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梵路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这次若是还不吭声就说不过去了,思索片刻,他用种比较纠结的语气状若很为难地回答,“并非只是……为师弟。”
这样回答模棱两可又似是而非,比较好糊弄,全看听者怎么理解。
“哦?”凌青子右手在腰间的白发上轻抚了一下,“那对他方才所言,你如何看法?”
联系刚刚凌青子说的,云湛似乎在推辞做掌门,可这不符合原著里他一心上位的野心啊。
反正白梵路是不信的,而他不做掌门,那必定就得自己去做了,听凌青子的话意,似乎就是在暗示这件事,想想还是算了吧。
“徒儿以为,云湛师弟德才兼备堪当此任,徒儿对其心悦诚服,至于徒儿自己,才是需要更加勤奋修行,方可有所进境。”
语毕,白梵路见凌青子似乎微微点了下头,心里稍松了口气。
不过凌青子的神情也让白梵路更加不解,那张留字他果然没看到,刚刚掐指感受,这屋里也的确没有自己的灵气波动,那张条凭空会飞去哪里了呢?
“云湛。”凌青子这时道。
云湛依言上前,恭敬地垂手听着。
“你师兄既如此说,为师便应了你方才所言,准你下山,但掌门之事兹事体大,你且先担待着,容后再议。”
凌青子边道,搁在膝上执印的手抬起,掌中幻化出两根青色的羽毛。须臾羽毛变作飞鸟,麻雀大小的两只,红喙青羽,在他掌心跳来跳去。
白梵路看得一阵惊奇,那两个小东西还挺萌的。而且师尊说什么?要打发云湛下山?那简直的不要太好太妙了!
然而下一秒,白梵路却妙不出来。
“墨儿,你既也有历练之心,便与云湛一道下山吧,这对青鸟乃是信物,魔族中有极擅易装者,有此物傍身也免你们互相错认。此外灵力不达处,可作传讯之用。”
他扬手一挥,两只青鸟振翅而起,一只落在云湛手中,一只落在白梵路肩头,但很快,又都各自隐去了。
白梵路从凌青子处出来,表情管理已至极限。
云湛就走在他前面,这时回头,问,“师兄可是不愿下山?”
白梵路心想,不愿和你一起而已。
他刚想径直走过去,云湛这时又道,“我以为师兄昨日下山是为修行,没想到也只是纸面写写罢了。”
纸面写写……
白梵路瞬间顿悟,他那张无故消失的留字,竟原来是错传给了云湛!
被突如其来的大乌龙砸中脑壳,白梵路头疼,又苦于不能流露,流露就意味着自己这个假大师兄不仅水平有欠,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蛋。
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再在云湛面前掉链子了,掉链子就等于掉马甲,掉马甲就等于掉生命值。
“师弟见谅,我那是……”
“我明白,师兄是情之所系,心悦于我。”
“……”
面对云湛的一本正经说瞎话,白梵路忍,一忍再忍。
孰料某人像是越撩越上瘾,忽然上前,手撑在白梵路一侧肩膀,壁咚的预先体式。
不远处有两个小弟子正在朝这边偷看,他稍微一倾斜,凑在白梵路耳边,两张脸从某种角度看,无缝衔接。
“心悦诚服的心悦。”他低声说。
“……云湛。”
白梵路像弹灰一样抬指,蕴上三分灵气,将云湛的狗爪子直接弹掉,毫不费力。
云湛无所谓轻笑一声,“师兄,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何事?”白梵路脑中警铃大作,他能忘了原主什么事?云湛终于要表达怀疑了么?
“没什么。”云湛却不再继续往下说,“师兄还是早些准备趁手的武器吧,明日烟岚二分时,便要启程了。”
烟岚二分,是仙界的时令,金乌在人间轮转会在仙界形成烟岚云海观霞的情景,而烟岚初现一分,差不多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二分则是八点。
白梵路想,这云湛还算有点人性,没说六点弟子们起床练功时他们就得出发。
不过武器……白梵路想着是该再弄把新的去。
天枢门弟子的武器多出自琼林,琼林中的仙木可作剑柄剑鞘,而剑刃的话则需采林中散落的补天石锻造,结果如何既靠修为也靠机缘。
这方面有一人擅长,就是王崇羽,白梵路记得书中说王崇羽修仙资质虽不算突出,但对各类灵物的内质根骨颇有见识。
原著里他曾自我调侃说,也许以后最适合掌管铸器炉。
另外白梵路能想到找他帮忙,还有个原因,就是他刚回到自己房间,就发现王崇羽已经在他屋里了,正站在案前,打量平铺在上面的那张纸。
白梵路见他看得出神,觉得古怪,印象中那就是一张白纸而已,上面什么也没有。
不过王崇羽的出现,倒让一筹莫展的白梵路瞬间想到铸剑之事,宛如找到救星。
但王崇羽听他进来,抬头时脸上神情却十分复杂。
“师兄,你当真打算让云湛做你的道侣?”
