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说清楚。”
没声儿了,慕云河脑袋耷拉着,埋在白梵路脖子里呼呼大睡。
“……”几推不动,这人像是千斤顶,压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阿湛?阿湛?”白梵路试着唤,感觉对方好似动了一下,忙道,“起来回屋里睡,会着凉的。”
“唔……”
眼看又要呼呼呼。
白梵路灵机一动,“起来,我要被你压死了。”
“嗯?啊?不、不能死……我、我起来了……”
巨大个小朋友慕云河,从白梵路身上晃悠悠爬起来,白梵路趁机站好,生怕他再倒下去,哄道,“来,和我一起回屋里睡。”
“一、一起?”
慕云河语气难掩惊喜,活似大宝宝吃到棒棒糖那样甜滋滋的。
这不天天都一起睡吗?在这儿乐个什么劲。
“嗯,一起。”白梵路对宝宝最有耐心,半扶半背地好不容易将人带进屋里。
慕云河一挨到床,白梵路就要走,他吓得马上坐起来,拽住白梵路衣角,“师兄……”
“放心我不走,我去弄点水给你洗脸。”
“不洗……要师兄……呜……”
听着竟然要哭了?
天呐,传说中慕小王爷恐怖的发酒疯就是这样发法么?果然够……吓人的。
白梵路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先回床边,某个傻大个儿立刻破涕为笑。
白梵路闻着他满身酒气,道,“要洗,不然嫌弃你。”
“哦……”
“洗不洗?”
“洗~”
白梵路强忍着鸡皮疙瘩,帮他简单洗漱,自己也收拾好,想了想,外衣还得脱。
慕云河就无比乖巧地配合,白梵路几乎能想象到他坐在床边那样子,大概和在宠物店打工时看到的那种坐在美容台上让美容师洗剪吹的大金毛差不多。
大金毛终于巴巴等来主人临幸,白梵路一坐上床就欢天喜地抱住他躺倒。
而后像蹭毛绒玩具那样蹭半天,满足吧唧一口,“师兄,我喜欢你!”
白梵路脸红心跳,“知道了。”
“真的喜欢你。”
“嗯……”
“……喜欢你……”
“……”
黏黏糊糊的大金毛总算折腾够本,抱着他心爱的毛绒玩具一起睡去。
不知金毛这回有没有梦到什么,但白梵路隔了这几天,却是又梦见了那两口子。
还是在上次那院子里,但这次是白天。
莫九黎正在桌上写写画画,不知画的是什么,白梵路刚要过去看看,就听一声朗笑,“怎么样?完成了吗?”
岐昭正收剑,大步朝这边走来,带起一阵风,过处落花满地。
白梵路循着他身影看去,那两人已经站在一处,似乎对着画面在说什么。
青草香,绕过红砖雕砌的矮墙,他们背后就是小院的曲径通幽,连着外间的一抔碧湖。
五曲长桥逶迤,亭上清风,波光如玉,浮萍碧藻,深浅不一。
浩瀚奔涌的绿与浓淡相宜、无穷无尽的红静静铺开,天光花影,应接不暇。
那两人大概就是这美景之中最耀眼的存在。
依稀觉得这情景很熟悉……
白梵路正想着,就听岐昭问,“之前画的都藏哪儿了?每次见过一回,想再看就看不着。”
莫九黎道,“见一回足矣。”
“那可不够,上次那幅万里江山图,我得看上几天几夜才能看完。”
“那幅……送人了。”莫九黎轻描淡写道。
“送谁?”岐昭的声音明显含着酸,“那可是你一年不眠不休的心血。”
“谁想看,就送谁了。”
“那我想看呢?也没见你送我。”
莫九黎似瞥了岐昭一眼,“你若想看,我再用一年给你画一幅。”
“……算了,”岐昭道,“我宁愿你少费点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等莫九黎将画卷收好,放入寝宫中出来,岐昭问他,“我不要画,你补偿我,陪我喝酒吧。”
莫九黎答,“好,你去宫外等我。”
“何必麻烦,我带你出去便是。”
“今日有宫宴,我需向父皇禀报一声,且人多眼杂,你就收敛些吧。”
岐昭只好作罢,“那成,我去宫门外,别让我等太久,否则……来了先罚你三杯。”
随着这笑声落,画面一转,白梵路离开了那院子,眨眼来得一处开阔地。
依稀是片草原,时间从白日又到夜晚。
“竟然又让我好等,这次一定要罚你!”
