,眉毛一皱:“诶?这人……”
男子看向巫茂:“这几个都是你家的客人?”
“不然呢?”巫茂奇怪,“怎么?还能有你认识的人?”
巫茂二人的动静张浩这一行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罗翔宇最先按耐不住,他凑到青年面前:“这位小兄弟,我们几个怎么了吗?”
青年顿了顿,不着痕迹的将目光从沈眠脸上移过,这才看向罗翔宇:“没有没有,看错了。我刚看那位朋友……”
他手指了指沈眠:“我看着这位,有点眼熟。”他挠头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哈,真没别的意思!”
沈眠跟张浩对看一眼,看向男子:“很像吗?”
男子一愣:“啊?”
沈眠勾了勾嘴角:“我很像你认识的那个人?”
张浩接口:“你这搭讪的技巧,很落后啊朋友。早几年我们那儿就不这么跟人搭讪了哦。”
青年一僵,然后忙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不是!”
眼见老实人似乎被逗得面红耳赤起来,几人心内暗自发小。
“好吧。”沈眠耸耸肩:“不是就算了。”
“不过,你以前去过京市吗?”
“啊?”青年被问得一愣,怎么也搞不懂话题是怎么被扯到京市的,不过还是老实地摇头问答道:“没有。”
“这样啊。”沈眠点点头:“我以前也没出过京市,这是第一次来南省。”
他肯定道:“所以我可以肯定,我们以前没见过。”
青年:……
“好的。”青年终于懂沈眠的意思了,自己被当成看上他的脸来搭讪的人了。而现在沈眠正在委婉地拒绝他。
青年火速道别离开了。
罗翔宇从后头上来,胳膊搭上沈眠的肩膀:“啧啧,眠宝,行啊,又把桃花捏碎在第一时间。”
沈眠把他手拍下去,“别贫。”
几人这才说说笑笑继续往前走。
另一边,青年人离开之后,左思右想不对劲。
沈眠那张脸,他是真的见过!绝对不是假的!可是在哪里见过来着?他怎么就想不起来?
青年想不出来,站在路边跟个木桩子似的,引得人频频侧目。
他要好好想想,他绝对见过那个人!在哪里?在哪里……
“我想起来了!”青年一拍脑袋。
在家里的祠堂里!
青年心跳骤然加快,然后迅速奔跑啊起来。
他家就在镇上,是个很大的古氏宅子,他三两步跑回去,推开大门就直冲冲往祠堂里钻。
祠堂现在空无一人,青年的奶奶祷告也已经结束了,祠堂现在昏沉沉的看着瘆人得很。但青年从小就幕慕暮在宅子长大,早已经不怕了,连灯也不开,一下扑到香岸前翻找起来。
“在哪里?画卷呢?画卷呢?”
突然青年顿住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了墙上挂着的神像画卷。
找到了!
画卷画得惟妙惟肖,画卷上的那张脸……
青年像被蛊惑了一样,抬手就要去摸画像。
“巫司南。还不住手!”
灯突然打开,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青年的眼眯了一下,然后手就被人按住了。
是镇长,青年的父亲。
巫镇长满脸怒色:“你在干什么?我听人说你冲进祠堂,就知道你不干好事!神像是能乱摸得的?你也不怕遭报应?”
“不是!”巫司南将手从他父亲的钳制下挣脱,指着画卷问,“爸,我看到神像上那个人了!”
镇长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看见个屁!给老子滚出去!以后不准随便进来!”
巫司南:“啊?”
“啊个屁!”镇长踹了他一脚:“快滚!”
而后转过身不再搭理青年,而是摆弄起香岸上的香,点燃之后插在了岸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