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程雁书的情绪立刻转变成了情真意切地欢喜,并且立刻对同意他一起的韩知竹开启了夸夸模式,“大师兄,我跟着你不会有危险的!你看你刚才这么快就收了两只魅妖,实在是好帅!”
“什么?”韩知竹虽然没听明白程雁书在说什么,但看他那喜不自胜的模样,也知不是恶意,于是又带着几分让步的纵容笑了笑,道,“就当你是赞我。”
“当然啊,我是真的在赞你。”程雁书很认真地继续夸,“全天下,我们家大师兄就是最帅的,谁也比不上。”
韩知竹不语,却又淡淡一笑。
那笑落在程雁书眼里,顷刻便浸出了甜。
那甜,让程雁书给了自己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他这颗纯白的少男心,确确实实、妥妥当当、百分之一万地,动了。
不止是动了,甚至是……已经被韩知竹没收了。
没收就没收吧,至少现在看起来,大师兄也还挺不讨厌他的了。
不讨厌,四舍五入再努努力,那不就是喜欢吗?
因此,得到了韩知竹同意自己与他同行去查探飞光珠之事的首肯,又自由自在地在夜市吃了挺多新鲜又美味的小吃,非常愉快而满足的程雁书跟着韩知竹回到铸心堂的青竹小院,简单沐浴清洗后,爬上床便沉沉睡去了。
待第二日一早神清气爽地醒来,程雁书发现,比他晚睡的韩知竹已惯例地比他早起,并且人已经不在屋内了。
程雁书也一骨碌元气满点地爬了起来,哼着小曲洗漱完毕,又尽量端正地绑好发带,便打算光明正大地以已经完成了第二根铁杵磨成针责罚的身份,去寻了魏清游和王临风,一起堂堂正正地去用早膳。
但他还没踏出房门口,却见薛明光和宋谨严相携并肩地走进了青竹小院,并径直向他在的这间主屋而来。
薛明光走到了门口,却又没有光明正大地敲门 ,反而在半敞开的门口鬼鬼祟祟地窥看着。
程雁书靠在窗棂边,越过窗子毫不留情地开口向薛明光吐槽道:“薛少掌门,你这是又来做贼呢?”
薛明光举起手,做了个“小声”的动作。
程雁书偏不小声,反而把音量放得更大了:“薛少掌门,你做贼也是别有一番新意,这时辰挑得是不是忒好了?这还天光大亮呢,你要不忍忍,入夜再来吧?”
薛明光毫不在意程雁书的吐槽,也毫不收敛他的鬼祟,反而蹑手蹑脚走到窗边,隔着窗更鬼祟地用近乎气声的声音问:“你大师兄,他不在屋里吧?”
“我大师兄不在。”程雁书答过,又对带着不得不纵容的笑容站在薛明光身后的宋谨严礼貌地道,“宋少掌门,请进。”
听到韩知竹不在,薛明光立刻一改他的鬼祟,摇身一变拿出了少掌门的正大光明大摇大摆的气势,声音也立时洪亮了起来:“我这么小心翼翼顾全大局,不就是怕你大师兄因为我和你又过于亲近,而牵连你受罚吗?”
“我大师兄,那是纯粹不喜欢你吧。”程雁书反唇相讥。
“韩师兄不喜我?怎么可能!”薛明光带着绝对的自信宣布,“我这么年少有为,未来可期,君子如玉,山高水长!谁见了不想要结交?要不是韩师兄不喜欢你和我太接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对我冷眼相加的!”
程雁书没开口,宋谨严倒是先摇了头,用一种非常唏嘘的声音道:“薛少掌门,你能换一套自夸自矜的词吗?我从六岁听到此际,实在,异常之腻。”
“你腻你别听。”薛明光走进房间,看着那已经没有轻纱床帘的床榻,非常有深意地看程雁书,又嘿嘿一笑,道,“铸心堂怎么这么不周到?你这床帘,坏了也几天了,都不换套新的来?”
“不换比较好,不换才安全。”程雁书没好气地答,“省得刚挂上,又被你三叔给拆了。”
“现在不会了,现在我有宋严严。只要是有宋严严给我做担保,我三叔就放心得很。”薛明光得了自由,倒真像飞出鸟笼的鸟,活泼得非常立体,“他是我的护身符!”
程雁书一愣:“宋严严?”
