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有深意地看着脸色开始变得惨白的青年,缓缓地说道,“那个小宫女有个别致的名字,叫做小莲。”
“你什么意思?”韶阳济嘴唇颤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却不愿意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音儿是曾化名小莲帮过我,仅凭这一点你便要降罪于她吗?”
“韶阳焱,做错事情的人是我,你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容音华真的无辜吗?”阳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从她嘴里打探了多少东宫的事情?前夜她突然传信约孤出宫又是为何?”
“原来你全都知道……”韶阳济怔住,随后脸上露出一丝哀求,“看在音儿是你的表妹的份上,可不可以放过她?”
“自欺欺人有意思吗?”阳焱看着他的眼神中透出些许同情,“你知道那个叫小莲的小宫女后来怎么样了吗?”
韶阳济呆呆地看着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叫他不要听,一定要阻止他说下去,可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大约两个月后,孤听闻容音华身边有个侍女在大冬天掉进湖里淹死了,尸体和湖水冻在一起,太监砸开冰把她挖出来的时候粗手粗脚的,听说两条腿都被砸断了。”
“真可怜,”阳焱啧啧两声,问道,“你说这个叫小莲的孩子,大冷的天一个人在晚上跑到湖边去做什么?”
“不,这不是真的,你骗我,”韶阳济袖中的十指猛地握紧,手臂上才裹好不久的伤口随之裂开,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只顾着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男人,“韶阳焱你在骗我对不对?”
“随你怎么想,”韶阳焱把手一摊,满脸无辜地道,“孤只是给你讲一个故事而已。”
说罢他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不许走!”韶阳济却在此时大喝一声,作势向他冲来,不过很快就被候在一旁的侍卫扑倒在地。
“韶阳焱你把话说清楚!”韶阳济整个人被压在地上不能动弹,脸上沾满了尘土却还用力地仰起头眼含祈求地看着他,哪里还有之前半分自傲的模样?
“想要知道什么,你为何不问容音华本人呢?”阳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们情比金坚,孤便成全你们,特意替你向容力学讨了他的女儿,如何,孤这个皇兄对你还不错吧?”
虽然明知道他不安好心,但韶阳济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太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了。
哪怕这个真相可能非常残忍,可他宁愿清醒地去痛苦面对,也不愿意胡里涂地至死都被蒙骗在其中。
见他放弃了挣扎,趴在地上默然无语,阳焱知道他短时间内恐怕都不会再想着寻死了,也没有继续往他心里扎钉子,拂了拂衣袖便转身离开了。
事情至今为止一切都很顺利,他回宫的时候脚步轻松,不料才行至太子宫门口,便发现里面的人慌乱无比,一副人仰马翻的样子。
“什么事如此吵吵闹闹的?”阳焱骤然出声,宫内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齐齐向他看来。
“殿下,你可算回来了!”只愣了一瞬,其中一个小宫女便一脸惊喜地叫出声,其他人也像找到主心骨一样,脸上的惶恐消失了大半,一起跪在地上行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阳焱将人叫起之后询问,却不料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太子妃受到惊吓早产?”听完小宫女的禀报,他抬腿便快步向里走,并且质疑道,“为什么没有人来通知孤?”
小宫女带着哭腔回道:“是娘娘说殿下在办正事,不许奴婢等人来打扰殿下。”
阳焱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她,而且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便没有多说什么,只闷着头大步前行。
离太子妃寝宫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里面有妇人的声音惊恐大叫:“不好了,娘娘难产了!”
阳焱心中一跳,像一阵风一样飞速冲了进去,迎面正撞上满手血污的产婆。
产婆见到他也是一惊,正要跪下行礼,却被他挥手阻止了,忙问道:“怎么就难产了?太医呢?可曾为太子妃诊治?”
“殿下或许不太明白这个,”产婆面露难色,“产房向来是不许男人进入的,再说太医只会治病,可不管生孩子,就算来了也没有用!”
阳焱不与她争辩,侧头吩咐手下人去请精通妇科的太医,以及通知皇后,自己则问道:“太子妃情况如何了?”
