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能说明,它们全是哄骗我们的,它们根本没有办法毁掉结界!”
“如果我们真的将圣子交出去,才是上了它们的当!”
二长老说得铿锵有力,不久前的祈福大典还历历在目,大家对圣子的信任和敬仰本来就是最高的时候,很快就先后响应起来。
他们绝不会交出圣子的!
突然,圣侍长惊叫道:“魔兽这是离间之计!”
“我们对于光明神殿下的信仰如此纯粹,我们对于圣子殿下的敬仰如此真诚,我们是断断不可能将圣子殿下交出去的,为什么魔兽还要在我们面前上演这么一出闹剧?”
“那是为了离间我们和圣子殿下的心!”
“我们的动摇迟疑都被圣子殿下看在眼里,所以圣子殿下的离去才是那样的无声和沉默!”
“那些声音圣子殿下也听得见,圣子殿下——圣子殿下也——”
他竟然说不下去了。
而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魔兽竟然这般无耻!
大家愤怒又羞愧,刚刚的动摇和迟疑仿佛都化作巴掌一般打了回来,让他们的脸隐隐作痛。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怀疑圣子殿下呢?
“我要向光明神殿下忏悔,我要向圣子殿下忏悔!”
“我也要!”
有些圣侍承受不住这样的羞愧,竟当场落下泪来。
而大家对于魔兽的厌恶和痛恨,更是达到了空前绝后的水平。
“魔兽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把魔兽打出去!”
但是事实上,他们根本伤不到魔兽啊。
那这可怎么办呢?
这时候,有人提议道:“下一次魔兽来了,我们不要理会它们,让它们自己表演!”
“我们可以在它们面前举行请神仪式或者拜神仪式!”
“让它们看看我们对光明神殿下的信仰!”
“在圣子殿下的带领下!”
“对!”圣侍长无比骄傲地说道,“让它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圣子殿下,可是被光明神殿下承认的!”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气氛渐渐又好了起来。
二长老多少松了口气。
事情的发展,比他们想得好太多了。
也不知道圣子殿下怎么样了。
可千万别中了魔兽的计,真的将自己献给魔兽,来换取魔兽嘴里的“平安”啊。
二长老越想越觉得不安。
依圣子殿下那先人后己、默默奉献的性格,还真能干出这种事来!
于是二长老给其他几位长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稳住局面,他去找圣子殿下。
其他几个长老纷纷点头,表示没问题,二长老这才去找时景歌。
一路上,二长老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时景歌回到圣殿,更为保险。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将圣子殿下劝回圣殿!
只不过二长老这个建议还没提出来,就被时景歌打断了。
“二长老不是说结界不会被魔兽们破坏吗?”
时景歌漫不经心道:“那这里那么安全,还有先辈的指引,我为什么要离开呢?”
二长老卡住了。
时景歌继续道:“那如果结界会被破坏,我就更不能走了。”
“把我抵给魔兽们,还能争取点时间。”
二长老愣住了。
那个别扭的、骄傲的少年,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在人前说出这样的话。
“到时候,还烦请二长老,替我照顾圣灵兽了。”
时景歌看向圣灵兽,圣灵兽正在吃那个橘黄色的小果子,闻言愣住了。
它有些愤怒地叫了两声,它可是他的伴生灵兽,自然会与他同生共死,怎么会需要二长老照顾?它只会让时景歌照顾!
二长老有些艰涩道:“圣子殿下,这是何意?”
“圣灵兽殿下,可是您的伴生灵兽。”
时景歌只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些什么,只淡淡开口,“我是圣子,我说了算。”
这句话,其实二长老听过许多次,但这一次,却让他十分不安。
他总觉得,圣子殿下,这是在……托孤啊。
圣灵兽难得与时景歌闹起了脾气。
它本来以为时景歌已经放弃了那个想法,谁知道时景歌还是没有放弃。
太过分了!
