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别的人听到他这话肯定会觉得他大言不惭,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过得连普通大臣都不如,哪里来的底气敢违抗皇帝的旨意?
但容音华是重生的, 她很清楚这个男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什么太子、什么皇帝,很快全都会躺进棺椁里化为尘土。
所以得到他的保证之后她开心极了, 不过她还没忘记要装作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样子,感动道:“只要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可是济哥哥你的安全更为重要,如果皇上真的下旨……”
她眼中闪烁出泪花,咬着牙做出了极为艰难的决定,“济哥哥你就接了吧!音儿不想你被惩罚……”
韶阳济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感情居然这么深,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他受到一点点伤害,心里顿时软得一踏糊涂,暗暗发誓今生一定不会负了这个爱他甚过一切的女人。
他甚至差点将自己的计划脱口而出,不过话到了嘴边还是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不是他不相信她才隐瞒着,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他的女人都不信的话,那他还有谁敢相信?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却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他得为她留条后路,万一他失败了,也不至于会牵连到她。
“音儿放心,我很快就会风风光光地迎娶你。”最后韶阳济只含糊地说了一句,他知道以自己表面上的形象,这样的一句承诺听起来会很敷衍,但他也知道他心爱的女孩不会往那方面想,毕竟她是如此深爱和相信着他。
果然容音华听了他的话之后只有开心,灿烂的笑脸上没有一丝阴霾:“嗯,我等着你。”
后位是她的,而且她会受到独宠,这一点她丝毫不怀疑,前世一个小宫女都能做到的事情,她堂堂容家嫡女又岂会被她比下去?
***
男女主偷偷私会的事情很快便被报到了阳焱处,不过因为怕打草惊蛇,他的人不敢潜得太近,所以两人具体聊了些什么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阳焱并没有觉得失望,一是他早料到了韶阳济不会那么好对付,毕竟之前的那一世他就成功地瞒过了众人的耳目,直到大军攻破皇宫,那些大臣们才知道他不是他们以为的草包皇子。
而且正瑞帝的生病也很有可能是他的手笔,瞒过了太子不说,连一国之君都被算计,足以知道他暗中的势力极为可怕。
二是他从容音华这些天的举动猜测,韶阳济大概率并没有将自己的实情告之与她,所以即便是知道他们的对话,估计也是一些无用之言。
阳焱派出了不少人手想要查出军中有哪些人与他有勾结,毕竟想要发动政变,只有手底下有兵才能真正地起到作用。
可惜原主的记忆只有容音华重生后的这一世,之前的那一世全是话本上的描述,上面只提了韶阳济带兵攻入皇宫,具体都有哪些将军支持的他,他带的又是谁的兵就不得而知了。
偏偏他被女主引进陷阱射杀又是在晚上,当时他只借着火光认出了容音华的半张脸,连她依偎着的男人都没有看清。
还是死后看了话本才知道那是自己好皇弟,随他一起设伏的人究竟有谁,他仍是不清楚。
这么说起来,原主死得真是够糊涂的!
没有现成的答案,阳焱只能自己去查,可是原主身为太子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为了不触动到皇帝敏感的神经一直都小心谨慎地没有插手过军中事务,在有限的时间里想将那些人查出来太难了。
于是他想到了反过来从极少的线索里去推测。
第一世的时候韶阳济攻入皇宫并没有用去多长时间,话本上说的是从傍晚到半夜,总共也就三个时辰左右。
但据他所知皇宫的守卫约有两千人,占据着地势之便,对手至少需要五倍之数才能用这么短的时间攻到最中间的金銮殿。
万人之数想要入京不可能不提前惊动宫中,所以他更倾向于对手的数量最多不过千人,这么少的人数从正面战胜皇宫守卫几乎不可能。
因此禁卫军里有对方内应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而韶阳济在控制了皇宫之后,连同太子在内,将所有的皇子都杀戮殆尽,连那些宗室都没有放过。
应该也不只是因为他性情残忍,他更大的目的应该是在于清除皇室血脉,确保只有自己才有资格登上皇位。
所以他暗中发展的势力或许没有他之前想像中的大,之所以会成功,更多是取了巧的。
先是皇帝病重,宫中混乱给了他可乘之机,之后又有内应与他里应外合,原主毫无防备之下被他一举斩杀。
阳焱之所以确信了自己的推测,还有一点便是女主的做法,她当时使计将原主引出宫,应该是男主已经将一些事情告诉了她。
而两人合计出这个计谋,轻松将他害死,恰好也反证了韶阳济没有能绝对压制他的实力。
想通了这一切,阳焱划下了两个重点。
一是正瑞帝突然如其来的重病,悄悄看过他的脉案之后发现他的身体确实很健康,正常来说不应该会在几天之内就病死。
而且经过之前的分析,他的病重不治是韶阳济能谋事成功的先决条件,男主能在正瑞帝死后的第二天就举事,说他跟此事没有关系谁会相信?
