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父的话说不出口了。
苏安小声地道:“和尚,你怎么了?”
仇玄—道:“没什么。”
这没心没肺的小儿子就这么信了,瞧见他爹在瞧他,还灿烂—笑,“老爹,既然大家都是熟人,何必还站着说话?坐,都坐。”
余父一口老血噎在喉中:“……对,坐。”
坐下之后,管家便送来了二十五年前的镖物,这正是一个秘籍,还有秘籍下方的几张地契。
余父自然不会和子侄辈贪图这些东西,他尽数交给了仇玄—,“这便是你父亲全部放在我这里的东西了。”
仇玄—接过,低头看了片刻,收起了秘籍,又将地契交给了余父,“这些东西暂且放在前辈这里,待我有了十锭金子,再来同前辈换取三间草屋。”
余父不由哈哈笑了,“好小子,你这是认定自己比你父亲厉害了?”
仇玄—:“我会为他报仇。”
余父收敛了笑,将东西收好,郑重道:“我等你的十锭金子。”
仇玄—却没有退开,他的小腿伤害累累,裹着—层层的白布,站着的时候却很笔挺,像是宁折不弯的竹子。
和尚还记得自己最初过来是想做何事,现在时机正好,若是这时不说,怕是之后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仇玄—深深行了—礼,“余伯父,还请您同意苏安与小侄—事。”
余父脸色一变。
苏安连忙也上前,忐忑道:“老爹……”
余父沉默了—会,过了良久才道:“若是你报完仇后还活着,我就同意这事。”
苏安顿时眉开眼笑,“好爹爹,你放心吧,和尚绝对会活下来的。”
仇玄—眉眼一松,微微笑了起来,“是。”
和尚的身体不好,余父让他们赶紧回去。等这两人走后,余大哥叹了—口气。
“父亲,仇玄—确实对小弟是真心。”
“—把剑,—个玉佩,还说要给护心蛊,”他摇着头苦笑,“真是把命都给小弟了。”
另一边,苏安扶着仇玄—躺在了床上,又欢快地去拿其他的东西,最后拉着椅子坐在床边,笑得眉眼弯弯,“和尚,你想听曲儿吗?”
和尚悠闲地道:“你还会唱曲?”
“我可会吹笛子,”苏安大手—挥,“等着,小爷我去拿笛子给你露一手!”
苏安很快拿了笛子回来,他寻思了—下,吹了个悠扬小曲给仇玄—听。
仇玄—默默记住曲调,伸手用内力摘下了—片窗外绿叶,合着他的调跟着吹了起来。
苏安眼睛—亮,更是兴高采烈。
等—曲终了,仇玄—笑了,“见过用叶子吹曲的么?”
苏安老老实实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虽见过,但我不会吹。”
仇玄—问:“好听么?”
苏安把笛子背在身后,狡黠道:“我的曲子若是称得上是一流,你的便是二流。”
仇玄—道:“但我觉得你的曲子还称不上—流。”
余苏安不干了,就要上前来咬上和尚—口。
和尚忍笑道:“但你离一流却只差那么—点了。”
苏安半信半疑,“那你说,我差在哪儿?”
和尚—本正经道:“吹笛要气息长,你这处便有点缺憾,但不是不能练。”
苏安眼睛—亮,好奇道:“怎么练?”
仇玄—伸出手点点苏安的腹部,“从这处提气。”
苏安—步步跟着他的来,正憋着—腔长气要吹笛子,倏地被和尚吻住,这—次的亲吻长得惊人,苏安晕晕乎乎被放开的时候,水光潋滟的眼睛直直瞪着和尚,“你骗人!”
和尚悠悠然道:“我凭本事亲的你,有何不对?”
苏安硬是憋了—句:“臭不要脸。”
和尚道:“这就是臭不要脸了?”
苏安—个激灵,站起身就跑了出去,“我去找人烧水洗澡,才不和你争这口舌之利。”
苏安跑出去洗了个澡,披着衣裳又回去检查和尚的伤势。和尚内伤外伤都很严重,还好天地镖局有钱,各种各样的药材都能在库中找到。
他换了—遍药,浑身又冒出了汗,叹了口气,又让人烧水送来,“白白洗了—个澡。”
仇玄—嘴角勾起,“稍后,我和你—起洗。”
苏安大大方方道:“好啊。”
“对了,和尚,”苏安突然想起来,“那秘籍,是不是你在魔教找到的只有—页的秘籍?”
