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那叫一个诚恳。
黑暗神都要被他气笑了。
“人类,”黑暗神漠然道,“这么多年来,别的都变了,只是这狡猾一条,倒是一直流传了下来啊。”
“那是,”时景歌骄傲挺胸,“毕竟要和魔兽斗智斗勇,我们的力量不够,再不聪明点,可怎么活啊?”
黑暗神呼吸一顿,最后还是没忍住,“——我没有在夸奖你!”
“我知道,”时景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但是我可以把这些话当夸奖。”
黑暗神:“……”
“人类已经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黑暗神冷冷道,“无耻。”
“也没有,”时景歌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非常诚恳地回答道,“可能是只有我比较特殊吧。”
黑暗神冷冷道:“确实,其他人类没有你无耻狡猾。”
时景歌笑出了声,然后用力点头,“您说得对。”
黑暗神:“……”
“我没有夸奖你!”
“我知道啊,”时景歌耸了耸肩,“但是殿下明明知道这些词在我心里都是夸奖,却特意说这几个词。难道真的不是想夸奖我吗?”
时景歌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天真无邪,透着一股孩童般的稚气和……狡猾。
特意流露出来、给他看的狡猾。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黑暗神的耐心宣告终结。
“对。”时景歌仰起头来,慷慨激昂地吐出这个字。
他的眼睛里满是光亮,耀眼如星辰,里面仿佛酝酿着光与热,可以灼伤周围的一切。
“您要对我动手,上一次就不应该救我。”
“你要对我动手,这一次就不应该废话那么多。”
黑暗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讨厌聪明人。”
“但是蠢人往往是活不长的,不是吗?”时景歌笑了起来,“而且,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哪怕您真的要对我动手,我也是不怕的。”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古以来的定律。”
“我愿意为您献上您想要看到的一切,无论是乐子、考验、表演、戏码还是其他的一切。”
在一片迷雾的遮掩下,黑暗神的眼神冷得出奇。
这个蠢东西,以为他是在拿他取乐?就这么一个愚蠢又贪婪的人类,能有什么乐子可言?
蠢东西——还从这里自作聪明!
时景歌仰起头来,对他笑,“那么尊敬的黑暗神,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呢?”
“不能。”黑暗神冷冷道。
时景歌也不在乎他的拒绝,“起码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就是圣子,就要庇护这片土地,殿下可不可以与我友好和平一些?比如,不让那些魔兽冲击结界。”
黑暗神冷笑不语。
“真的不行吗?”时景歌长长叹息,“那些魔兽是殿下所庇护的对象,我不想伤了那些魔兽,损失殿下的威严。”
黑暗神的笑声更冷了。
人类,出口皆是谎言,还说的这么真挚。
突然,黑暗神满怀恶意道:“你这么为那些人类打算,你觉得那些人类,会领你的情吗?”
“你猜,如果我跟他们说,交出你,我便不让魔兽进攻——”
黑暗神特意顿了顿,等待着时景歌的反应,谁知道时景歌反应极快,“那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黑暗神:“?”
“殿下要不要试试看?”时景歌笑意盈盈道,“您可以率魔兽大军去说这件事,我不会给他们任何暗示,如果他们交出了我,就算殿下赢,我任凭殿下处置;如果我赢,我依然任凭殿下处置。”
顿了顿,时景歌轻轻道:“只是殿下,要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了。”
至于是什么愿望,刚刚已经说过了。
“我随时可以处置你。”
黑暗神不为所动。
时景歌瞪圆了眼睛。
黑暗神心底突然泛起了几分笑意,“不过,看场好戏,也不是不可以。”
时景歌又笑了起来,心满意足。
黑暗神突然有些不痛快了。
时景歌的命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他好亏。
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又让狡诈的人类占了便宜。
时景歌感受到周围又冷了几分,知道黑暗神又不高兴了,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在传说中可怕异常的神灵,实际上却像个孩子一样,连情绪转换都这么的快,一点都没有传说中神灵的冷漠随意。
时景歌目光有些恍惚,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突然道:“献祭给殿下,也算是件好事。”
黑暗神看着他,目光冷冷。
时景歌却不再说话了。
只是微笑。
那笑容很平静,眉宇间的愁绪,也都荡然无存。
黑暗神突然想到,那个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愁绪都溢出来的时景歌。
他不愁了吗?为什么?真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不成?
