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娘终于绷不住脸上的笑容,鼻头一酸,潸然泪下。
杨正义压抑住情绪,在旁温声安慰她。
老太君急道:“冯大夫,一定要保住孩子呀。”
冯兰兰摇头叹息:“青姨娘这胎怀得不稳,若是没有这一摔还能调养过来,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青姨娘哭得厉害了,老太君也忍不住哽咽了两声,几位夫人姨娘连带着侍立一旁的下人也都不知真哭还是假哭的抹了把眼泪。
冯兰兰说:“青姨娘莫伤心,对身体不好。”
老太君忙道:“对对对,别哭别难过。这事怨我,怨我。”
老太君懊恼不已。
青姨娘柔柔弱弱的说:“不怨老太君,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自己有了,没保护好小少爷。”
老太君慈爱的劝道:“你还年轻,是头胎,哪里能懂那么多?快别难过了,回去好好将养着身子。”
而后,杨正义亲自送青姨娘回去。
大夫人看着他们相携离开的背影,暗地里咬牙,回过头来想看看杜姨娘与方姨娘黯然伤神的样子,却见她们面色平静的侯立一旁,仿佛注意力都不曾落在杨正义身上。
大少夫人突然走到老太君身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老太君一向身子硬朗,就算坐着猛地站起,也不至于要跌倒。更何况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有其他人及时来扶?”
老太君身边最亲近的常妈妈不疾不徐的说道:“老太君容禀,当时几个丫鬟都侯立两边,只有我离您最近。我见六小姐和青姨娘先后扶您,就慢了一步,请老太君责罚。”
老太君沉了沉脸,没有发话。
大少夫人又说:“当时的情形我们都瞧见了,常妈妈和我们一样,都离得远,故而才没能及时扶住老太君。”
老太君坐到主位,若有所思。
她先让大家伙儿都各自回去休息,而后把当时在屋里伺候的人都叫到了跟前,仔细询问当时的情形。
老太君身边的老人都是人精,老太君也是,仔细一琢磨就发现了这里面的疑点。
常妈妈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们迅速退下。
继而,常妈妈倒了杯参茶捧到老太君跟前,“老太君,今晚的事情或许只是个意外。”
老太君摇头,“就是不知道伯名和他媳妇参与了多少?”
常妈妈说:“大少夫人只是多说了几句话,未必就参与了。”
老太君轻叹:“你去查一查。另外,把宛灵送回庄子上去吧。”
“是。”
“罢了,还是让她留在府里过个年,初二再送去庄子上。”
“是。”
蒲荷院里,冯婆来见两位姨娘。
“这次用药让青姨娘的小日子延迟了十几日,再吃服药调养回来就成。”
方姨娘嗤的嘲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
杜姨娘对冯婆点头:“辛苦你们祖孙俩了。兰兰年纪也不小了,又这么本事,可有说亲的对象了。”
冯婆叹气:“这孩子倔的很,我找了媒婆过来,她把媒婆给赶走了。”
杜姨娘轻轻的笑了笑,说道:“我奶兄王瑞,你见过的,两口子现在管着药田。长子在我娘家的药铺做掌柜,还没有说亲,我打算把他也从苏州叫到京城来。到时候都见见,看看跟兰兰有没有缘分。”
闻言,冯婆连忙道谢。
另一边,顺天府内连夜审讯福运赌坊的人。
李义勋得了许一桓的指示,逼着赌坊背后的人作出抉择。
次日早朝,李义勋弹劾武宜伯常年和赌坊勾结牟取私利,贩卖人口,甚至害过人命。
武宜伯求救的看向他背后的主子,但太子殿下没有施舍他一个目光。倏然间,他便知道太子舍弃了他,但是他不敢供出太子。
于是,武宜伯只能下跪求饶。最后,皇帝念他祖上功勋,饶了他死罪活罪,但收回了爵位。
一瞬间,又一座勋贵府邸轰然倒塌。
姜悦然听到这消息时,直接晕厥了过去。
等她醒来,杨仲鸣坐在床边安慰她,让她宽心。
姜悦然却是两只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哭诉道:“福运赌坊背后真正的主子是太子殿下。”
杨仲鸣震惊不已,继而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悦然,这话不可胡说。”
姜悦然想说“是真的”,但看着杨仲鸣一脸拒绝再听这话的样子,选择了默默的哽咽。
这一次,杨仲鸣没有再继续哄她,而是对她说:“你先休息吧。”
看着杨仲鸣离开,姜悦然恼得用力锤床。
杨仲鸣径直出了侯府,杨季铭正在不远处等着他。
杨仲鸣黑着脸质问:“你怎么知道悦然会说福运赌坊背后的主子是太子?”