时景歌叹气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得给我报仇啊,圣灵兽。”
圣灵兽愤怒地吼叫。
它怎么可能会让契约人死在它的前面。
它是他的伴生灵兽,它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契约人出事。
时景歌不说话了。
半晌,他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圣灵兽张开了手。
“过来,让我抱抱。”
他的声音很细弱,又很疲惫。
圣灵兽一下子就僵在那里了,那些愤怒和不满,顷刻间,就化成了气,随着它的呼吸,消散在空气之中。
时景歌定定地看着它。
它也定定地看着时景歌。
好一会儿,时景歌轻轻道:“好久没有抱过你了。”
圣灵兽没忍住,一下子扎进时景歌的怀里。
但是这个时候,它还是正常的形态。
体态不小,毛绒绒的一只。
冲过来的时候,又没注意力道,竟然直接将时景歌冲到了地上。
时景歌静静地看着它。
圣灵兽僵硬了一下,然后死皮赖脸地去蹭时景歌。
时景歌长长叹息,“你呀。”
“怎么就那么笨呢?”
圣灵兽无所畏惧。
它笨又怎么了?
契约人聪明不就好了?
时景歌揪了揪它的角,目光温柔。
恍惚间,圣灵兽只觉得自己和契约人,都回到了小的时候。
那么亲密无间、不分你我。
圣灵兽小的时候,也总是突然扑向时景歌,一不小心,就会把时景歌扑倒。
那个时候,小小的时景歌,也会一边戳着它的角,一边问它为什么这么笨。
明明是很温馨的场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圣灵兽却觉得很不安。
……真的很不安。
……就仿佛,即将要失去什么一样。
圣灵兽定定地看着时景歌,冲着他叫。
它的信念,就这么涌进时景歌的脑海中。
——我只做你的伴生灵兽。
——我只要你一个契约人。
时景歌揉了揉圣灵兽的绒毛,手法极好,很舒服。
圣灵兽还是固执地看着时景歌。
时景歌长长叹息,对着它笑了一下,无奈又宠溺。
然后,他点了点它的鼻尖,“你呀。”
那未尽的话语中,似乎含着无限的包容与溺宠。
圣灵兽突然有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它就知道,他是喜欢它的。
就像它喜欢他一样。
二长老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还有几分怔怔的。
与他同住的四长老疑惑道:“怎么了?”
二长老摇了摇头,没说话。
四长老又问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二长老这才看向他,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我刚刚去找了圣子殿下。”
这个四长老知道,所以他只点了点头,“然后?”
“圣子殿下的态度,很不一样,”二长老舔了舔唇角,有些紧张地说道,“他还说什么,请我照顾圣灵兽殿下。”
“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托孤。”
四长老也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不会吧?”
“我们还没有走到那种地步,而且魔兽不可信,圣子殿下应该不会真的把自己交给魔兽吧?”
顿了顿,四长老又道:“不……不会吧……?”
四长老看向二长老,脸色也有些发白。
他脑海中,不由又想起,时景歌写在桌面上的那两个字。
——“献祭”。
而就在这个时候,二长老突然出声,“应该不会。”
这四个字让四长老长长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一大半。
“我刚刚去了结界。”二长老突然道。
四长老有些茫然,怎么提到这个了。
“我割破了手指,血流到结界裂缝上,没有任何用处。”
四长老先是有些怔楞,但是紧接着,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表情骤然一变。
二长老语速很慢,“我以为是血不对,所以,我试了试别的部位的血。”
“也没有用。”
“我又试着催动我的光明之力,光明之力用完之后,我也因为反噬而吐血。”
“但是我的血,依然没有用。”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没用。”
“而且,我也没有像圣子殿下那么痛苦,你看,只要我想要掩藏,你甚至看不出我遭到了反噬。”
“那么问题来了,圣子殿下那日所吐的血,到底是什么血?”
一片静默之中,二长老掐了掐自己的手腕,低低道:“这个我们先不提。”
“那圣子殿下,为什么会知道,他所吐的血,是可以修复结界裂缝的?”