可笑。
他堂堂黑暗神,怎么会输给一个人类?
更何况这个人类,还把自己压给了黑暗神。
时景歌赢了,那些人类获得一线生机,但难得品尝失败的黑暗神必然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他难道不怕吗?
时景歌输了,也会沦落到黑暗神手里。
无论输与赢,他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为什么可以笑得这么开心呢?
时景歌感觉自己要醒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黑暗神的声音。
“……不怕吗?”
满是困惑的模样。
时景歌笑出来声,他扭头看向黑暗神的方向,那笑容灿烂而明亮。
回眸一笑,最是惑人。
“因为是殿下,所以就不怕。”
因为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时景歌也不知道这个结论如何而来,但是他就是很确定。
哪怕黑暗神表现得再冷酷无情,再恶意满满,他也一点都不怕。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有底气,他还有个金手指呢。
时景歌有些恍惚地想道,面前的山洞渐渐缩小,他在最后,对那个山洞温柔浅笑。
“如果是殿下——”
时景歌动了动唇角,无声地说道:“——什么都可以。”
他消失了。
黑暗神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拉住他的样子。
但是在最后一刻,黑暗神的手又攥了起来,成了拳头。
他定定地看着时景歌消失的方向。
突然,他轻轻地笑出了声。
这个时候,他周身的气息已经发生了变化。
那些被隐藏起来的幽冷和恶意几乎化为实质,静静地缠绕在他身后。
“蠢货。”
他轻轻地念着这两个字,没什么情绪波动,但是隐隐的,有一股享受般的感觉。
带着点嫌弃,带着点纵容,任由这两个字从舌尖滑过,莫名的有一种缱绻的滋味。
就像他想象的一样。
那个蠢东西,果然将自己卖给了他。
不仅把自己卖了,怕是还觉得他是个好人……神。
真是蠢啊。
他可是黑暗神。
罢了,蠢就蠢吧。
他又不需要什么聪明的。
黑暗神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山洞,突然笑了一下。
他挥了挥手,整个山洞都开始了大变样,各式各样的宝贝开始装饰这个山洞,原本漆黑荒凉的山洞就仿佛被洗刷过一样,焕发出光泽,然后再由各色宝贝装饰,刹那间就变得金碧辉煌起来。
这里也要有新主人了。
自然不可以这么败落下去。
山洞轻轻晃动,似乎是喜悦。
黑暗神也笑了。
不要急,再等等。
很快,那个人,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他赢了,时景歌要留在这;他输了,时景歌还要留在这。
这个赌约,可真值啊。
黑暗神笑起来,满是愉悦的样子,只是他身后那些成形的幽冷和恶意相互交错,让这个笑声,显得格外可怖。
——欢迎来到黑暗神的世界。
——他等你,很久了。
时景歌知道自己醒了过来,只是眼皮很重,暂时睁不开罢了。
他的脑海中正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事实上,他进行了一场豪赌,也赌对了。
黑暗神果然不会对他做什么。
要做早做了,第一次黑暗神见到原主的时候就什么都没做,更何况之后那一次,黑暗神还救了他。
从这里便可以看出,黑暗神对他并没有杀意,再加上他对黑暗神的特殊感觉,所以他才进行了这么一场豪赌。
他对黑暗神而言,可能是特殊的,但是为什么是他呢?
这个时景歌暂时没有思路,只能放一放。
这一次,倒是可以确定上一次救他的那个,是黑暗神了。
那有意思的来了。
黑暗神的本源力量是黑暗,而他是光明圣子,圣灵兽是他的伴生灵兽,力量源于光明。
按理来说,这两种力量是相悖的,就像你不能拿水去救火一样,那怎么能拿黑暗去救光明?