第8章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白梵路知道这次公主抱事件后,自己迟早得面对舆论拷问,但他没料到王崇羽竟这么单刀直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白梵路边思考措辞,边假装走过去,然后他就看见桌案上那张本该是白纸一张的东西,上面竟不知何时被画上了画。
“这是你画的?”白梵路完全是下意识问的。
但对方神情却更复杂了,凝住他沉声道,“师兄,我并非三岁小儿了,莫要玩笑。”
白梵路不解其意,只得又多看了两眼那画。不是王崇羽画的?那还能是谁?
画中探花舞剑的白衣少年郎,有一张非常俊俏又英气逼人的脸,关键是他掌心中那团蓝莹莹的火瓣莲,法器碧落,且还是镶金化神后的,世间仅有独一无二。
这画中人是云湛。
王崇羽没事会跑到白梵路屋里来画云湛吗?显然不可能。
这画笔迹流畅,宛似一气呵成,万千情意都蕴于千万笔墨中,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毋庸置疑,这是原主画的。
虽然小说里没有写这幅画,但写到原主擅画这件事了。只是白梵路不明白,怎么他之前看那纸却是空白一张呢?
他凝视画中人、敛眉思索的模样,落在王崇羽眼中,就更是别有一番意味。
“抱歉,是我未经你允许,擅自解开了这画的灵气锁。”
哦,白梵路恍然,原来如此!
之前被锁着,敢情原主是怕被人瞧见啊?啧啧,真是太痴情了,可惜遇人不淑,不然年下强强什么的,多好磕的一对CP啊。
白梵路清清嗓,制止住脑子里那些奇怪的想法,默念两遍“云湛是个大渣男,和他谈恋爱会死的那种”。
然后冷静作答,“无妨。”
“师兄你……果然是有意让他的吧?”
王崇羽似乎无比执着于这幅画,手指在纸面上缓慢划过。
白梵路不明所以,只见王崇羽的手指点在画中人衣襟处,“这身白衣。”
白梵路这才发现,这副画是彩图,因为碧落有色,但画里的云湛却未着蓝衣,白梵路穿过来见到的云湛就是一身蓝衣,所以他方才乍见这幅画里的白衣人都没反应过来是云湛。
穿白衣的话,就是还未成为代任掌门之前了,可碧落化神又是代任掌门之后才可能发生的,这不是自相矛盾?
而且原主被云湛打伤躺在床上手都动不了,不可能非得爬起来画这么一幅画,那这幅画的绘成时间应当是在比试之前。
除非,原主画这画时就已经料定了云湛会取胜。
这……这感情表达也真是迂回曲折,白梵路暗暗咂舌,亏他脑筋快,居然还能反应过来。
“云湛本就更胜一筹。”
白梵路道,通过小说他知道原主是故意让了云湛的,但这里谈这个也没意义,再说他现在也的确打不过云湛。
想了想,还是把画卷起来,再让人看见误会可就不好了。
王崇羽见他卷得认真的动作,负在身后藏于袖里的手略收紧,“在师兄画里也是?”
“嗯?”白梵路没听懂。
“师兄画里,师尊才应更胜一筹。”
白梵路一怔,卷画的手稍顿。什么意思?原主还画过凌青子?
王崇羽凝视白梵路低垂的眼睫,“我听师尊说,你要和云湛一道下山?”
白梵路无从探究原主到底画过什么,这些书里没细说,他庆幸的是王崇羽竟然愿意主动绕开话题,不再谈什么画了。
白梵路卷好画轴转身投进旁边的竹筒,“人间有异动,去查一查。”
“仅此而已?”王崇羽问。
白梵路不解,怎么感觉总是话里有话。
王崇羽注视他微微躲闪的眼睛,又一次会错了意,“师弟妹们都在议论,说你和云湛……既已一同在灵泉疗伤,日后定会成为道侣。”
又是灵泉……
白梵路脑仁疼,他以后一定要离那个池子远一点,再来第三次,他跳进秦淮河也洗不清了。
“师弟……”白梵路费力地想该怎么解释目前的困境。
王崇羽却轻轻叹了口气,温和的面容浮现些许落寞,“师兄,你何时对我如此生疏了?”