宋谨严抬起右手,食指向自己心口一指后带着莫可奈何的苦笑摊开手,给了程雁书一个对薛明光确实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叫我薛光光,那他当然得叫宋严严了,我们是好兄弟,同进同退,有难同当。”薛明光大咧咧坐下,又对站在门边看着他宋谨严勾了勾手,“那个,拿来。”
宋谨严非常听话地走到桌边,把手上提着的小食盒轻轻放在了桌上。
程雁书诧异:“这是什么?”
“我准备的,全都是我盯着厨房弄的,宋严严他只是顺手提了下食盒。”薛明光立刻表功,“这片心意,全都是我的。”
薛明光的注意力全都在小食盒上。见程雁书和宋谨严都只站在桌边,跟不上他的节奏,他便自己动手打开了食盒。
那食盒共三层,设计非常精巧,打开后一层一层摊开来放在桌上,就变成了三个平碗。
程雁书一一看去,眉心慢慢皱起来:“蹄髈?烧鸡?这油汪汪红彤彤的又是啥?”
“毛血旺你都不认识?可好吃了!”薛明光答得中气十足。
“薛少掌门。”程雁书的眉心蹙紧成了一朵花,他向着薛明光,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所以,你这到底是打算唱什么戏?”
薛明光颇为得意:“你不是要铁杵磨成针吗?我是不知道怎么磨,问了宋严严,他假正经,说‘人家大师兄执罚,旁人不宜多做干涉’。”
说着,他瞥一眼宋谨严。宋谨严回看他一眼,凛然而坦荡:“不对吗?”
“对是对,毕竟我也是以后要当掌门要执罚的人。”薛明光叹口气,又神气十足向程雁书道,“但是朋友给你送些吃食,属于礼尚往来,你大师兄总不能说我干涉他执罚吧?”
他又气壮山河地拍了拍自己胸口,“雁书啊,你放心,有我在,你的山珍海味,不在话下!”
程雁书愕然:山珍海味是不假,但是一大清早,薛明光给他送这些?
这么重油重辣不好消化的东西?是觉得反复受伤的他死得还不够快吗?
宋谨严完全看出了程雁书的无语,他只得又苦笑着,无可奈何地对程雁书道:“抱歉,他不让我一起进厨房安排,我照常理推想,以为他会是备了粥和小菜……”
程雁书充满理解的抬手拍了拍宋谨严的肩膀:“和他从小到大……你受苦了……”
“什么粥和小菜?那么寒酸,配不起我泰云观的身份。”薛明光不去理解程雁书和宋谨严的共鸣,反而以一副主人姿态招呼程雁书,“快坐下快坐下,随便吃。”
程雁书转向宋谨严,又更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宋少掌门,你就眼看着他弄死我吗?”
“说得甚是。”一直以纵容姿态由着薛明光放飞自我的宋谨严一秒变脸。他抬起手揪住薛明光的后颈衣领,直接把他提了起来。
“唉唉唉,你轻点!”薛明光试图挣脱宋谨严的钳制,又压低声音小媳妇似的委屈,“说好了在别人面前不再这么下我面子的!”
宋谨严面不带色,语不兴澜:“收拾东西,走。”
“不是,他饿着呢。”薛明光揽住程雁书的肩膀,把他转向宋谨严,“你把吃得都给收了,他要是饿死了怎么办?”
程雁书掷地有声地声明:“我才不会饿死!我有大师兄。”
薛明光不明白程雁书和韩知竹之间那七窍玲珑铁杵成针的转折,疑惑道:“可罚你的不就是你大师兄吗!”
程雁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宋谨严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抬起手,屈起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同时开始保持着稳定频率地倒数着:“十,九,八……”
薛明光愤恨地瞪着宋谨严,直到他数到了五,才终于慌乱地松开程雁书揽住程雁书的手,又手忙脚乱地收起了食盒,同时冲宋谨严大嚷:“我在收,你慢点数!”
宋谨严数到一时,食盒虽然没盖好,但到底是堆叠出了原本的形状。
薛明光拿着食盒盖子,用力盖了上去:“我收好了!你别动手。”
冷眼看了看薛明光,宋谨严对程雁书道了声“打扰了”后,便悠然向门外走去。
薛明光委屈吧啦却又无可奈何地提着食盒跟在了后面。
程雁书却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刻扬声道:“宋少掌门,请留步。”
“你看,他饿,他想吃的!”薛明光听到程雁书的声音,立刻转过身,快速回到房间里,把食盒放在桌面上,欢喜地道,“快吃,趁热。”
宋谨严回过身,带着点疑惑看着程雁书。
没去接受薛明光的热情,程雁书认真问宋谨严:“宋少掌门,你知道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快速地提升修为么?”
宋谨严直接问:“谁?”