那产婆还没来得及回答,产房里面又推门出来了一个人,张口就慌乱地叫道:“娘娘和小皇孙快不行了,如今一大一小只能保住一个,请殿下拿个主意。”
“当然是保大的。”阳焱想也没想地说道。
那产婆愣了一下,从事行业这么长时间,她极少听到这个答案,更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一国太子,那个被他放弃的是皇室血脉。
心里感慨着太子妃好福气,她不敢耽搁福了福身便进去了,不料才一小会的功夫,她却又转了出来。
“娘娘不肯,说叫奴婢定要保住小皇孙。”产婆无奈地说道。
阳焱对此并不太惊诧,这个时代的女性大多都有一中自我奉献的精神,可以为父母、为丈夫、为子女献出所有的一切,唯独忘了她们自己,仿佛一生都是为别人而活。
“这件事孤说了算,”他断然道,“孤要太子妃平平安安的,若是她有个什么闪失,孤拿你们是问。”
被威胁的两个产婆只得又进去劝起太子妃,可惜她们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无论如何都要她们保住孩子子。
生孩子这事还是要产妇配合,她不同意两人也没办法完成,只好又出来回复太子。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耽误一刻危险就多上一分,阳焱见此干脆不顾众人的阻拦直接进了产房。
一进门他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太子妃躺在产床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她脸上全被汗浸湿了,肚子高高耸起,身上搭着张薄被,双腿分开,光洁的小腿露在外面。
“殿下怎么进来了?”太子妃虚弱地问道,一见到他便羞愤欲死,想要用薄被盖住自己的小腿,可是她如今浑身上下连动弹一下都难,还是产婆有眼色替她盖上的。
“你都要寻死了,孤怎么在外面怎么还呆得住?”阳焱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不过现在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再多的气也消了,他只能劝慰道:“我们已经有了长子,这个孩子就算不幸没了也不打紧。”
“如今你的身体紧要,切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难道你放心得下承运?”
“殿下,妾身怎么能放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太子妃仍旧固执地摇头。
☆、第37章 仁善太子16
见她说好的不听, 阳焱只好放了狠话:“行,你要寻死孤不拦着你,不过施夏月你可要想清楚了, 孤不可能不娶妻,等你死后新人便会进门。”
“到时候承运和这个孩子可就要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了, 没有亲生娘亲的看顾,他们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你可能想像?”
“殿下!”太子妃惊叫一声,随即虚弱地笑了笑,“殿下何必拿这种话激妾身?既然您知道两个孩子的处境, 又怎么会不看顾一二?”
“孤事务繁忙, 哪有那许多精力?”阳焱非常无情地说道, “此事就看你怎么选, 是丢下两个孩子自己面对将来的命运,还是保全好自身, 亲自护着承运长大?”
“殿下——”太子妃绝望地闭着双眼,“你不要逼妾身。”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阳焱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产房。
屋内静了一瞬, 其中一个产婆小心地劝道:“娘娘,太子殿下这是心疼你呢!娘娘就别再强了, 听奴婢一句劝,这孩子啊以后还会有的,您可要为小殿下考虑一下, 这继母哪比得上亲娘?”
她左右瞧了瞧,凑到她耳边,“况且殿下以后可是要登上大位的,小殿下没有您看顾着,未来如何能争得过?”
“本宫知道的, 只是不忍心……”太子妃头上满是冷汗,终于用力地咬了咬牙痛下决心,“嬷嬷你们尽全力帮本宫母子,若实在不行,保本宫……”
出了产房,阳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太子妃仍旧决定为了未出生的孩子牺牲自己,那他也唯有尊重她的选择,只看她自己怎么想的吧!