岐昭单臂一挥,带起两个滚圆的东西,其中一个挟着力道,直向莫九黎。
莫九黎翻转手腕,双手将那飞驰而来的东西稳稳扣于掌心。
这是一只酒坛,不过似乎接得力道不妥,只听一声轻响,那酒坛在莫九黎手中蜿蜒裂开一条缝。
不过还未完全裂开,便被一股力道稳稳托住,岐昭一手握住他手腕,另一手掌心蕴起一股灵力,紧紧裹住那只即将破碎的酒坛。
突然,他手掌一收,酒坛才彻底碎了,整坛美酒如散开的星光般,朝四面八方敞去,电光火石一瞬间,岐昭催动念力,口中发出一声低喝。
“起!”
半空中,那些晶莹的酒液像被赋予了生机,忽然与酒坛的碎片分离开来,一则向下落,一则向上升。
待到二者完全划清界限,岐昭张开的手掌略微收起,碎散的酒液便随着他这动作,也很快汇聚成飞速旋转的一团,仿佛重新形成一个透明的酒坛。
缓缓落回莫九黎手中。
“这招‘万物化形’,如何?”岐昭得意道。
“尚可。”
“口气倒不小!”
莫九黎淡淡道,“我若也如你一般会法术,未必比你差。”
岐昭笑道,“原是不甘心这个,那好,本君不用法术,你我来抢这两坛酒,看谁能先喝到算谁赢!”
他说着,另一手捞起那只没破的酒坛。
莫九黎看一眼,似乎无甚兴趣。
岐昭又道,“若你赢了,本君许你一件事。”
“那我若输了?也要许你一件事?”
岐昭反问,“怎么?不敢?”
莫九黎道,“没什么不敢的。”
岐昭一只手还握着莫九黎不松,痞笑道,“本君让你一招,你先。”
白梵路不是很明白这比法,他心里也觉得,这岐昭真是神仙吗?怎的如此无聊?
而莫九黎大概也同他一样想法,此时低头看去,透明酒坛在他手里,而他那只手正被岐昭握住。
另外一只酒坛在岐昭手里,相比而言,他比岐昭还多出一只手的空档。
白梵路感觉莫九黎要出手了,果然,下一刻他毫不客气,抢先一步左手猛探向岐昭握住他的那只手腕,却被对方一记绕身给轻巧躲了过去。
声东击西,莫九黎趁岐昭手劲略松的一刹那,就要去够他另一手里那只酒坛。
岐昭哪准他得逞,掌刀带风从中切下,接着追上去,莫九黎不躲不避反而迎向对方,左臂一挥,似要将他掀开。
莫九黎轻声一笑,白梵路直觉不对,果然见那人忽而压低身子,抬腿就朝岐昭膝盖招呼过去。
岐昭大概那瞬间想用法术,但又不能用,一时迟疑要避开,却为时已晚。
莫九黎虽没动真格,但到底也搭上几分力气,岐昭着了道,向后一跌。
“好你个阿黎——”
在倒下的一瞬间,岐昭还用力拽住酒坛口。
“呵!”
却听莫九黎轻轻一笑,也随着那酒坛一并被带倒在地,不过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恼,反而像是正中下怀般,就着落势欺上岐昭胸前,将他制住。
“岐昭,我赢了!”莫九黎的声音满含笑意。
白梵路正纳罕,酒坛明明还在岐昭手里啊?怎么能算他赢?
酒坛的确是在岐昭手里,只可惜这局的胜负一开始就不在抢夺酒坛本身,而只在坛子里的美酒而已。
岐昭也是反应慢了半拍,明白得太迟,莫九黎身子前倾,就着他右手微斜的姿势,直接张口咬住酒坛边缘。
用力一沉,壶口半倾,甘冽的美酒便顺着淌入口中,还有一些沿着他下颌精巧的轮廓,蜿蜒直下。
正巧,滴落在岐昭唇上。
同时抚过他嘴唇的,还有莫九黎墨玉一般温润的长发,柔软被微风吹起,散在岐昭胸口的位置,仿似一张迷魅的网,铺洒在这令人沉醉的夜色里。
草色,清风,勾月,繁星。
薄衣,青丝,美人,醇酒。
还有如此这般亲昵宛转的姿势,看在有心人眼中,便如半倚半就,欲语还休。
白梵路也被这画面惊住了,他不由地看向岐昭。
那位神仙仿佛正痴痴地呆望着身上的人,一动不动,从上方滴落的酒液,他许是饮下了,喉间有吞咽声。
白梵路恍惚中也想起酒的味道,这种传说中的“忘忧”之物,初饮时入口是甘,入喉是辣,入胃是灼,并没那么好喝。
但关键就是回味,越是陈酿便越有回味,仿佛还夹杂了些恬淡的、微冷的,像是春日梨花的幽香。
“岐昭,你若再不还手,我可就不客气全部喝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莫九黎才终于停下来,看岐昭还在发呆,他便笑着重又作势要去咬那坛口。
岐昭一把拉住他手臂,“不许喝了!”