“这个消息,他怎么得到的呢?”
二长老看向四长老,四长老唇角微动,他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二长老无声地勾起唇角,似乎是想要笑一下,但是那个表情,着实难看了些。
“还有,众所周知,伴生灵兽和契约人的生命是一起的,一个出事,另一个绝对也不可能活,而契约人在,又怎么会将自己的伴生灵兽托付给其他人?”
“但是圣子殿下,却对我提出了那样的请求。”
“这是不是说明,圣子殿下有办法,将自己和圣灵兽殿下的关系解除,然后让圣灵兽殿下留下,从而成为其他人的伴生灵兽,为我们留下一位新的圣子呢?”
“那么圣子殿下,又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一片静默之中,二长老突然道:“你还记不记得,圣子殿下用水写在桌上的那两个字?”
四长老点了点头,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我们一直在猜测,圣子殿下为了保护结界,想要献祭。”
“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圣子殿下,已经献祭过了呢?”
二长老的脸色很白,他的唇角微微有些发颤,但还是坚持着、将自己所有的猜测一一道出。
“说不定,从更早之前,圣子殿下就已经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里,做了一系列的规划。”
“首先,他让我们所有人对他失望,并且与圣灵兽的关系不睦,这难道不是再为下一任圣子铺路吗?他越坏,越能衬托下一任圣子的好。”
“如果不是我们提出的祈神大典,如果不是圣灵兽殿下发现的那些,这一项,他完全的很好啊,所有人都对他失望,就连圣灵兽殿下,都是如此。”
“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圣子殿下毫无波澜。”
“会不会被送给魔兽,对圣子殿下而言,一点都不值得在意。”
“因为啊,”二长老的声音中都带着颤音,“我们的圣子殿下,早早地为我们筹划了一个未来,准备了一个希望。”
“代价呢,就是他自己。”
一片寂静之中,四长老哑着嗓子问道:“我们该怎么做?”
二长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我也,不知道啊。”
那声音中,同样充满迷茫和痛苦。
他们的圣子殿下,年纪轻轻,连成年礼都在两个月之后呢,却早早地策划了自己的死亡,只为了给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将所有的一切都背负起来,为了怕他们有负罪感、为了给下一任圣子铺路,还将自己丑化的面目全非。
如果不是那一天的意外,所有的真相就会被这么永久的掩藏起来。
哪怕圣子殿下死去,也会被脏水和恶意掩埋。
属于他的功绩,无人可知。
二长老第一次觉得,他是这么的无能。
若不是他们这些长者无能,又怎么需要一个都没有成年的孩子,在许久之前,就这么谋划未来的一切?
谋划这一切的时候,时景歌怕不怕呢?
他那时候,还那么小。
对于许多人来说,今天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但是时景歌早早地睡了。
圣灵兽趴在他身边,一直没有睡着,时不时地抬头看时景歌一眼,就像在确认时景歌是不是还在它身边一样。
然后看到时景歌睡得这么香,自己却怎么都睡不着,圣灵兽就有点小脾气了。
它长长的尾巴摇了摇,然后慢慢地堵在时景歌的鼻尖,尾巴上的绒毛还往里伸,让时景歌皱起眉晃脑袋,发出不满的哼唧声。
在折腾的过程中,圣灵兽的尾巴从时景歌的唇上滑过,远远望去,就像时景歌在亲吻圣灵兽一样。
圣灵兽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小快乐。
它凑到时景歌脖颈处,深深地嗅了一下,只感觉时景歌身上,又有一股十分舒心的气味。
这种气味是圣灵兽以前没有闻到过的,一时间,圣灵兽有些新奇,于是干脆钻进时景歌被窝里,然后一点一点向上钻,几乎是卡在时景歌脖颈处。
远远望去,就像被时景歌抱在怀里一般。
突然,一阵风吹过。
圣灵兽有些冷。
既然冷,就更应该往时景歌怀里凑了。
但是圣灵兽却感觉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