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排晚膳座次时,把韩知竹安排在了主桌、自己的旁边,而把程雁书和宋长老、鸿川、鉴云安排在了旁桌。
虽然心里不忿,但程雁书也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他深知宋长老之于熏风庄的特殊和敏感,于是非常以“四镜山第一梯队四师兄”的自觉,带着鸿川和鉴云陪着宋长老安坐于旁桌,一点也没有露出不情不愿的意思。
简直可以说是,落落大方,非常具有风范了。
抬头看在主桌的韩知竹一眼,程雁书非常自得地给他递了个“我没问题”的眼神。
但他四师兄的风范也没有维持多久。
韩知竹和薛明光、宋谨严聊了几句后,便起了身向旁桌而来,在程雁书身边落了座。
程雁书半脸惊讶,半脸惊喜的样子落在韩知竹眼里,惹得他心里一软,嘴角便弯了起来。
宋谨严对身边的熏风庄的弟子低语了几句,那弟子忙忙来到旁桌,在韩知竹座前奉上了碗筷食具。
宋长老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鸿川鉴云露出一脸天真无邪的对大师兄落座的欢迎,偏程雁书问道:“大师兄,你不坐在那边吗?”
他刚不是才给了大师兄一个确认没问题的眼神吗?
“不坐那边。”韩知竹拾起筷子,夹了个鸡腿放进程雁书碗里,“那边人多,太热闹。”
“热闹?”鉴云看了看安静的各自用膳的主桌,用手肘碰了碰鸿川,“还有人比我们四师兄更热闹呀?”
宋长老又抬起眼皮看了看韩知竹,带着点笑意摇了摇头。
师弟今天不亲了。程雁书哀怨地瞥一眼鸿川和鉴云,咬了口韩知竹给自己夹的鸡腿,又贴近韩知竹,低声说:“大师兄。”
韩知竹停了筷子,侧头贴近程雁书,摆出静心倾听的姿势。
“上次在这里,看你和白大小姐还有林青云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可是很吃了醋的。”
他顿了顿,抿了抿唇,又说,“你不知道,对吧?你那个时候正眼都不爱看我的。”
他这话里透着荡气回肠的哀怨,惹得韩知竹不由得又弯了唇角。他也不欲多解释当时他心里存着四师弟的暗自挣扎,只笑道:“小醋坛子。以后不会了。”
“这还差不多。”自觉认领了醋坛称号且已经非常擅长持宠而骄的程雁书坐直了身子,看着碗里韩知竹给自己夹的鸡腿,又认真地问道,“大师兄,你比较爱吃什么样的食物?”
那诚恳的模样,仿佛是已经在内心里拿着一个小本本,打算仔仔细细地记录清楚。
但韩知竹只是摇摇头,道:“我不挑食。”
看一眼程雁书似乎有些失望的小模样,他还是补了句:“食物我喜以清淡为主。”
这个答案也太宽泛了。程雁书不甘心地换了个角度:“那你最爱吃的是什么?最爱的一样,一样总有吧?”
韩知竹这次倒是即刻点了头,一点没迟疑地答:“你。”
清清淡淡一个字,如微风淡淡而过。
旁人只能看到他们一桌吃着饭,仿佛师兄弟之间感情和睦的样子。只有程雁书知道,自己心里此刻被这一个字引起的波涛,排山倒海,几乎能把他即时拍晕在韩知竹的怀里。
程雁书美滋滋地啃起了鸡腿——他家大师兄,怎么会不值得他为爱发电的曾经呢?
用过晚膳后,熏风庄的弟子即刻奉上了清口的清茶。
和大师兄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着,喝着熏风庄弟子捧上来的新茶,身心都惬意无比的程雁书的眼角,却又瞄到林青云目标明确地向他们这桌而来。
刚刚吃饭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林青云总时不时地看一眼他们这边,而此刻,林青云又来了又来了他自己走来了!
程雁书眯了眯眼,忽然觉得,结道侣这件事,不能等了,刻不容缓。
没名分的酸楚,他不想再承受了。
程雁书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林青云倒是一眼也没落在他身上,径直对韩知竹道:“佳酿寥落已久,只待知音,韩公子今晚可否赏脸共饮?”
