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琢只觉得心中的火猛然间燃起。
他在记忆里看到的那个傅熠炀。
往嘴里塞着树叶的傅熠炀。
精神力被毁、惨叫着的傅熠炀。
将所有的事说得平静到几近冷酷的傅熠炀。
说着“现在你知道答案”了的傅熠炀。
叶琢太过愤怒,他从没有如此刻这般动过杀心,甚至在他意识到之前,身上的精神力已经不受控制地涌出。
傅夫人惊叫道:“叶琢,你要做什么!?”
第21章
傅夫人不过是B级的精神力,在叶琢S级精神力面前非常脆弱。
那女人满脸冷汗,面如金纸,慌慌张张地就想后退。
她在傅熠炀面前,那般地高高在上,好像她可以轻易地摧毁、掌控、碾碎掉别人的人生,可是现在,她慌乱地甚至撞翻了一把椅子。
她也会怕。
叶琢看着她,好像看到了这个人类卑劣且渺小的本质。
他觉得不屑,又觉得荒谬。
然而就是这样冷眼看着,他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
666见势已经播放各种舒缓情绪的歌曲,还大声朗读起了《演员的自我修养》。叶琢让它别吵,之前胸口的怒气却是散去了。
他呼吸了几次,摆出了记忆里更贴近于原主那般带着点讨好的表情。
“对不起,阿姨,我精神力出了点问题。你没事吧。”叶琢说。
傅夫人惊慌未定地看着他。
“小琢,你吓到阿姨了。”她说。
“是吗,我最近精神力常有点不稳。坐啊。”叶琢冲着没倒的那把椅子,抬了抬下巴。
傅夫人坐下,喝了口茶,方又道:“你要是不想从那杂种身上去探查什么,阿姨也不逼你。小琢,你才是最重要的,阿姨总能有别的办法。阿姨看着你长大的,你就像我半个儿子,阿姨不会害你。”
别的办法。不会害你。
叶琢心中冷笑了几声。
他也彻底搞清楚了:傅熠炀在溪源校内的确是有一个秘密小基地,甚至那也成为了他以后作为反派、横扫星际、和男主战了个势均力敌的助力,叶琢看过原书自然是清楚的。恐怕是傅熠炀在傅夫人面前露出过马脚,让她给惦记上了。
或者压根就是傅熠炀故意透露出一些来的也说不定,否则他可能都活不到叶琢降临到这个世界中来。
原主爱傅辞轻爱到失了智,傅夫人早就觉得原主要处理掉了,干脆就忽悠着原主和傅熠炀结婚,打着什么“为了傅辞轻”的旗号,让原主去探傅熠炀到底怎么回事。
成了当然好,不成再想别的办法。就原主那智商,恐怕傅夫人也没太放在心上。
“他的确是在学校有点什么啊,他每天都不回寝室睡的。”叶琢道,喝了一口桌上的饮料,那味道腻得他想吐,“不过多了也没套出来,这怎么办啊?”
“没套出来吗?”傅夫人失望,“我还特意安排了机甲系的教授,让他调去了音乐系,应该和你有更多的接触才对。”
所以傅熠炀的音乐系居然也是她安排的!算上之前受了她指使的程陆年,这女人这段时间动作还真不少。
“那我有什么办法?他防备心重,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够机会,就外力制造。小琢放心,阿姨找了人,这次可不是程陆年那种废物了。”
“谁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傅夫人居然还在卖关子,“待他把那杂种踩到谷底,小琢,这次你要把握住机会。”
666又在大声朗读《演员的自我修养》了。
“阿姨,傅熠炀精神力领域不都让你找人彻底毁掉了吗?这还怎么再到谷底啊?”叶琢瞪着个眼睛,一派天真地问。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贴近原主的表情。
傅夫人就说:“小琢,那才哪儿到哪儿。想让人痛苦,办法还不是多的是。不过是个杂种,让他活着,已经是个恩德了。”她穿着看了看表,“小琢,阿姨有事,就先走了。”
在叶琢跟前,她始终觉得有点瘆得慌。
“恩德呀。”叶琢对后面一句话仿佛听而不闻,只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我也有个恩德给你。”
“什么?”傅夫人道,她有些没听懂。
然后她撞进了叶琢的眼睛里。那眼神纯净又清澈,却又很深很远,像是亘古又浩瀚的存在,她一晃神,已然沉浸其中。
“我赐予你永恒的黑夜。”叶琢说。
这句话是用神之语说的。
下一个瞬间,那女人的眼睛都真的黑掉了一下。
然而很快恢复了。傅夫人晃了晃头,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一些重要的事,她迷茫着问:“小琢,你说什么?”
