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先生的人,我才多跟你说两句——先生最厌烦他们这些不劳而获、仗着出身自认高人一等的世家子弟们,所以……”
看着年轻男人一瞬间白了下来的脸,他缓缓收起笑:“不要让他们见面,也不要在先生面前提起陆时玉的事。先生不想听,也不想知道,明白了吗?”
年轻司机颤颤巍巍的,连忙应道:“知、知道了!”
*
长途跋涉了一天,时玉上了二楼,按照原著写的路线找到自己的房间。
一推门烟尘扑鼻,呛得他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不大不小的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椅子,床板倒是没有发霉,虽然有些地方看上去像被虫蛀过,但仔细一看,只是年久累积下来的青苔和尘土。
水泥地板倒是很平整,没有坑坑洼洼的小坑。
毕竟也是陆家发家前的老居所,家主偶尔也会让人回来修整修整。
这是一间极具有这个年代特色的房子。
虽然从外观上看还算豪华,但内里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
时玉的房间有一扇大窗户。
从窗户可以看到院后小路的情景。
小路直通大山。
后院枝叶繁茂的大树树冠庞大,正好遮住了这扇算不上小的窗户。
他有些明白陆时玉是怎么发现主角攻受之间的关系了。
天时地利人和。
注定他要当主角攻受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太阳渐渐升起,晨雾退散。
层峦起伏的山峰之上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一眼望去仍有白雾缭绕,清水村的村民们以农耕为主,但也不乏上山打猎找野味的猎户们。
村民们共同开辟出的下山小道上响起些声音。
一个人影从小道上走了出来。
那是个男人,个头很高,身材高壮,穿着粗布黑褂,面部轮廓深刻立体,肤色是长期劳作而晒成的小麦色,裸露在外的胳膊肌肉线条流畅,绷的青筋可见,仿佛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面无表情的提着刀从阴影中走出来时,眼睛倏然一抬,敏锐的扫向窗口。
那眼神黑沉沉的,又凶又冷,一点也不像个好人。
遑论他左手拎刀,右手还拎着两只死的透透的山鸡,一路滴着血走过来……
好生熟悉的场景。
好生熟悉的出场方式。
时玉眼前有点晕,被那血淋淋的血,还有男人堪称凶神恶煞的眼神。
他无力的扶着窗台,腿弯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系、系统……”
“别问,”系统同情道:“你这具是身体晕血。”
“你不早……”
系统:“放心,症状不重,缓两分钟就好了。”
“真的吗?”时玉迷迷糊糊的撑着阳台,循着那点声音又朝小路上的男人极为迅速的瞥了一眼,登时大惊:“……我这症状不轻啊!我都把主角攻看成狗了!”
系统:“……”
系统:“那是主角攻养的狗。”
狗这个关键字传入耳帘,时玉撑着窗台,使劲睁大眼睛,想要看看那狗长什么样,为什么隐约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眼睛睁得越大越看不清,世界变成了模糊的一片。
时玉深吸一口气,死死捏紧窗台,一定要看清那条有些像大狼狗的狗,和他的威廉长得有多像。
他缓缓眯起眼,狭长上挑的凤眼水光潋滟,刻意忽略掉那些刺目的深红色,盯着男人身后悠哉悠哉甩着尾巴,轻盈跨过路上一块大石头的黑黄大狗。
大狗和它的主人一样敏锐。
顿时朝着视线投来的方向看去。
澄澈干净的眼睛如透彻的玻璃珠,它懒洋洋掀了下眼皮,粗壮有力的四肢漫不经心跟在主人身后走动着,撩了眼时玉,又慢吞吞收回视线,好像不感兴趣。
后背一层深黑的皮毛在整体黄棕色为主的身体上格外和谐,使它看起来像个警戒心极强的斗士,几乎到男人小腹处的身高也使他和农村里的家养土狗全然不一样。
除了黑色毛发浅了些、少了些……它简直……
黑黄大狗身前的男人倏然加快了步子。
似是有些不适,他走到后山下的小河边,随意涮了涮两只死不瞑目的山鸡。
常年做农活的大手指节粗大,粗糙有力,单手就能擒住两只个头比普通家养鸡大了两倍的山鸡,和时玉一身娇养出来的细皮嫩肉全然不同,光是看着都能让人感到一阵心惊。
这要是不小心碰到了,时玉心有余悸的想着,那还不得把他的手腕给折断了。
