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萍回禀:“四老爷可能遇上些麻烦了。”
杜姨娘愣了愣,失笑道:“这两孩子,知道利用我了,不错。”
白萍担忧的问:“姨娘,三少爷掺和进四老爷的事,会不会有麻烦?”
杜姨娘冷笑:“老太君和大夫人最大的错,就是给了三少爷一门好亲事。只要尚家不倒,三少爷和三少夫人就不是能随便欺负的。”
侯府里,三少爷三少夫人即将陪同杜姨娘回苏州省亲一事,炸开了锅。
四夫人罗氏到福喜堂问安,向老太君哭诉道:“四老爷也不知得罪了谁,原先说好的缺,已经被别人补上了。以前的那些关系,现在是哪里都走不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关于四老爷补缺的事,老太君也很着急和担心。
“四老爷在任上为百姓尽心尽力,每年的考绩都是优。我们还在苏州的时候,上面就透露了消息,说回京可以补上右佥都御史的缺。”
“右佥都御史已经有人了。”老太君皱着眉头,为杨正鹏痛失这个职位感到惋惜。
四夫人用手绢抹着眼泪,说道:“老太君,四老爷回京后,不是留在府里看看书,就是找朋友喝喝茶,不曾得罪过任何人。”
老太君冷哼:“他没得罪人,可他儿子得罪了。”
四夫人呜呜哭着,“老太君,三少夫人的父亲是吏部尚书,咱四老爷的事情就握在他手里,您可要为四老爷作主啊!”
老太君怒意横生,“放心,论根基,咱们侯府不比他尚家差。”
“谢母亲为四老爷作主。”四夫人暗喜。
老太君派人去传杨季铭与尚嘉言过来。
他们二人刚好在蒲荷院听杜姨娘说杜家的人和事。杜姨娘虽然没有回过娘家,但一直有书信往来。
杨季铭与尚嘉言去福喜堂后,杜姨娘和方姨娘商议了一番,就让人去找杨正义。
老太君对杨季铭与尚嘉言发难,责问他们为何要在大事上为难长辈,数落他们不懂事。
正当四夫人窃喜的时候,杨正义就铁青着脸过来了。
杨正义对老太君说:“母亲认得冯婆吧?”
老太君愣了一下,原以为他是为了杨季铭而来,没想到是为了冯婆之事。
老太君的气势降了许多。“认得,冯婆为伯名媳妇接生有功。她的事稍后再议,先说一说季铭和他媳妇害得你四弟至今不能补缺之事。”
杨季铭说:“祖母和四婶如此冤枉我们,我们是小辈,不敢和长辈对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杨正义冷声道:“母亲,季铭是我儿子。他若做错了事,我自己教训他。现在,不妨请母亲和弟妹说说看,季铭做错了什么。”
霎时,气氛冷凝。
杨正义沉着脸,说道:“既然母亲与弟妹无话可说,那季铭与嘉言就退下吧。我不希望府里再有人随便找事。”
老太君铁青着脸斥道:“老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我没事找事?”
“母亲,先让小辈们退下,咱们再来说说冯婆的事。”
杨季铭与尚嘉言离开福喜堂后,都有点缓不过劲来。
杨季铭说:“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在老太君面前这样有气势。”
尚嘉言说:“我们去蒲荷院,方姨娘的疯病可能已经治好了。”
第57章 母子
方姨娘的疯病被冯婆治愈, 指控老太君和大夫人合谋害死她儿子杨叔茗。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府里。
仍旧是蒲荷院的偏房里,方姨娘坐在榻上, 背后靠着一个软垫,脸色略显苍白。
杨季铭关切的说道:“方姨娘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身体真的无碍了吧?”
方姨娘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轻唤了一声:“三少爷。”
“在。”杨季铭微微的点点头。
“三少爷,我已无大碍,您别担心。”方姨娘浅浅的笑着, 笑中含泪。
尚嘉言温声说道:“方姨娘大病初愈, 我们不要这么多人待在床前了,让姨娘好生休息。”
杨季铭点头道:“对, 先让方姨娘休息, 我们明日再来探望姨娘。”
方姨娘说道:“三少夫人可否多留一会儿, 我有些话想单独与少夫人说。”
尚嘉言微微一愣,而后点头。
杨季铭说:“那我先去陪我姨娘说会儿话。”
他离开后, 下人们也都退下。白萍迅速的回主屋向杜姨娘禀报了一声。
杨季铭走进堂屋, 小丫鬟奉上热茶。
杜姨娘从内室走了出来, “看完方姨娘了?三少夫人呢?”