“没什么。”叶琢说。
他答应了傅熠炀,不会替他出手去报仇的,但是这个不算——他才不是替傅熠炀报仇,他是以这个小世界神明的身份,替人类除害。
不过还是要隐蔽点的好,不要被信徒发现哦,毕竟他的信徒可怜又脆弱。
傅夫人对自己即将经历的一切恍然不知,又随便和他闲聊了几句,看了看时间,这才先走。
叶琢待她走了出去,就噔噔噔跑去墙边,一脚踹开了一面有着鱼儿游来游去的屏风。
屏风后面,直接露出了另一个包间,这两个包间原是相通的,一边说些什么,另一边就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那里面正坐着两人。
郁星南和傅辞轻。
郁星南正在抽烟。他手指纤长,平日里风度翩翩的,这时叼着根烟,却又毫无违和感。
傅辞轻则是失魂落魄的。他面色惨白,呼吸急促,脖子上青筋暴起,见到叶琢的时候,积压的情绪到了极点,他愤怒地直接伸手砸向了面前的圆桌,大声吼道:“郁星南,你让我跟你出来吃饭,老子高兴得不行狗一样地跑过来,结果你他妈的算计我?”
“你拿精神力压我是吧?你生气,你不高兴,想把火撒在我身上是吧?”郁星南淡淡道,伸手将那烟压灭,“傅辞轻,我明话告诉你,要不是你妈把手插进我家生意,想拿这个来要挟我,我压根不会查你妈那些烂事儿。要不是你废话半天跟我说傅熠炀多么忘恩负义,我也不会想着问问叶小琢。我没算计你,都他妈是你自找的。”
说完这话,他轻轻笑了下,那笑凉的很,“知道你妈为什么想要挟我吗?她以为咱们俩好上了,傅辞轻,现在是你他妈追着我跑,我懒得搭理你,拜托你和你妈搞清楚点状况好吗。”
“我妈妈她……”傅辞轻想说“她不是这种人”,可是却梗住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一直觉得那是一个温柔、善良、被他的父亲耽误了一辈子的女人。他恨自己的父亲,但他尊重这个女人。他一直这么觉得的。
可是过往的一切印象不如他现实听到的,来得确凿。
傅辞轻面色更差了,攥紧的拳头都在微微发抖。
“不相信,你自己查啊。可以从傅熠炀精神力领域到底是怎么毁掉的查起。我保证你大吃一惊。”郁星南道。
傅熠炀的精神力领域……“我……我不知道……”傅辞轻几近慌乱地说,他双目赤红,额头上尽是冷汗。
郁星南闻言冷冷一笑。他抬眼直视着傅辞轻,一字一字说:“傅辞轻,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不想听什么‘你不知道’这样的鬼话,你见过傅熠炀现在的样子,你听过你妈刚刚说过的话,我就问你,你他妈的是不是问心无愧!”
这句话就像一支冷箭,猛然间穿透了他的心口,胸口一片冰冷,他甚至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傅辞轻就只是呆滞在原地。
他……是问心无愧吗?