杨季铭淡淡的说道:“因为她说的是事实。事到如今,她想寻求你的帮助。”
杨仲鸣微怔,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能听见他们的话,神情严肃的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武宜伯是为太子办事?”
“二哥猜的不错。”
“可是,这么机密的事情,悦然怎么会知道?”
杨季铭不答反问:“二哥出来向我求证,不就代表二哥其实是有几分相信我说的话吗?”
杨仲鸣默然,脸色铁青。
他的发妻,他的挚爱,真实的她们都和他看到的不一样。这样的事实,让他怎么相信?
第97章 撮合
不论侯府怎样的惊天动地, 东城杨府依旧是安逸如斯。
杨宛玉自己端了张椅子坐在尚嘉言旁边,手舞足蹈的向他讲述着侯府近期发生的事情。
尚嘉言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模样,浅浅的笑着打趣她, 故作对未出世的孩子说:“宝宝,你以后可不能学你三姑,张牙舞爪, 大大咧咧。”
顿时,杨宛玉扁嘴,对宝宝说:“乖侄儿, 你爹冤枉我, 以后可要为姑姑做主, 做姑姑的大靠山。”
尚嘉言笑道:“宝宝听到了,他说借姑姑吉言,长大后有实力给姑姑做大靠山。”
两人都噗嗤笑了出来。
杨季铭一回来,就听到了他们的笑声, 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他走过去坐在尚嘉言身边,尚嘉言很自然的就靠在了他身上。
“三哥三嫂一点都不顾及, 在我这个妹妹面前就这样举止亲密。”杨宛玉嘟了嘟嘴表示不满,心里羡慕极了。
杨季铭调侃:“让二婶给你好好相看人家, 赶紧嫁了吧。”
杨宛玉哼了哼, 又跟尚嘉言告状:“三嫂,三哥欺负我。”
尚嘉言轻轻的笑了笑, 和杨季铭统一战线。
杨宛玉恼道:“不理你们了,我回府了。”话虽是这么说的, 表情却一点羞恼的意思都没有。
她过来就是为了陪尚嘉言说话解闷,现在杨季铭回来,她自然也就要走了。
尚嘉言望了眼门外的天色, 说道:“天快黑了,留下用个膳吧,然后让你三哥送你回去,这样我也放心些。”
“不用担心,我坐府里的马车来的,再坐马车回去,很快就到了,不会有事的。”杨宛玉不以为意的说。
杨季铭脑子里灵光一闪,说:“我让远安送三妹回去。”说罢,他就走到门口,叫吴亮去一趟隔壁。
尚嘉言微怔,什么也没说。
杨宛玉连忙摇头:“三哥,你快让人回来!”
杨季铭不疾不徐的说:“远安是你嫂子的表弟,今科进士,在工部任职。虽然比我差了点,但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陆家祖上是当官的,也是一方豪族。”
“三哥,你快别说了。”杨宛玉嗔怪的瞥了他一眼,而后红着脸低下头,哪有哥哥直接当着妹妹的面说这个的?
杨季铭说道:“三妹,关心自己的婚姻大事不羞耻。”
“我知道了。”杨宛玉应了一声,迅速离开。
她若是听天由命之人,任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怎会闹得非要和卢子希退亲不可?
或许是低着头走路,也或许是走得太快,走到门口时刚好和陆远安撞在了一起。
杨季铭快步上前扶住了杨宛玉,故意板着脸对陆远安说道:“远安,你撞到宛玉了。”
陆远安后退两步,行礼致歉。
杨宛玉忙道:“没关系,不怪你,是我不好,没看路。”
杨季铭说:“现在天色快暗了,三妹要回府,远安你护送一下吧。”
顿时,杨宛玉更加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低头绞着手帕。
陆远安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看向杨宛玉。
他平日里常来杨季铭尚嘉言这里,见多了杨宛玉嬉笑怒骂的样子,突然看见她作出这般小女儿姿态,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的某根弦仿佛崩断了。
尚嘉言静静的看着他们,说不上是赞同还是反对。
最后,在杨季铭的推动下,陆远安护送杨宛玉回府。
尚嘉言无奈的看了眼杨季铭,“你要是不当官,可以去保媒拉纤。”
“你说得对,可以考虑去做官媒。”
“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染房了。”
杨季铭坐回他身边,轻声问道:“今天和三妹聊了什么,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好像很开心。”
“说等宝宝长大后,给三妹做靠山。”
杨季铭状似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可以。”
“孩子还没出生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望子成龙了。”
“那可不。”
尚嘉言轻轻的笑了笑,继而收起笑容,说道:“今日三妹跟我说了许多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还好吧?”