“方姨娘留他单独说话。”杨季铭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
杜姨娘挥手让侍从都退下。
杨季铭疑惑道:“姨娘要跟我说什么?”
“吾家有儿已长成。”杜姨娘满怀欣慰的看着他,目光热切。“三少爷, 季铭, 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你要相信我, 我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你。”
杨季铭更疑惑了, 愣愣的问:“姨娘做什么了?”
杜姨娘犹豫了数秒,说道:“其实方姨娘的疯病早在云济村的时候就好了。我们瞒着大家,是想先查明她和她的孩子当年被害的真相, 并搜集证据。”
“已经查清楚了?”
“现在只有冯婆一个人证,还缺少一些证据。”
“冯婆指证了什么?”
“当年是大夫人以冯婆女儿的性命相威胁,让冯婆对方姨娘下了千机引。怀孕之人中此毒,生下的孩子活不过半年。”
“这也太狠毒了。”
杜姨娘轻叹:“当年我们三人一起有孕,方姨娘遭此横祸,我也心有余悸。”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是啊,因果轮回,终会有报应的。”
杨季铭想起杨正义对老太君的态度,“这事跟老太君也有关吗?”
“老太君至少对此事知情,她知道大夫人逼冯婆害方姨娘的事。”
“为什么?那是她的亲孙啊。”杨季铭震惊了。
“只是长房的一个庶孙而已,比起侯府的名声,比起长房嫡子,微不足道。”
杨季铭把手里的茶猛地一口全灌下了肚,说道:“这种大家族,也挺可怕的。”
杜姨娘轻轻的笑了笑,“三少爷现在出息了,会读书,会做生意。只要你肯努力,以后定会有大出息。”
杨季铭憨憨的挠了挠脑袋,而后又疑惑道:“还没搜集齐证据,怎么选在这个时候摊牌?”
“给老太君找点麻烦,好让你更顺利的办差。”
“姨娘,我现在不当差,没有差事。”
“真的?”杜姨娘的表情明晃晃的表示不信。
“千真万确。”公事上,就算杜姨娘不信,他也不能承认。
杜姨娘说:“不管怎样,现在有方姨娘这事在,四老爷补缺的事情就算不上什么头等大事了,省得老太君来烦你和三少夫人。”
杨季铭淡淡的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冯婆之前的失踪是怎么回事?原来的那套说辞,我不信。”
“她之前被我拘禁在了一处别院。”
“……”
“我的人找到她询问当年的事情,她却始终不肯开口,我与方姨娘便一直拘着她。”
杨季铭有些愣愣的看着杜姨娘,愣愣的问:“姨娘,您还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杜姨娘微微犹豫了数秒,缓缓说道:“还有一桩。”
杨季铭急道:“是什么?”他想知道福安的事情。
“给内务府的安总管送过一对大东珠,让他用你的沉香酒做大将军接风宴上的酒。”
闻言,杨季铭不禁有些受到打击,敢情他的酒是走了后门。
“沉香酒虽好,但内务府总管安平是个认银子的主,如果不给他送礼,沉香酒上不了御宴。”
“我知道了。”
杨季铭给杜姨娘倒了杯茶,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姨娘还记得我以前有个叫福安的小厮吧?”
杜姨娘想了一下,说道:“对,你以前有个小厮叫福安。后来,不知怎的人就没了。”
“这事跟姨娘没关系?”尚嘉言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杜姨娘轻叹了口气,说:“我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回乡了。”
“为什么?”
“因为他听从大夫人的吩咐,故意教坏你。我不敢与大夫人撕破脸,只能暗地里劝走福安。不告诉你,也是怕你冲动,和大夫人对着干。”
“我知道了,姨娘为我做的事情,我都会记在心里。”杨季铭感动,也自责,生母默默的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
“傻孩子,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姨娘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好好的。”
白萍在外面禀道:“姨娘,三少夫人来了。”
“快请三少夫人进来。”
尚嘉言进来的时候,注意到杜姨娘眼眶泛红,杨季铭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他掩下心里的疑惑,与杜姨娘说了会儿家常话。
回到沉香院后,不等尚嘉言询问,杨季铭就把杜姨娘说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杨季铭说:“我一直以为姨娘不管我,没想到她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瞒着我的了。”
尚嘉言轻轻的笑了笑,说:“姨娘若有不告诉你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杜姨娘虽有些避重就轻,但他也认为那些后院之事没必要全都告诉杨季铭。
“对了,方姨娘跟你说什么了?”