这么直接的吗?
程雁书继续维持着礼貌的笑容,但实际上韩知竹的衣袖已经被他抓成菊花了。
韩知竹也款款有礼:“今晚,我要与四师弟琴修。”
“琴修之后,尚有大把空闲好时光。”林青云锲而不舍,“正适合月下对饮。”
是听不懂婉拒吗?程雁书把韩知竹的衣袖揪得更紧了。
感觉韩知竹动了动手臂,揪紧的衣袖被抽走了。
手里一空,程雁书心顿时往下一沉。
好在不过须臾,那空着手便被韩知竹修长的手指握住了。
看程雁书,韩知竹淡淡一笑后,又转向去看林青云。
眼尾的笑意被清冷取代,他道:“我四师弟近来身体抱恙,不经喧哗,林公子的佳酿,心领了。”
林青云安排的住所和上次他们来熏风庄时一样,还是那个硕大的庭院,程雁书的住所和韩知竹依然在前后.庭,隔开几乎八百里。
送宋长老去了他的房里,又给鸿川和鉴云安排好在宋长老房间里值夜的休息环境,程雁书才跟着韩知竹离了房间,到了中庭。
左右无人,程雁书踮起脚,勾着韩知竹的脖子,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我感觉我们好久都没有琴修了。不习惯。”
他偏过头,笑得像终于有空偷腥的小狐狸:“但是,大师兄,你亲我一下,我才去沐浴。”
才尝到亲吻的甜蜜滋味,即使在前往熏风庄的路途上,他也是要偷偷找机会在行进的车里或是借着车的遮挡在车后深吻的。但今日入熏风庄的一整天,竟然连个浅浅的亲亲都没机会捞到,程雁书只觉自己仿佛有了亲吻缺乏症,非得要大师兄一个吻才能缓解。
韩知竹环住他的腰,贴近脸,却不吻:“你去何处沐浴?”
“房里呗。”程雁书尽力贴近韩知竹的唇,却也不吻上去,只感觉彼此呼吸的交融,“大师兄你放心,我会洗得干干净净的来琴修。”
融融的呼吸扑在鼻翼和唇边,韩知竹吻了吻程雁书的唇角,却又理智地止住了深吻的发展:“沐浴,一起。”
一起?
程雁书眼睛瞬间瞪得极大。
却在和韩知竹平静无波的眼神一撞时,又察觉到自己这失态的尴尬——琴修前沐浴净身,他们以前就是经常一起的。
所以,是他想歪了……
为了掩饰自己想歪了的尴尬,程雁书松开了勾住韩知竹颈脖的手,转身便向韩知竹的屋子快步走去:“大师兄,琴修的时辰可不能误了,我们快些。”
匆忙到,甚至忽略了韩知竹想要去牵起他的手的举动。
韩知竹轻轻笑笑,看着在月色下疾走的程雁书的背影,跟了过去。
熏风庄的弟子布置好浴桶告退后,程雁书进到屏风,韩知竹也跟了进来。
他脱下外衫,修长手指又拉住了中衣的系带。
程雁书看着韩知竹的一举一动,心荡神驰之余,还是期期艾艾地问出了声:“大师兄……你……不设障吗?”
“我们之间,此刻,还要这个吗?”韩知竹停了解开中衣的手,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不是……我不是想和你保持距离。”程雁书的脸慢慢泛红了,虽然声音越来越低,还是尽量表达出来,“我是怕……我忍不住……会……”
“忍不住?”韩知竹似乎依然不解。
就说大师兄是没有俗世欲望的了!程雁书自暴自弃地呜咽一声,“就是,忍不住想要七七四九啊!”