白梵路猛然反应过来,原主一直是对王崇羽直呼其名的,“崇羽,抱歉,我……是我糊涂了。”
王崇羽深深看他眼睛,最后到底妥协,“我知晓了,师兄身体抱恙,无妨的。”
“崇羽,能帮我个忙吗?”
现在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去做点什么而不是说点什么,以原主和王崇羽几百年的情分,白梵路主动求助,对方果然动容。
“师兄但说。”
“我的剑在打饕餮的时候断了,你能帮我再铸一把么?”
“自然可以。”
“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吧。”
白梵路拉住王崇羽的胳膊往外走,对方被他拉着,也没挣动,脸上神情终于是渐渐恢复往日的平和。
白梵路没太注意王崇羽,书里这个角色其实没什么存在感,作者起初形容他为人似兰竹君子,低调可靠不露锋芒,时常帮助凌青子处理门中内务,弟子们也挺服他。
但后来云湛任掌门后,似乎因王崇羽与原主关系要好,也针对性削弱了他的存在,本来就挺没戏分的一个角色,到后来写着写着就没了,作者甚至忘了给他个结局。
所以从白梵路的视角,目前也只把他当个NPC来看待。
而NPC固然不重要,但白梵路刚走出屋门,却猛地想起来另一件要紧事,他对王崇羽的称呼是错了,那他对云湛的
完了,原主和云湛独处时好像也不是用“师弟”来称呼他的……
而那句:师兄,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一件事……一件事……
云湛魔魅的嗓音直到白梵路进了琼林还一直挥之不去,他绞尽脑汁,在想明天见到云湛该怎么办,要不要主动解释?还是继续装傻充愣?
似乎都不太好。
云湛没有王崇羽好糊弄。
“师兄,你过来,瞧瞧这株如何?”
正想着,听见王崇羽的话,白梵路回过神,见他站在一株树下,对自己招手。
眼前的树主干青白,枝叶修长,但与旁的树也看不出明显差别。
白梵路外行道,“你说好便好。”
王崇羽笑了笑,“你明日启程,暂且只能先选须树,过些时候我再好好替你物色,用庾树铸一把更趁手的。”
白梵路刚要说有一把剑防身足够了,但话到嘴边又止住,虽然他是没真想下山做成什么事,但在王崇羽面前表露出来毕竟不合适。
“也好,那就先谢过崇羽了。”
“师兄何须与我客气,你且稍待,我去去便回。”
王崇羽抬手,眼前的参天巨木传来叶声簌簌,银光万点后就似被连根拔起,所在地面只剩一个圆坑,但很快,那坑里又冒出一株小树苗。
须臾之间,琼林中的树生长快,销匿也快,与人间那些百年老树相比,生命甚是短暂。
白梵路绕树坑两圈,眨眼功夫那棵小树苗就已长到半人那么高了。
王崇羽果然很快回来,两手还各捧着一块玉石。
“左边这块薄韧,右边这块锋锐,师兄想要哪种?”
“左边的吧。”
听上去不容易断,更适合防身,他可不想关键时刻再出状况了。
王崇羽右手一收,留下左手的,“走吧,去铸器炉。”
铸器炉就在琼林边上,仙界四景之一的琼林侧畔,指的就是铸器炉在炼制极其稀有的神丹神器时所发出的七彩虹光,与琼林千木交相辉映所形成玄奇景致。
然而这次只是炼一把普通飞剑,所以景致自是看不到的。当王崇羽把材料投入炉中,由白梵路注入灵气,铸剑过程就算开始了。
不出半日,在明天出发之前就能拿到一把新的飞剑。
“师兄,记得从前,师尊仅有你我两个徒弟,我们就经常来这里,看下面那个怪老儿。”
铸器炉在琼林尽处的峭壁之下,一处突出的山台上,山台边长年住着一位老仙。
据说老仙其实早已得道可飞升神位,却又不屑得道,平生爱好就是不停地往铸器炉中扇风、浇酒,保持仙火不灭。
而他自己,也是个出了名的酒鬼,你要同他说话,他只会回答一个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