二是禁卫军中的内应,此人(或不止一人?)地位肯定不会太低,否刚在军中这种等级森严的地方绝成不了事。
阳焱手中能用的人并不多,想通了这些之后他干脆把派去盯梢韶阳济的人手调了回来,只在容音华那边留了两个人。
男主既然暗中谋划着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比较警觉,继续留人在他那里短时间内很难探听到什么消息,反而有打草惊蛇的风险。
女主那里却不同了,虽然她现在没有参与到韶阳济的谋事当中,但按原主临死前的记忆,到了关键时刻她应该还是会和他站到一起。
况且他派去的人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推说是因为太子关心这个表妹,暗中派人保护她,即便对方将信将疑,也留了转圜的余地。
将所有的人手派去查禁卫军小统领以上的人员,以及在宫外跟踪调查平日有为皇帝诊脉用药的太医,宫里则安排了最近这段时间与太子妃一起筛选出来的、可靠的太监和宫女去查探。
双管齐下之后,虽然太医那边依旧没有查出可疑的地方,但禁卫军中却发现了几个开销明显与收入不成正比的。
阳焱叫人进一步详查几人的身份背景,意外地发现其中一人竟然与前朝的废太子有些渊源。
事情兜兜转转地又绕到了他的身上,阳焱确信自己之前的感觉并没有错误,要弄清韶阳济手底下的势力,还真要搞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才行。
萧家与废太子到底有什么样的牵扯?萧贵妃被废、二皇子遭到厌弃仅仅只是因为母族做的错误决定吗?
这些往事如今知道的人太少,除了皇帝、皇后之外,大约只有原主的外祖父,容家前任族长最清楚了。
皇帝他是不可能去问的,从上次提起韶阳济的婚事时他的反应,便可以看出他依旧对此心怀芥蒂,突然问起往事不给出理由多半会挨削。
可是理由吧,阳焱又不能照实直说怀疑二皇子要谋反,不然他怎么解释自己是打哪知道的?到时候被揭了马甲就糟糕了!
皇后那里上次去问过,再问的话还得解释前因后果,解释完说不得母后还得和自己的父兄商议。
阳焱觉得自己干脆直接去问容家老大人好了。
☆、第24章 仁善太子3
原主的外祖父容天华已经七十有多, 他在五年前已经退了下来,如今容国公府作主的是国舅容俊茂,阳焱的到来受到了高规格的礼遇, 一家人都对他热情极了。
和容音华不同,容家人都是拎得清的,知道太子才是他们家昌盛的后盾。
简单地寒暄过后,阳焱突然道:“听说老大人得了一副前朝张大家的真迹, 孤不请自来, 正是为了想见识一番。”
容俊茂微微一怔,以前不曾听闻太子也喜爱张大家的画作啊?
不等他出声, 容天华已经心领神会道:“这画也是老臣偶然所得,按说殿下喜欢的话, 理应送到宫中予殿下,可老臣平生最爱的便是张大家,一时竟割舍不下,还望殿下恕罪。”
“老大人哪里的话?”阳焱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孤只要有荣幸一观即可, 却不敢叫老大人割爱的。”
“多谢殿□□恤,”容老大人起身道,“若殿下不嫌弃,请随老臣到书房一观?”
