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需要去通过生物能来做记号辨别。
言夙怀里倒是揣了一块布,就是上次卖布的掌柜给他的搭头,他一直揣在身上,用来给大崽小崽擦个手,抹个脸什么的。
这会儿他将布往头上一罩,然后抠了三个洞出来——露出眼睛和鼻子。
虽然他觉得他不用看也能感知,也不太需要呼吸,但最终还是觉得要尊重一下人类这个身份。
——那种整个头都包住的样子实在是太“反人类”了,怕是要分分钟被人类认出来“非我族类”混不似人。
就言夙包头、包的一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让人辨认的时候,下面原本还只是警惕的场面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那些围堵税粮官的人,大抵是知道了己方被察觉,索性也不隐藏,在一个最为高壮的络腮胡男人的振臂一呼之下,拿着各种趁手的不趁手的武器就冲了出来。
镰刀、锄头、菜刀,少有几人握着与衙役们相似的大刀的。
但他们的气势却十分的渗人,像是那种饿了许久的狼群看见猎物一般,即便是知道自己会受伤,却也一定要咬下对方一口肉的狠绝。
——对猎物,也是对自己。
相反,税粮官那边虽然担忧自己丢了税粮要被责罚,可也更担心自己命丧于此,能多活一时,他们自然是“贪恋红尘”“贪生怕死”的。
所以气势上就输了一截。
但好在他们武器比对方正规,也锋利一些,并且稍微接受过一些训练——区别只在于,有些人训练不走心,偷懒,也就学了跟没学一样。
伤亡很快出现,好几个衙役倒下后,挣扎着往边缘地方爬了爬,确认不会忽然被人踩死之后,放心的晕了过去。
那群消瘦些的汉子们则是拼着一身伤爬起来,只要找到机会就去抢粮车,老牛受惊死活不走,他们就推着、拉着。
——只要能够抢到粮车,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没有了武器,他们还能用手、脚、牙。
税粮官高声的喝骂:“我们是朝廷的税粮队,你们如此行事就不怕朝廷的清剿吗?”
一边怒斥,一边用尽力气在冲动自己面前来的人身上狠狠砍下,对方抵挡不住,从右肩头到左下腹,被他斜砍出一条鲜血迸溅的刀伤。
——虽然往后退缩了一些,却架不住这税粮官吃饱喝足的力气大,踏步往前,后续力气就紧追而上。
这个有些瘦弱的男人仰面躺倒,露出的一双眼睛不甘的看着天空,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上一顿正经饭了,更是忍耐了太久的饥饿。原本他今夜回去就该分上让他吃饱喝足的粮食,可此刻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场面越发混乱,血腥气让离的还很远的言夙也不由皱了皱眉头——不是这样的场景给他造成什么冲击,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尸横遍野的小菜鸡。
只是他没想到当人类和当生物灵能团,在感受到血腥的时候,是不一样的感觉。
从当初接手身体时,原主的伤情来看,他应该是经历过拼杀。
但从现在对血腥气的反应来看,原主应该经历的这场面不多,反应还十分的大,只觉得血腥气冲入鼻中,让他脑袋发胀。
言夙揉了揉鼻子,这具身体经过生物能有意识的滋养,五感都越发的敏锐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死的死伤的伤,下面的混乱就进行到了尾声。
粮食被抢走了三车,而剩下的衙役们却没有了再追击的力气。
领头的税粮官倒只是几处小伤,但力气消耗十分的大,这会儿用刀撑着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那些刚才“晕迷”过去的衙役们,这时候都接二连三的醒来,只是可能都“受了内伤”,一个个的奋力起来,却牵动伤口,又跌了回去。
努力好一会儿,才先后有几个伤势似乎轻一些的衙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晃悠悠的聚集到一起。
凑到税粮官身边后,就卸力一般,苍白着脸跌坐在地上。
期期艾艾地问税粮官这下可怎么办,等着长官给一个命令。
税粮官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视着这些人的脸,这些人一个个的此刻都心怀鬼胎,税粮官心里再是清楚不过。
可他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尽心尽力”“拼死搏杀”,因为他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不单单是他们此次“对敌”,以前也是有许多利益牵扯。
“还能怎么办?快些回去,将这些粮食先行入库,然后禀报县令大人,下令捉拿贼寇!”