一人一狗很快就要走出后院范围。
时玉怔怔的望着黑黄大狗走远的身影,眼神怅然。
也不知道他的威廉……
忽然,目光里的大狗停下了步子。
它没再亦步亦趋的跟着主人,而是回了下头。
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撩着眼皮,它好像哄人似得隔着茂盛的枝叶和时玉对视,眼睛水润干净,机敏竖起的三角耳垂了垂,身后的大尾巴不经意的快速甩动。
像个所过之地处处留情的渣狗,盯着时玉所在的方向歪头看了几秒,它又眨了下眼,吐着舌头转身,慵懒的跟在满载而归的主人身后回家。
要不是知道窗户被严严实实的掩盖在了巨大的树冠下。
时玉甚至感觉这只大狗在勾/引他。
邪了门了。
他荒唐的摇摇头,被鲜红血迹模糊的大脑重归清醒,终于从那股难以自制的天旋地转感中回过神。
门外适时地响起敲门声。
他回头,看见了抱着厚厚几层被褥的年轻司机。
男人脸莫名有些红,低垂着眼没有看他,小声道:“……小先生,我来帮您收拾下屋子。”
时玉没有拒绝,“好。”
虽然说了好,但他最大的作用就是抱着被子干站在一边,看男人手脚麻利的清扫床铺、地面,放床垫、铺一层又一层被褥。
不一会儿刚刚还脏兮兮的屋子便焕然一新。
床上四件套是简单的素色,床头柜上贴了桌纸,放了台灯和几本书,一台风扇被抬了进来,紧接着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衣柜。
屋子很快被填满,男人忙的大汗淋漓,忍不住看了眼屋子中央正仰头观察周围家具的青年。
他太漂亮,漂亮的眉、眼、唇无一不精致。
纯正如墨染般的乌发垂在妖冶狭长的眼尾,肤肉是凝固的牛乳似得雪白,衬衫衣扣严严实实系到脖颈,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幻想这件白衬衫下的皮肉又会有多细腻柔滑,腰肢又多纤细,会不会一手就能握住。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房间中心,脆弱又格格不入的恍若一只手便能碾碎。
让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几分阴暗的……想要占有和亲吻的冲动想法。
愣了一瞬,他登时仓促的收回视线,喉结滚动着,话都说不太顺:“……先生喜欢,咳,不喜欢吵闹,房子里就没有安电视机。”
“至于空调和冰箱,这城镇的集市上也买不到,只能先委屈二位了。”
“哦,”时玉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男人被他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也没恼,离开前还很细致的帮他关上了屋子的门,声音闷闷的从屋外传来:“有事您随时叫我……我都在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
时玉坐在床上,满脸不解。
“我都被贬到这了,还这么对他,他为什么还这么照顾我?”
系统悠闲道:“世上总是好心人多呗。”
时玉恍然:“他觉得我可怜?”
系统:“你觉得你不可怜?千里迢迢来了这,今晚陆逞又会腿伤复发,连夜被送去市立医院治疗,你一个人待在人生地不熟的乡下,吃不饱穿不暖,你不可怜谁可怜?”
“主角攻可怜,”时玉叹息:“吃不饱穿不暖的我马上就要去欺负他了。”
系统也叹道:“别看人家长得凶,实际上是个老实人,不然不会被那么简单的唬弄住。”
时玉想了想刚刚男人那张明显写着凶神恶煞四个字的脸,干咳一声:“我记得主角受是对他一见钟情来着?”
“对。”系统说。
想到那只粗粝宽大的手掌,时玉缩了缩脖子,只觉得哪里都痛:“……好勇敢。”
*
烈日如火。
清水村的秧田里,此时不少敞露着上身的男人们顶着烈日耕地。
稻田边的树冠下也密密麻麻的聚了一群女人。
女人们要不是来帮忙耕地的、要不是来给丈夫送午食的。
“真是,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今早站在最前面围观了小院两位主人的女人啧啧称奇:“后面那个没看到,就前面那个娃娃,一看就有钱。”
“对对对,又带彩电又带电风扇的,那彩电没装,说嫌吵,后来被村头王贵他们家掏钱买走了。”
“真的假的,”另一个妇女嗑着瓜子,眼带狐疑:“今个一上午有说人家是男娃的,有说人家是女娃的,你们真去看了吗?我咋这么不信呢?”