但是偏偏,他和圣灵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被黑暗神所救。
这就有意思了。
还有一点,黑暗神对于魔兽的态度,很奇怪。
他一开始提到魔兽的时候,黑暗神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就不像喜欢的样子。
之后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他多次提到魔兽,提到黑暗神庇护魔兽之类的话,黑暗神的表现都很冷漠,隐隐有些厌烦和不屑。
很明显,黑暗神一点都不喜欢魔兽这个种族。
那魔兽真的是黑暗神庇佑的种族吗?
哦对了,还要加一点。
黑暗神对光明神没有什么恶意,对光明神最多的评价,就是“蠢”。
那么,在遥远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相又是什么?
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太少,时景歌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且放到一边。
而这个时候,他隐隐能够听到一些声响,眼皮也不那么重了。
时景歌睁开了眼睛,抬眼就看到圣灵兽正在用爪子推他,满是焦急的模样,发现他醒了,圣灵兽激动地叫了两声,紧接着,二长老的声音就从门外响起,“圣子殿下醒了吗?”
时景歌的目光在圣灵兽的爪子上定住了,圣灵兽周身的欢喜瞬间一僵,它感受着契约人的目光,爪子搭在契约人的腿上,不肯收回。
就像跟时景歌僵持着一般。
时景歌收回了目光,看向房门的方向,应道:“我醒了。”
房门被推开了。
几位长老先后进了房间,见他平安无事,都松了口气,只是脸上,皆有忧虑之色。
“圣子殿下,”二长老抿了抿唇,“结界又出现了一道新的裂缝。”
“照魔兽们这种攻势,最多有一年半载,结界必定失守。”
“我们希望,您能够在圣殿坐镇。”
“您是光明神选定的人,拥有着光明神的庇护,是整个西罗里大陆最后的希望,不得有半分损伤!”
“殿下,圣殿需要您。”
二长老顿了顿,几个长老齐声应道:“请圣子殿下坐镇圣殿。”
这就是让时景歌回去的意思了。
时景歌嗤笑出声,“让我来的是你们,让我走的也是你们,怎么,我是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对象吗?”
不等几个长老说话,他站起来,倨傲道:“去与留,我自己说了算!”
“长老们要是没事,就别在我这里碍眼,我要休息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二长老苦口婆心道:“圣子殿下,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时景歌打断了。
“你是圣子还是我是圣子?”时景歌毫不客气地说道。
二长老抿唇道:“自然您是圣子,但就因为如此,您更应该坐镇圣殿,您……”
话还没说完,又一次被时景歌打断,“既然我是圣子,那就听我的。”
“我以圣子的身份命令你,出去。”
二长老还想要说什么,被时景歌发现,即使堵住,“二长老要是再张口,就是不听圣子之令,不把圣子放在眼里了。”
二长老没有办法,只能行礼,沉沉应道:“是。”
“那还不赶紧出去?”时景歌慢吞吞道,“还等着我开门把你们请出去吗?”
几个长老一一退下,二长老临走时,扭头看向时景歌,还想要再劝,结果就对上时景歌冷淡的眼神。
二长老张了张口,一个字没说,又闭上,只恭恭敬敬地向时景歌行礼。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未言之中。
几位长老站在房门外,对着窗户的位置,虔诚地向时景歌行礼。
即使时景歌看不到。
现在想想之前对于圣子殿下的怀疑和失望,只觉得羞愧难当。
一片沉寂之中,四长老突然开口,声音极小,近乎于低喃,“算起来,圣子殿下的成年礼,还在两个月后。”
“如果不回圣殿,在这边办的话,也是时候准备起来了吧。”
“一生一次的成年礼,怎么也不能太寒酸了去。”
“那可是……”四长老顿了顿,仰起头来,“……圣子殿下啊。”
而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五长老突然开口道:“你们猜,为什么圣子殿下坚持要留在这里呢?”
几个长老一愣,二长老皱眉看向五长老,眼眸中隐隐带着几分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