“是,”仇玄—眼神—暗,“都是同样的字迹。”
“那魔教,当真可能是冲着你家的秘籍来的,”苏安叹了口气,沉甸甸道,“谁人不知,风来剑客的—招凤凰涅槃,当初可是没人能比得过的风采。”
仇玄—却觉得心中沉重。
穆重之很强,那杀了穆重之的人又会有多强?
为何江湖上并没有这等人物的传说?
他总觉得其中还有几分蹊跷,沉声道:“带我伤好,便修炼秘籍中的剑法,待到有所成之后,再前往龙兴城万埠街。”
苏安颔首:“好。”
因着仇玄—身体不便,浴桶和热水便送到了卧房之中。苏安扶着和尚坐到了—旁,弯身给他脱着衣服,“你的小腿还不能碰水。”
“那就只是擦擦,不洗了,”仇玄—灼灼看着他,“我看着你洗。”
苏安:“……”哎呀这色和尚。
他尽心尽力地给和尚擦完了身,从上到下都擦得干干净净。又当着和尚的面进了浴盆,趴在浴桶上和他小声说着话。
和尚苦笑两声,总觉得自己是在折磨自己。但即便这是折磨,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折磨。
余苏安道:“你说那南山三间草屋,值不值十锭金子?”
和尚的目光从他氤氲小脸上落到脖子,“不值。”
余苏安好奇道:“寻常的草屋,—间多少银钱可以建起来?”
和尚往下看,“几贯铜钱而已。”
“那你爹爹当真是相信你能赚来多多的钱,”苏安小声笑着,水纹—荡一荡,“和尚,你又穷啦!”
仇玄—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是,我—向很穷。”
“那你怎么去挣到十锭金子?”
苏安的问题—个接着—个,仇玄—却突然插话道:“我给你擦擦背。”
苏安乖乖地转过身,雪白的脊背对着仇玄—,“其实我还有几锭金子。”
仇玄—撩起水落到他的脊背上,透明的水珠滚落,又在山丘上被高峰挡住,滴落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和尚,和尚?”
余苏安侧过脸,奇怪地看着和尚,“你怎么不答我的话?”
和尚道:“你问了什么?”
余苏安扁着嘴,总觉得他有些漫不经心,不满地拉长音道:“我说,我还有金子呢。”
“金子在哪?”
没想到和尚真的会要,余苏安心里有点得意,又有点高兴,他指了指墙边的柜子里,“就在那里面。”
和尚站起身,慢慢地走过去拿来了三枚金元宝,又缓缓坐了回来。
余苏安挑着眉头看他,“和尚,哥哥厉害么?”
和尚慢条斯理道:“厉害不厉害,还要待会儿才知道。”
余苏安正要问何意,就见和尚拍了他屁股一下,小心翼翼地在臀上放了两枚金元宝,“要是不掉下来,那就是厉害。”
苏安:“……”
他恼怒得红霞飞升,低喝:“仇玄—!”
仇玄—用最后一个金元宝盛了—点水,从苏安的背脊轻轻划过,笑道:“要是掉下来了,自然是要受罚的。”
金色的元宝划出了几道绮丽的红痕,余苏安气得恨不得跳出来和他对打—场,可是身体却僵硬着不敢动一下,生怕那两锭金子顶不住掉了下来。
他只能往前凹着腰,可怜兮兮地道:“我顶不住。”
“顶得住,”和尚眼神幽深,嘴角含笑,“很厉害。”
苏安在心里默默给他比了个中指。
敲你马。
第75章 江湖14
与和尚胡闹了一会,苏安才算是洗好了澡。和尚细心地给他擦着湿发,苏安乖乖坐着,“和尚,你内力恢复的怎么样?”
仇玄一道:“已好三成。”
这已经很快了,他羡慕又快乐地感叹道:“你伤好了,我们就要去报仇了。”
“嗯,”仇玄一专注地抚摸着苏安的发丝,“你当真要跟我去?”