“那肯定是男娃啊!”
“女娃!哪有男娃长那样,绝对是女娃!”
“那他头发都这么短……”
“豁,谁说俺们妇女不能剪短头发啦!”
两拨人就这个问题已经吵了一上午。
毕竟隔着树影和那么远的距离偷偷看的人家,大多数人都是一晃而过,压根没看清,只凭记忆在这一起吵。
最先说话的女人正想调和。
忽然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大腿,爽朗道:“哎呀,这人不就来了吗!快看快看,搁那呢——嘿,小同志,过来啊。”
一群围观的女人们纷纷转头,立刻看见了稻田边上一道不紧不慢走着的人影。
纤细修长,大热的天依旧穿着白衬衫黑长裤,偏偏好像没出什么汗的样子,清清爽爽的站在对面,看得人心情都好了。
哎呦,真是个漂亮孩子。
登时传来的一阵阵招呼声让时玉头皮发麻。
他茫然地点点自己,又看看对面愈发热情的阿姨们。
“怎么办,统。”
系统:“……可恶,为什么我感觉她们要吃了你。”
时玉硬着头皮,“你说我现在转身就跑,会不会让她们对我产生厌恶。”
“不,”系统努力推算:“我觉得她们会追上来,抓住你。”
时玉人都傻了:“……那我怎么办。”
系统:“乖乖过去吧,小同志。”
女人的好奇心永远不能被低估。
时玉缓慢走过田埂,田埂地里的汉子们也笑眯眯的冲他打了个招呼,“小同志,欢迎来俺们清水村啊!”
“来了就别走了,俺们都很友善的!”
哪有人这么介绍自己的。
时玉忍着笑,冲他们点点头。
终于走到眼睛发着亮光女人们面前时,一把不知从那被踢过来的小马扎正正好落在屁股后面。
时玉一脸懵逼的被拉着胳膊坐下,看着面前盘着头,笑眯眯看着自己,好像政治书里妇女主任帮助妇女解决问题时的知心阿姨,“小同志,你打哪来啊?”
“我是京城人。”
“豁!”
人群连连响起惊叹,好像他说的是他打东土大唐来,“这个厉害!京城啊,首都啊!首都来的贵娃娃!”
知心阿姨摆摆手,周围又静了下来,时玉被重重围在中心,脸皮都快被几道格外灼热的视线烧穿了。
他无助道:“系统……”
系统害怕的把自己团成一团:“要不你跑吧。”
“……”时玉咬牙忍着:“你看我现在这是能跑掉的样子?”
系统沉默了:“好兄弟,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正好,今天就刷厌恶值了,你给我没礼貌点。”
时玉努力坐直身子,严肃道:“我懂。”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缓缓张嘴的知心阿姨,只待她问任何问题,然后回一句“关你什么事”。
知心阿姨:“哈哈哈哈哈,刚刚俺们还在想你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呢,你是男娃娃吧?”
时玉:“……!”
一口气差点散掉,他抿着唇立刻回答:“我是男人。”
再来,不着急,这个话题已经过去……
知心阿姨:“你长的可真好看啊,俺们就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娃娃。”
时玉:“……”
你们就没别的想说的了吗?
知心阿姨:“你这头发在哪理得,看着真凉快啊。”
时玉:“……”
时玉:“……统,怎么办?”
系统绝望:“你看我像是和女人打过交道的样子吗?”
时玉更加绝望:“那你看我像吗?”
“不像,”系统悲伤道:“你一看就只被男人打交道。”
‘被’这个字就很灵性。
时玉:“……烦不烦。”
这场驴头不对马嘴的交流会上,时玉真切的感受到了广大妇女同志的热情好客。
在连续回答了几个阿姨诸如“俺家有个闺女,你看……”之类的问题后,时玉捏捏眉心,绝望的抬头望天。
太阳已经滑落一半。
他也从午后被硬生生拉着问了快一下午。
终于,一声犬吠打断了这一切。
时玉抬头,远远的看见了田埂对面一条半人高的黑黄狼犬。
狼犬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时玉,飞机耳机敏的竖着,前肢绷起,看起来蓄势待发,眼神凶狠的扫过将时玉重重围住的女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