“正和孤意。”阳焱淡然一笑,悠然地站起来与他并肩同行,两人很快来到了容府的书房。
容天华将下人赶到门外, 亲自取了新得的画作在桌前展开,正是那位张大家的真迹,不过此时桌前的两人谁都无心欣赏。
“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容老大人一只手抚摸着卷轴道,“此处绝对安全。”
“老大人睿智,”阳焱也不与他多客套,直接道,“孤想知道关于当年废太子的往事。”
“这——”容天华一怔,下意识地道,“既然已经是前尘往事,殿下何必再纠结?”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突然提起废太子的原因,纯粹好奇他是不信的,莫非是太子察觉到了什么,担心自己也步了后尘?
可是皇上对殿下向来宠爱有加,不至于使他产生这种危机才是。
“孤只是来了兴致,还望老大人能为孤解惑。”阳焱淡淡地看着他,语气并不重,可却不容他回避。
容天华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将自己所知的讲述了出来。
前朝废太子韶煜祺是先帝的第五子,其母仁慈皇后出身显赫,与先帝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可惜红颜薄命,连生两子都没有立住,连番打击之下在生了第三子,也就是韶煜祺之后血崩而亡。
先帝当时悲痛欲绝,怜韶煜祺自幼丧母,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等到他三岁时能立住了便迫不及待地将其封为太子,宠爱之心可见一斑。
韶煜祺也不负其厚望,他自幼即聪慧好学,文武兼备,不仅精通诸子百家经典、历代诗词,而且熟练弓马骑射;长成后代皇帝祭祀,并数次监国,治绩不俗,在朝野内外颇具令名,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先帝的负担。(注:1)
然好景不长,先帝寿数太长,子嗣也是大临朝历代皇帝最多的,且个个聪慧能干,这给韶煜祺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他慢慢地开始变得焦躁,性情也愈发暴虐,对手下人的掌控力减弱,在一众兄弟的联手狙击下做出了不少错事。
先帝渐渐对其失了包容之心,最终一次因事训斥他,而他毫无悔过地顶嘴之后,父子两人的感情破裂,先帝愤而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并下令将他幽禁。
当时太子倒台,最兴奋的莫过于他的那些兄弟,上跳下窜地妄图取而代之,可惜那些参与夺嫡的皇子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排行十五前的皇子除了两个一心向学、无心政事的,全都落了个终身圈禁,直到当今登基之后,才陆陆续续地被放了出来。
不过多年的幽禁生涯已经将这些皇子毁于一旦,大多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谁也没想到,之前不显山露水的十五皇子,反倒成了最后的赢家。
先帝幽禁了废太子五年而逝,临终前叮嘱新帝要善待他,可惜在正瑞帝登基之后不久,他却先行在幽禁之所病逝,只享受到了死后的哀荣,被允许以亲王的身份下葬。
他说的这些不过是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阳焱听完之后倒是没有生气,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废太子当真是病逝的?”
“殿下有所不知,”容天华不慌不忙地答道,“那幽禁之地环境恶劣,据老臣所知,废太子早在刚被关进去之后不久就时不时地生病,虽然先帝仁慈派去太医悉心医治,可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拖了几年不治而亡,也在情理当中。”
“若当真仁慈的话,又怎么会狠心地将疼了多年的儿子关到环境恶劣的地方?”阳焱摇头叹道,“那废太子也是可怜,会落到如此下场,不过是子壮父疑罢了。”
“殿下慎言。”容天华吓出一身冷汗,快步走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番,没有见到异状才安下心,回身行了一礼道,“不管殿下是因何缘故对废太子起了好奇之心,不过老臣认为殿下当引以为鉴,行事万勿张扬才是。”
“孤知道的。”阳焱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道,“那萧家又是如何牵连扯到废太子,竟落了个抄家流放的结果?”
容天华没有多想,继续说道:“萧家当时的掌权人与老臣也算是旧相识,此人向来擅长投机,当初废太子权势正盛时便攀附了过去,后来废太子倒台,他又飞快地划清了界限投靠了皇上。”
“这有些不应该吧?”阳焱不动声色地问道,“前朝太子被废之前攀附者甚众,若仅仅为此原由,又何止一个萧家,怕是半个朝堂都会被清理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