税粮官心头火起,这下要把多出来的那一部分粮食填进去了,这样能算少丢一些税粮,自己的责任也就小一点。
——可这损失可就大了。
税粮官的眼中冒火,别以为那些家伙蒙着面,他就没办法惩治他们。既然刚做出这样的事情,就别怪他宁杀错、莫放过。
听税粮官这样说,言夙一下就想起来梁飞所说的那件事——他原本跟来,也没真决定动手。
他就是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一想到税粮官这些人做的事情,更觉得不自在,就想着跟上来看看,实在不行就折腾他们一下看看会不会让自己好受一点。
——第一次当人的言夙,并不能明确表达这种厌恶、憋屈的情绪。
但是他还是很会找对发泄目标的。
只是很显然有人抢在他之前下手,但现在冲着税粮官这话,言夙觉得他要是不做点什么,他只会觉得更加难受!
夜色笼罩的树林里,税粮官等人忍痛找回几头牛,又不得不让轻伤的衙役们合力拉车,蹒跚的身影后,是一枝枝角度清奇、姿态诡异的树杈子,像极了干枯的鬼爪。
不过税粮官等人都没注意,他们满心盘算地就是怎样将今天这事儿了解。
——除了对那些贼寇的咒骂,就是盘算怎么将今天的损失找回来。
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
直到走在最边的一个人忽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整个人都磕在车架上,好在这车往前了一点,他撞在粮食袋子上,虽然也是眼前一黑,鼻梁一酸,但也好过鲜血喷涌。
税粮官只觉得无名火起:“路都走不稳,你还能干什么?”
他也不搭把手将地上哼哼唧唧的家伙拉起来,而是大声咒骂着,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要是往日里,大家都是“好兄弟”,哪怕是作为上峰也不会这么不留情面。
可是今时今日不同,他们刚被抢劫过,一身怒火正是无处发泄的时候。
那人却颤抖着,一直在左脚蹬右脚,又是惊吓又是疼痛,他连出声警告都做不到。
他的脚上到底是缠了什么呀?
一开始他也只以为是在草藤之上绊住了脚,可是这脚脖子上的东西,游弋着,将他的脚脖子越缠越紧。
——粗糙又有些刮擦的触感,也不像是蛇那般冰凉滑腻。
当他终于缓过脸上的疼痛、能出声的时候,当其他人终于看不过眼,准备扶他一下的时候,他忽然惊叫一声,被脚踝上的大力,一下拖拽出很远。
黑暗里,税粮官等人也只能借着天上的月亮照亮——他们可没想到半道上遇上贼寇,打这一场——以他们的速度,本都该到了泗水村吃香喝辣了。
眨眼的功夫,那个人就被拖拽进了黑暗里,声音也戛然而止。
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税粮官等人噌的拔出大刀,色厉内荏的呵斥:“何方宵小,做这藏头露尾的勾当,有本事给爷爷出来。”
言夙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神情。他自己倒只是觉得这人净说瞎话,什么就爷爷了。
——他还只给人当爹呢。
因为这种还不懂,但冒出来后很强烈的人类情绪,言夙决定就将下一刻目标选中这个税粮官。
刚才之所以费了点时间,纯属是因为言夙初次当人,用人类的身体操控生物能去控制别的生物,还有点不熟练。
若是以前,他控制起其他生物来,犹如王者降临。
但经过一个人的练手,他渐渐找到了感觉,而且也不再拘泥于一次控制一根——当然,他现在的能量还有些少,最好还是省着点用。
捂着嘴打昏了第一个人,扔在草丛里之后,言夙迅速出击。
这次借着皎洁的月光他们都看清楚了袭击他们的是什么。
是那道路两旁的树木。
静静生长的树木,躯干枝丫都僵硬的树木,这时却灵活如蛇,长了眼睛一般向着他们噼里啪啦的抽过来。
倒也说不上铺天盖地的攻势,可他们哪里见过树攻击人?而且因为枝丫够不着,还能眨眼之间就长长的。
他们这是遇上了妖怪了吧?……!
震惊之下,他们连手中的刀都有些握不稳,更别说能反击,只能一动不动被动挨打,让言夙省了好些力气。
——当然,虽然失去反抗的信心,但他们恐惧之下还是选择了逃跑。
人挺多的,一分散还是给言夙弄出了一点麻烦。
不过逐个击破,对言夙这个“最快的男人”来说,也没那么难。
很快,整个树林重归安静。
只有黄土路上那几只老黄牛还在事不关己的吃着草,偶尔哞哞叫两声,感叹这路边的野草,为何忽然这么好吃?