如果她能相通顾念自己一点最好,如果没有的话,他以后只怕要又当爹又当娘了,娶妻是不可能再娶妻的,先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吓吓她而已。
屋内的喊痛声一声高过一声,太医终于也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姗姗来迟,一听太子殿下要他进产房为太子妃诊治,老太医的脸上顿时露出迟疑。
如今这个世道,便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也忌讳被外男看到身体,更不要说是贵人了。
如果他听令去了,难保太子什么时候想起来今日之事心中不喜,他说不定就会有性命之忧。
“孤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孤可以在此保证,绝不会因今日之事追究你的责任。”阳焱知道世事如此,无奈只好出言相迫,“但如果你不肯出手而累得太子妃和小皇孙出事,孤立即便会要了你的脑袋!”
“殿下开恩,老臣绝无此意。”老太医慌忙跪下。
“若是你能保下太子妃和她腹中的孩子周全,孤许你高官厚禄,”阳焱点点头,道,“若是两者只能活一人,尽全力保太子妃性命,但你太医院的职位却是别想,回家别谋高就吧!”
“可若是太子妃有什么不幸,”他严厉地看着面前的老者,“你便随同下去一起侍候,可听明白了?”
老太医的脸上现出些许汗意,忙叩首道:“是,老臣明白。”
“那你去吧。”阳焱挥袖道。
老太医抹了抹额上的汗,躬身进了产房。
正巧赶上这一幕,将事情从头看到尾的皇后走上前,看着儿子感慨道:“夏月是个有福的。”
她情不自禁地将事情联想到自己身上,假如当初她生产的时候遇到这种事,皇上会怎么做?答案不言而喻。
她想,这世间的男子,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做得比他的儿子更好,这令她的心中都起了一丝妒忌呢。
“承母后吉言,”阳焱自是不知她心中所想,还以为她是安慰自己,顺着她的话叹道,“假如她真的有福气的话,希望她能成功地挺过这一劫。”
皇后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并没有多作解释,母子两人默默地相挨着坐下,如今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唯有等待。
血水一盆一盆地从产房里端出来,珍贵的药材一堆一堆地往里面送进去,屋里时而安静得鸦雀无声,时而传来太子妃崩溃的惨叫。
这场与死神的拉锯赛,无论是对屋里的人还是屋外等待的人来说都是一场煎熬。
阳焱听得心里发慌,忽而想起一事,唤人过来问道:“太子妃怎么会受惊早产的?”
“回殿下,娘娘之前睡不着,就去书房准备取本书看,当时奴婢等人在门口候着,没过一会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喊杀声,正在惊惶的时候,就听到娘娘惊叫,进去看时便见到娘娘已经倒在地上。”
太子妃的几个贴身婢女被分开审问,说辞大同小异,听起来确实是被韶阳济谋逆事事吓到了,阳焱心中却是不信。
昨夜可能会发生事情他早就与之通过气了,按理说以她的心性应该不至于会受到惊吓才对,而且还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想了想她们提到的一处地方,阳焱和母后说了一声,便起身离开去了书房。
这里作为东宫重地,周围都有人把守,平日里除非得到他的允许闲杂人等是免进的,太子妃身为他的妻子倒是不在此列。
不过她往常为了避嫌,且自己也有专属的书屋,从来不会主动过来,昨夜也是想找一本书,却还是守规矩地将侍女留在门外,独自一人进入。
如果她不是因为韶阳济逼宫一事受惊,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书房中看到什么东西,被惊吓到了才会引起早产。
阳焱大步走进书房,环视一周很快就发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他书桌的抽屉显然是匆忙之下关上的,缝隙处还露出了一角白纸。
无需再查看他便明白了事情的起因,原来一切还是他自己的锅。
虽然他拥有原主的全部记忆,但他毕竟不是原主,有些东西一开始总会有隔着一层东西的感觉。
特别是之前没有接触过的毛笔,写起来总有些不对劲,所以刚来的那天他曾经练习过原主的笔迹。
因为虽然有些区别,但差别其实并不太大,他也就没有急着处理,之后事情一多他就给放在那里忘记了,没想到竟被太子妃给看见了。
若是一般人便也罢了,偏偏施夏月是个才女,尤其擅长书法,对于太子的字迹她了然于胸,这细微的差别显然已经引起了她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