“你是帮凶。”叶琢冷冷地说。“不用给自己找什么借口什么理由,你就是坏人。”
傅辞轻后退了两步。他挺直着脊背靠到了墙上,面如死灰,就要站立不住了。
郁星南不想再多说,伸手朝门指了一下,“这家餐厅我家开的,你滚吧。”
傅辞轻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聚集起仅剩的气力,紧握成拳,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出包间。
他方一出门,郁星南立即显得萎靡了一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叶琢道:“让你看笑话了,叶小琢。谢谢你帮我的忙。”
他给叶琢发信息,原本只想问问叶琢,傅夫人那边是不是对傅熠炀做了什么,结果听说两人约在了这家餐厅,就干脆引傅辞轻一起来了。吵过一架,他现在也不痛快,只觉得身心俱疲。
“人类怎么可以这么恶心。”叶琢说。
他原本很生气的,气到想把傅辞轻打一顿,结果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又觉得胸口闷闷的。
郁星南闻言一笑:“人就是这样啊,什么都做得出来。不过,叶小琢,我觉得你不一样。”他伸出手,想摸摸叶琢的头,最后手还是放下了。
他说:“叶小琢,你不要变。”
郁星南开车,载着叶琢回溪源。回去的时候,傅熠炀已经准备好晚饭了。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之后,再见到他,叶琢有些许的不好意思。
他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了傅熠炀心里,他本不该窥探到的那一面。
然而傅熠炀还是同往常一样,站在窗边,眸子是冷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冷了。”傅熠炀淡淡道。
话一如既往地少,然而叶琢居然g到了他的潜台词:我做好饭很久,放到现在,都放冷了。
所以他回来得这么晚吗?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啊……”叶琢说,“那就吃冷的好了。”
他想,冷的也没什么啊,傅熠炀也一直吃冷的。
“你也是吃冷的啊,我陪你。”他说,拿起了筷子。
然而最后的想法是……冷的并不好吃。
吃完了饭,也没谁说话,他坐在沙发上,傅熠炀坐在角落里,那个夜晚,一切都好像很安静。
房间里一直有着明亮的阳光,每隔十五分钟,叶琢就重复地将阳光铺开,他想,他的信徒喜欢阳光啊,他要多给一些。
到了夜深时,叶琢开口道:“傅熠炀,你会不会做噩梦啊?”
傅熠炀道:“嗯。”
仍然是意味不明“嗯”,也不知道是“我听到了”还是“没错”的意思。
但是叶琢决定原谅他。他走到傅熠炀跟前,将傅熠炀笼罩在光里。
“神明赐予你一晌美梦。”他说。
仍然是居高临下的一副姿态,却又这么近。近到他身上的太阳的味道,把傅熠炀整个淹没了。
傅熠炀抬头看他,“这是同情吗?”
叶琢道:“这是神明的垂怜,接受它。”
他伸出手,挡住了傅熠炀的眼睛,随后他轻声唱起了一首歌,这是一首神之曲,名为“清梦”。
光很温暖,歌声很好听,鼻间萦绕的味道让他感受到不曾有过的安全。
傅熠炀闭上眼,放纵自己陷入于这梦境当中。
这是出生以来他拥有的第一个美梦。
.
傅熠炀醒得很早。
梦里不再有那个女人的呓语或者冷言,不再有尖叫声、哭泣声,不再有手臂上的伤口,不再有痛入骨髓的疼痛,不再有躲在衣柜的角落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那衣柜门被打开时,那种绝望的胆怯。
周围安静而温暖,好像他躺在云朵里,怀里抱着个太阳。
这个梦美好得他甚至不愿意醒来。
只是最后还是醒了。
他已经习惯,甚至无需光脑提醒,六点钟的时候,他会准时睁开眼。
手脚是麻木的,他轻轻活动开来。
他从不睡床的。
他蜷缩在衣柜里,长到了七岁。甚至那个时候,他觉得衣柜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方雨之时而会告诉他,衣柜外面有可怕的生物,会把他撕碎;时而,方雨之自己就是那个可怕的生物。
她拉开衣柜的门,她可能会温和地和他说话,给他食物,摸他的头,说“妈妈爱你”,她也可能会把他从衣柜里拖出来,打他,把他的头向任何一样东西上撞,说“你为什么还不死,你为什么还存在,你毁了我的人生,我恨你”。
傅熠炀不知道衣柜的门打开时,自己面对的是哪个方雨之。
傅熠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死。
很多很多次他觉得自己没办法再撑过一秒,可是他仍然活着。
后来,方雨之死了。
可是,方雨之又像是……仍然活着。
他缓步走向了卧室,静静停在门口。
到处都是阳光的味道。让他沉迷,让他沦陷。
在这样的时候,方雨之的呓语不会出现,那个害怕地缩在衣柜角落的孩子也离他远去,他单纯地就只属于他自己。
他喜欢这样的时刻。
叶琢给了他第一个美梦,叶琢也给了他第一个美梦过后的那个清晨。
第22章
这一夜,不是所有人都睡得好。
傅家主宅中,傅辞轻一夜未眠,目下铁青。
他从来不抽烟的,遇到郁星南抽烟的时候,他也总要念上两句。然而这时,房间里一地烟头。
光脑里躺着一份文件,是他要人连夜查的,终于收到。他尚未看过,但是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将会看到些什么。
他将烟胡乱地碾灭,从来都很稳的手在抖。
可这并不是可以逃避的事。
他终于打开了那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