莫九黎笑,“为何不许?”
岐昭狠狠道,“我陪你喝!”
夜里的风格外清冷,不过有酒喝,就仿佛风再冷,也能让人温暖到发热。
岐昭侧过头,旁边的莫九黎应该已经睡着了,白梵路听见隐约轻微的呼吸声。
岐昭抬手,掌心一团光正要扬起,忽而一迟疑,转收起来。岐昭直接从身上解下自己的外衫,展开披在莫九黎身上。
莫九黎朝岐昭这边翻过身,身体微微蜷缩,保护自己的姿势。
岐昭就这么静静在旁坐着,白梵路看不清他神情,只看出他在低头瞧着莫九黎,瞧了许久。
周围异常安静,可是梦并没结束,白梵路还在这片草原上,又等了一会儿,他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循声望去,是一匹黑马,夜色下那马周身镀着一层神光,幽幽然宛如冷火一般。
白梵路忽然觉知到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岐昭起身走到那匹马旁边,特意离开莫九黎一段距离。
“君上,您这次下凡时间太久,恐怕……”
“我知道,”岐昭回头看一眼莫九黎,“顶多十日,我定会回去。”
他拍拍那匹马,“山后雪,再辛苦你,稳住那帮老不修。”
山后雪?
白梵路吃了一惊,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他在哪里听过?
“君上放心。”
白梵路还待再看一看那马,它却已经消失于天际。
岐昭又回到莫九黎身边,也跟着躺下,面对着莫九黎的方向。
白梵路不知那两人现在什么情况,似乎这梦应该是在春梦之前,感觉他们之间顶多只是种略微暧昧的气氛,还不到后头那般。
而他正疑惑时,却听岐昭道,“阿黎,若我走了,你……”
半晌,又自嘲道,“我在想什么呢……罢了!”
岐昭突然坐起,施展法术,下一刻莫九黎便自草地上消失。
只余了岐昭一人缓缓站起身,对着某个方向遥望伫立。
“便如你说的,有缘再会吧。”
白梵路心头沉重,下一刻白雾茫茫,这梦又要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啧啧啧
云狗湛:干啥?
作者:原来你竟是这样的酒疯狗。
云狗湛:有意见?
作者:没有,你高兴就好。
白小路:我不高兴。
第73章
白梵路本以为这一个月会很慢,但游遍小半个江南,不知不觉中天气转暖,连荷塘中最早一批花骨朵都开始外露,他才意识到时间过得飞快,离慕云河生辰只剩下不到六天。
他们开始往回走,毕竟庆祝生辰这种事还是要在王府中才合适。
回去的路上起初骑马,到快要接近恒昌郡的两个驿站时,白梵路再次换回女装,慕云河雇了一辆马车,他二人还是坐马车回。
想到还有两天就是慕云河生辰,白梵路心里还是有些七上不下,修仙世界中渡劫都是很可怕的,动辄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他真的能帮云湛渡过劫难吗?
白梵路如临大敌,早没了去时那种非倒计时状态的轻松惬意。
慕云河一直注意白梵路,自然看出他心不在焉。但二人现在不能交谈,他便又从白梵路对面坐到同侧,都在车尾部,正要和他说什么。
突然,车身一阵极为猛烈的颠簸。
外边车夫大声喊道,“落石啦!落石啦!”
轰隆隆,滚石声从上方传来,随即一声惨呼,马车前半部被一块巨大落石砸中,马车车厢被从中劈成两截,那车夫和方才慕云河所坐的位置眨眼就已经在落石底下!
慕云河正要带白梵路脱离车厢,但紧跟着又有几块落石砸下,截断了他们去路。
前方马匹没被砸到,这时受到惊吓,使劲往前冲,半截马车被它带着拖行,又有几块落石密集地从上方滚落。
前方道路被堵住,马匹慌乱中不顾方向,嘶鸣一声飞蹄从路边山坡跃了下去。
天旋地转间,慕云河只来得及一手护住白梵路,一手使劲攀紧半截马车,不让人车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