言夙将所有人都打晕过后,回到了牛车边上,看着这些粮食,实在没法儿将它们扔在这里。
——都拉回去,肯定会被这些税粮官发现。哪怕村里人将他们都藏好。
甚至可能村里人在看见的那一刻,就会将言夙交出去,可不能因为他一人害了整个村子,甚至相邻村子。
虽然言夙是因为看不惯税粮官的剥削,也可以说是为了村民们出了气,可他们需要的是活路,是安稳的日子,不是这一口气。
当然,言夙是没想到这些的,他只记得梁飞说过的那个下场。
所以他不现身,甚至不惜耗费能量,恐吓这些税粮官——都没见到人动手,他们总不能还诬赖在村民们身上吧?
至于想从别的村子里收更多?言夙觉得自己需要关注一下这件事情,到时候将收的多的再都抢回来。
有了这个决定,言夙就将剩下三辆车上的粮食都整齐的叠放了一下——也幸好其实一车粮食也不太多,多的也不过十几包。
叠放好,便于用力后,言夙将所有的粮食都扛起来,脚下用力飞身而起,踏在树上时却轻若无物,连一片树叶都没有惊起。
~
言夙扛着所有的粮食进了后山,他现在也不好将这所有的粮食都带回村里。
——虽说他还不懂那么深的人性,可他怕被官差们发现村民们藏着粮食啊。
所以他决定先藏在山里,然后明天带着梁飞来看,后续的问题问问梁飞怎么解决好了。
——抢粮这种事,真不是他先动的手。是那群青壮和粮食先动的手。
言夙找了个山洞放好粮食,又用树枝草藤做了遮掩。
准备回村里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说是出来打猎的。
用了这么长的时间,要是不多带点猎物回去,岂不是明摆着自己撒了谎?
言夙的脚步一顿,挠了挠头,只觉得当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好——虽然终于能够吃到好多人类吹捧的美食。
因为有点急,言夙放开了自己的感知范围,意图用最快的速度收集到最多的猎物——是的,收集,反正只要被他察觉到,自然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很快,他找到了一窝兔子,一窝野鸡。
这黑布隆冬的时候,兔子和野鸡睡的正是香甜,哪知道忽然就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双脚,从窝里被拽了出来。
狡兔三窟,都没逃过椒盐辣兔。
——不论是兔子还是野鸡,一家老小都是两眼鳏鳏望着夜空。
言夙还记得梁飞说最好要活的,所以他也没有将小鸡小兔子放走,他是知道人类的养殖、种植本领的。
特别是种花后人。
唔,按他听过的那些话来讲,这些人可能是种花先人?
——不过不管是先人还是后人吧,言夙只求他们这种植、养殖的本事都“炉火纯青”。
这样一来,野鸡野兔的供给就无穷尽也。
言夙又端了一窝兔子的老巢,觉得这个数量或许对得起自己在梁飞眼中的本领时,脚步忽然一顿。
他的感知范围最边缘,有一个跟所有树木与猎物都不一样的生物能团。
那是人。
跟人相处了好些天,虽然对方的生物能团有些微弱,但言夙还是分辨出来。
——是一个受伤的人类。并且生命正在流失。
言夙想到梁飞对自己的帮助,虽说还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坏人——言夙今天算是见识过坏人了,那些贪污的、搜刮民脂民膏的家伙就是坏人!
但言夙还能怕个坏人?一打坏人他也不怕呀。
他的身影影影绰绰地在山林之中出现,简直犹如鬼魅,但凡靠着树干半躺着的青年还能睁开眼,这会儿怕都是要心漏跳一拍。
——纯属吓得。不是心动。对着还分辨不出是人是鬼的存在心动,那要么是色令智昏,要么就是纯属找死。
言夙蹲在这个人面前,仔细打量他的模样。
身上血迹斑斑,衣服都像是被血迹浸透了,干了湿、湿了干。
这个人的伤势,应该比当初的原身还要重。
但意外的,原身一命呜呼,这个人却还呼吸犹在——虽然有些微弱,但一直较为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