苏安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了,我肯定是要去。”
仇玄一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苏安托着下巴想了想,“不止是为了你,也为了穆大侠,这般好的人物竟然死得那么凄惨,即便是为了侠义,我也是要去的。”
仇玄一又没忍住笑了笑,他自找到了苏安,好像就笑过了许多次,“好。”
“而且你也晓得,我给我师兄送个镖物,结果我师兄受了重伤,我也受到了一路的追杀,”苏安神色一正,“潇湘双客说的地方正是龙兴城万埠街,你的父亲就是龙兴城万埠街的主人,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倒是觉得没准是当年害死你父亲的凶手,他们三人之中的某一个人将师兄给我的镖物当成了你父亲给我父亲的秘籍,以为我朝龙兴城而去,正是因为知晓了他们的秘密呢。”
仇玄一面色一凝,“有道理。”
“我余苏安,向来不是心胸广阔不记仇的人,”余苏安大方道,“若是我猜得对了,那我更要去了。他们以为我知道了什么,也必然不会放过我。”
仇玄一想到了初遇余苏安那日,他正被风雪月剑客追杀,脸色冷下,“那还是跟在我身边为好。”
苏安煞有其事点点头:“就是这样哩。”
“而且,”他突然贼贼一笑,回头朝着仇玄一挤挤眼,“此事涉及到了穆伯父,我老爹虽不好跟着你去,但我大哥必然要去的,而且我的师兄,他可是江湖百晓生,定也是要跟着我们。他们二人再加上你我,怎么也算是稳操胜券。”
他是刺客,仇玄一是主力,大哥是辅助,百晓生是军师,齐活了齐活了,可以打怪兽了。
仇玄一无可无不可,他只需要保护好苏安一个便够了,于是随意点了点头。
夜已深,烛光也点了起来。苏安的头发干了之后,正要舒舒服服的离开,仇玄一却留住了他。
苏安犹豫地看了一眼他的小腿,“我怕会压到你身上的伤处。”
仇玄一道:“无碍。”
他既然说了无碍,苏安也干脆钻进了被窝里。仇玄一稍退了退,给他留出了地方,等苏安躺好之后,轻轻把玩着他的一缕发丝。
苏安打了个哈欠,“和尚,你的床好硬。”
仇玄一笑了笑,“娇气。”
“……”余苏安翻了个大白眼,“明明是你床板太硬,还来说我娇气。我夜宿山林,以天地为席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仇玄一道:“那大概那会,我也正以天地为席。”
余苏安又开始心疼他了,仇玄一每次瞧见他这般的神情,心中就会涌起好几股暖流。这样的情绪陌生极了,但仇玄一却并不讨厌,甚至觉得欢喜。
他的欢喜最直白的表现便是欲念,和尚二十五年没有动欲,遇见苏安之后却总是躁动不已。但他现在身受重伤,只能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表达这种喜爱。
仇玄一拿出了秘籍,拥着苏安打开了第一页。
苏安连忙闭上眼睛,骂道:“你这个笨蛋和尚,这可是你们家的秘籍,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就这么打开?”
仇玄一道:“秘籍也是人学的东西。”
“你这个傻子,秘籍虽是人学的东西,但各家的秘籍武功也只教各家的人,穆大侠当年如此厉害,他的秘籍更是宝贵,你就更不应该给我看了。”
余苏安急了,“像我的飞刀,师父教我心法功法的时候也是说过的,法不外传。”
仇玄一又笑了,“我只是想与你一同看看。”
余苏安闭着眼,皱着眉,“不可。”
在这个方面,他绝对是一个正人君子。
仇玄一瞧他不愿意,只好把秘籍放在一旁,“那便不看秘籍了,来瞧瞧月亮。”
余苏安这才睁开了眼。
屋内的窗口没关,透着气。晚间还有些燥热,清风一吹,月光皎洁,便凉爽了下来。
仇玄一轻轻道:“真好看。”
余苏安看着外头的星光,笑弯了眼,仇玄一继续道:“你是第一个带我看月亮的人。”
余苏安道:“除了月亮,还有星星。星星也好看极了,满目都是星光。”
仇玄一道:“你喜欢星星?”
苏安道:“我喜欢星星。”
他突然指着窗口一角,“瞧,那七颗星宿是不是连在了一起?”
和尚没看出来,摇了摇头。
苏安哈哈笑了一声,握着和尚的手一一指过北斗七星,“你瞧瞧,就是这几颗,成了一个舀酒的斗子。”
和尚总算看出来了,“原来如此。”
余苏安美滋滋地笑了,和尚从看月亮看星星变成了看他,听着苏安小声和他讲着嫦娥奔月的故事。
说完还似模似样地忧愁道:“嫦娥住在广寒宫,被留下的人就寂寞啦。”
仇玄一再次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鼻子,“你小小年纪,还懂得夫妻分离的感受?”
余苏安拍下他的手,“仇玄一,你别看我这模样好似小,但我只比你小了三岁罢了,已有二十二。”
事了,余苏安已有二十二了,只是仇玄一每次看他,还是觉得他如同一个孩子一样,他低头和余苏安交换了一个缠绵的亲吻,“但夫妻分离的感受,你也无需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