“跟我道歉,说她早就清醒了,也说了冯婆的事情。”方姨娘告诉他,杜姨娘想让杨季铭脱离武穆侯府。
杨季铭点点头,蹙眉道:“她们现在就摊牌,证据不足,不能把罪魁祸首法办。”
尚嘉言微微一愣,而后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说道:“家丑不可外扬,没人会把这种事情拿到官府去说。”
杨季铭尴尬的哈哈傻笑了两声,“在顺天府当过差,一时忘了。不过,杀子之仇,不知道方姨娘会怎么做,能不能放得下?”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担心。
“方姨娘是个有分寸的人,你就别担心了。”
“唉,我就是担心她以卵击石。”杨季铭不禁想到了那些宫斗剧和宅斗文里,一个个斗得头破血流的女人们。
尚嘉言见他神游天外,说道:“你去小书房看书吧,我还要收拾细软。”
“这些事情让槐安他们做就行了。”
“我们的贴身衣物,我想自己收拾。”
杨季铭笑意盈盈的说:“我跟你一起收拾。”说完,他就去衣柜里拿衣裳。
尚嘉言笑道:“你还真是诸事不忌。”
杨季铭在衣柜里翻了翻,突然翻出一件系带漏风的亵衣。
还没等他说什么,尚嘉言就一把抢过来,红着脸塞到了箱子底下。
杨季铭乐了,这不就是情趣内衣吗?
“景烁,刚才那件衣裳挺特别的,怎么没见你穿过?”杨季铭故作不知的问,走到箱子前就要把这特别的衣裳给找出来。
尚嘉言连忙按着不让他拿,说道:“这是我出阁前,母亲特意让人准备的,压箱底,不能穿。”
杨季铭噗嗤一笑,与他耳语:“好,等哪日你想穿的时候再穿,我很期待。”
尚嘉言脸颊爆红,嗔道:“都说了是不能穿的。”
“好好好,这件不能穿,咱们再另外做一件一样的小衣。”
尚嘉言红着脸哼了哼,“你还是去小书房看书吧,这里不用你帮忙收拾。”
“也就几件衣服,马上就好了。等会儿,咱们一起去看书。”杨季铭边说,边把那两身云锦新衣拿了出来,“这两身,一定要带。”
“嗯。”尚嘉言笑了笑。
另一边,杨正义一见方姨娘,就红了眼眶。
杜姨娘说:“侯爷与茹姐姐先说会儿话,我让人在外面守着。”
“好。”杨正义点头,神态略显疲惫。
杜姨娘浅浅的笑着退下,一派贤惠大方的作风。
走到门口的时候,杜姨娘回身对方姨娘笑了一下,递给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方姨娘几不可察的对她点了一下头。
屋子里只剩杨正义与方姨娘时,杨正义坐到床沿,握着方姨娘的手,心情复杂的说:“小茹,是我愧对你和孩子。”
方姨娘叹息出声,说:“都过去了。”
杨正义哽咽:“你应该怪我的。”
“不怪侯爷,要怪也是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方姨娘用手绢抹了抹眼泪。
杨正义忙心疼道:“怎能怪你?真要追责,也应该是真正害你们的人。”
“只有冯婆的片面之词,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我们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方姨娘幽幽的叹道。
“小茹,你跟我说实话,你相信冯婆的话吗?”
“我信。她把自己也供了出来,没有理由再骗我。”
“好,你信她,我信你。”
“侯爷,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伤害你和孩子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侯爷,家和万事兴。那么多年都过去了,算了。”
“你受过的苦,我怎能不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侯爷……”方姨娘把头靠在杨正义肩上呜咽。
杨正义抱着她,心疼的抚了抚她的头发。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方姨娘的眼里迸出恨意。孩子的死,十八年的失智,她哪里能轻易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