“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你果然也参与了。”
“我没有直接参与府里的事情,但是我知道。”
尚嘉言微微蹙眉,说道:“大哥二哥起争执,得利的就是你。我是担心有人说闲话,坏了你的名声。”
“身正不怕影子斜。而且,大哥二哥并没有起争执,只是两位嫂子之间有点小摩擦。”
“还不都是一样。”
“我看二哥好像没有要跟大哥争爵位的意思,只要他们摊开来说清楚了就行。”杨季铭想了想,并没有太担心。
尚嘉言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想要那个爵位。”杨季铭悻悻的说,“大哥有两个儿子,二哥的儿子也快出生了,都是嫡子嫡孙。”
“你可有想过,姨娘是怎么想的?”
“嗯?姨娘想让我袭爵?”杨季铭的脑海里蓦地闪现了反派妈妈逼反派儿子争产的画面。
“我没有这么说。”
杨季铭挠了挠脑袋,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不甚在意的说:“姨娘左右不了我。”
尚嘉言定定的看了他数秒,而后噗嗤一笑,说道:“跟我说说嫂子之间的摩擦吧。”
“你先答应我,不要为她们的事费心神。”
“不会,现在宝宝最重要。”
杨季铭这才把事情当八卦一样讲给他听,无非还是一个爵位。
自从杨仲鸣娶了彭可婧后,不管他想不想争夺爵位,他都是增加了夺爵的砝码。
再这么经人一挑拨,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终将破土而出。而这根□□,就是杨宛灵。
杨宛灵一会儿指证大少夫人想害二少夫人流产,一会儿又指证二少夫人故意嫁祸大少夫人。
尚嘉言听他说完后,还是不由的微微蹙眉。
杨季铭伸手点了点他皱起的眉峰,“说好不费心神的。”
尚嘉言却道:“是有人故意让六妹那么说的。”
“管他呢?咱们只管关起门来,过好咱们自己的小日子。”
尚嘉言轻轻的抚了抚肚子,“宝宝,你父亲又在逃避问题了。”
杨季铭微微一愣,“宝宝,你爹又要嫌我笨了。”
尚嘉言轻哼:“宝宝可千万不能遗传了你父亲的脑袋瓜子,他七窍只通了六窍。”
杨季铭听明白了一窍不通的意思,委屈巴巴的说:“果然还是被嫌弃笨了。”
两人又继续说闹了一会儿,直到槐安过来禀报:“晚膳已经备好了。”
然而,他们刚一坐上餐桌,就有人用力拍开了大门。
下人过来禀报:“少爷,顺天府的林捕快来了。”
“我去见他。”杨季铭匆匆过去。
尚嘉言不禁有些惊疑,顺天府的捕快怎会在这个时候找来他们府里?
第98章 深谈
根据福运赌坊那群人交代的, 被削爵的武宜伯府牵扯到了人命。李义勋也已如实上奏,皇帝免了死罪,削爵惩罚。
然而,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到顺天府衙门击鼓鸣冤,状告武宜伯府是如何的霸占良田, 又是如何的逼良为娼。
因协助衙门鉴定真假贡品有功而减刑的老不赖被提前释放出狱,得知武宜伯府的种种行径后,交出了历年来为伯府伪造器物的账簿。
老不赖曾受过武宜伯府一位姨娘的一饭之恩, 这恩情被武宜伯用来让他造假。
老不赖并非落井下石之人, 而是武宜伯府的行径让他不能再继续为他们隐瞒下去。
李义勋协同内务府查实, 武宜伯勾结内监,常年用仿冒品偷换宫中的御用之物。
皇帝勃然大怒,想到自己用的东西竟是假货,只觉得是奇耻大辱。
这一次, 皇帝御笔写下一个斩字。
武宜伯被判斩立决,伯府其他人被判流放塞外。武宜伯府彻彻底底的轰然倒塌。
伯府之人被差役押解走的时候, 杨季铭陪着杨仲鸣一起来送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