程雁书答:“我。”
“可有金丹?”
“有,但灵力几乎没有,不知道对金丹有没有影响。”
宋谨严走近来道了声“得罪”,用食指和中指按住了程雁书的手腕脉搏。
良久,他放下手,问程雁书:“提升到何种境界?”
“就……能和我大师兄旗鼓相当?”这样的话,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多少可以分担点儿,也不用总赖着大师兄保护了,也可以不用那么觉得自己配不上大师兄了。
谁料宋谨严立刻肯定地摇头:“不可能。”
这反应过于真实,程雁书沮丧低头:“一点都不可能么?”
“程师兄,我就直说了。”宋谨严认真道,“你金丹精纯,天资卓绝,为宋某平生少见,但再好的资质,也都经不起虚掷和浪费,程师兄你已浪掷经年,灵力不足,因而对金丹的滋养已经到了匮乏之境,即使金丹再精纯,你从此刻开始不休不眠地修习三五十年,也最多是提升到薛少掌门此刻的境界了。”
程雁书叹了口,薛明光瞪了眼:“什么是‘最多到我的境界?’我就这么差吗?”
“不是差,是不够好。”宋谨严道,“程师兄……”
“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程雁书挣扎,“修真不是都有许多极端手段,天材地宝啥的?”
“你问他?我以性命担保,我们端方肃正的宋少掌门才不会给你找旁门左道呢。”薛明光忽然嘚瑟起来,“你要不要问问境界不怎么高的薛少掌门?”
“你有办法?”程雁书立刻问。
“和合之法呀。”薛明光挂一丝略有些邪气但又出于本性的明朗而不那么邪气的笑,“这不是捷径吗?”
宋谨严瞬时变得严肃,厉声道:“胡闹!你懂什么和合之法!”
那态度、那压迫感,和韩知竹冷肃起来倒也不遑多让,不止薛明光瞬间收敛了恌达的模样,连程雁书都不敢再追问了。
看到程雁书也似乎滞住了,宋谨严放松了姿态:“程师兄,他对和合之法根本一无所知,别听他的,反倒教坏了程师兄,误了修为。”
说完,他一瞥薛明光:“走了。”
薛明光只好又提起他可爱的小食盒,亦步亦趋跟着宋谨严往门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不死心地自辩:“他还用我教?全天下除了他,你见谁把韩师兄气成那样过?”
“薛明光你没有心!”程雁书隔着窗棂向着已经快走出青竹小院的薛明光的背影嚷,“不是你不由分说地爬我大师兄的床还把我摔上面,我大师兄能被气成那样吗?”
回应他的是薛明光加速窜出了院门的背影。
用过午膳,约定一起查飞光珠和若木之墨为何现世的各方代表,又齐聚在了铸心堂的主殿里。
只是原本四人的队伍,多了一个程雁书。
即使对自己加入了这“未来之星”“全掌门备选队”的豪华阵容有些心虚,但程雁书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提出“就你?”的质疑的,竟然会是薛明光。
虽然薛明光嚷嚷的“你要是出了事,你大师兄是先收妖还是先救你啊?”的质疑,被宋谨严一个冷眼压制住了,但并不妨碍程雁书感觉到白映竹也赞同了薛明光的想法。
而韩知竹置若罔闻地根本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当下,飞光珠和若木之墨,我们如何着手?”
他一开口,诸人便再自然不过地跟着他的节奏走,四位未来的大佬就此展开了细致严谨反复推演的讨论。
而程雁书坐在韩知竹身后的椅子上,想着自己无着无落的前路,依附着韩知竹,此刻好像有了一个立足的身份,却其实依然不过是漂浮游离于这些人世界之外的现状,无法逃避的荒芜感就慢慢吞没了他。
他垂着视线,无意识地拉住韩知竹的衣袖,在手指间慢慢揉搓着。
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消沉低落,韩知竹略略向后靠了靠身体,低声问:“不适?还是无聊?”
“没有。”程雁书看着韩知竹的侧脸,轻声问,“大师兄,我执意跟你一起去,很不合适吧?”
直到这种氛围下,他才察觉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擅自了。
韩知竹没回头,但微微摇了摇头:“不会。”
揪着韩知竹的衣袖在指尖缭绕着不放,程雁书暗自下了决定:一定要找到能够提升修为的办法,把这被原身完完全全浪费了的时间和天赋修补好。
这样,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和韩知竹并肩而行,而不是永远被他护在身后,像一只孱弱的豢养宠物。
所谓道侣,就是应该旗鼓相当相得益彰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