“哦?”韩知竹的手指轻轻扯开中衣的系带,慢条斯理地解开中衣,放在浴桶旁的衣架上,又抬起手,一把拉住了程雁书手腕。
修长手指陷入程雁书的发丝,微微使力,他的脸便仰起来向着韩知竹,如同最迫切的在邀请一个唇齿毫无间隙的深吻。
浴桶里的热水不断蒸腾,空气里的湿度和温度在这蒸腾中快速上升,相贴的身体更是把这湿热摩擦得浓厚温润,程雁书一整个人陷在韩知竹的气息和体温里,被独属于的力度挟裹,脑髓里的酥麻一刻不停向脊椎延伸传导着。
毫无缝隙的贴紧中,他身体明显的变化根本藏不住。韩知竹的浓烈的吻从唇齿停住,游走到侧脸,侧颈,停在了耳边。
那底色分明是清冷淡然的声音,把温热的吐息和嘶哑的“我帮你”三个字送入了程雁书耳中。
分外诱惑。
世间,不会有比这更好听的声音,和比这感受更让他沉醉的时刻了。程雁书闭着眼轻轻喘着气,却摇了头:“不要。”
“不要我?”
“要。但不是这个时候。”程雁书的手臂搭在韩知竹手臂上,微微用了力,分开了一点距离,好让理智有得以进入的空间,“还要琴修呀。”
软软的尾音,比起陈述,更像撒娇,韩知竹又吻了过去。
笑着躲开,程雁书把头低下,抵在韩知竹锁骨上:“琴修前沐浴净身,本来为了清洗污浊,静心无念,怎么能……”
埋进韩知竹的颈窝,程雁书的声音确实是在往撒娇的方向偏了:“大师兄,你给我点时间,我可以恢复的。”
轻轻摩挲了一会程雁书的脊背,韩知竹退开了身子:“沐浴吧。”
障设下了,一片虚空中,程雁书听着韩知竹入水的声音,立体生动。
自己的身体,也立体生动。
缓缓解衣,待要入水,他忽然抬眼又看向那看不透的虚空,忽然用衣服快速捂在腿间,扬声:“大师兄!”
“嗯?”
韩知竹惯常四平八稳的“何事”,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声小小的气声,尽数归于程雁书。
“你这个障……不会是单面镜吧?”程雁书急问。
“单面,镜?”韩知竹不解其意,“何物?”
“你不会可以从你那边看得见我吧?”
韩知竹不出声,但程雁书就是知道他一定在那边笑起来了,因为接着响起的回答里有止不住上扬的调子:“下次,我试试。”
这调子,这份亲密,“试试”二字在脑中瞬间勾引出的画面感,把程雁书原本已经归于平静的生动立体又勾起来了。
捂着腿的衣服,是放不下了。
好在大师兄的底子还是端庄肃正,很懂得给人留空间,只让程雁书自己去安静平复情绪。
即使他已经出浴颇久程雁书还在浴桶里泡着,韩知竹也不催,只听着那屏风后细碎的水声,倒了杯冷泉茶慢慢喝着。
又过了一会,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韩知竹神色一凛间,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前,急促的敲门声继而响起,鸿川贴着门口道:“大师兄!”
韩知竹立时起身,打开半扇门:“何事?”
“宋长老忽然晕过去了。”鸿川急道,“鉴云守着他。”
“我马上去。”韩知竹说着抬脚,却又停住了。
已经向前跑出两步的鸿川感觉到他的动作,一个急促停步再麻溜转身:“大师兄,怎么了?”
“你立刻去请宋少掌门,静一点,别声张。”韩知竹道。
待程雁书急急擦身穿衣,拎着外衫跑到门口时,鸿川已经去请宋谨严。他手忙脚乱套上外衫,看立在门边的韩知竹:“大师兄,你不去看宋长老?”
替程雁书理好外衫,韩知竹道:“我和你一起去。”
宋长老面如金纸,呼吸急促,眉头紧蹙,黑胡子都没了生气,躺在床上陷入昏迷,鉴云在旁紧张得不得了,一边给宋长老扇风,一边急急地问韩知竹:“大师兄,宋长老这是怎么了?要服什么药吗?渡灵力有用吗?”
宋长老房间里倒是有不少瓶瓶罐罐,但他们放眼看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程雁书问韩知竹:“大师兄,宋长老他可有亲传弟子?”
韩知竹摇头:“无。他的医术,底子是熏风庄的,他大概并不想收徒。”
鉴云又忙忙倒了杯水来,韩知竹扶起宋长老,杯盏递到唇边,水却喂不进去,顺着胡子滚落到前襟,被鉴云又轻轻擦去。
宋谨严疾步而来,门也没顾上敲。薛明光也跟在他身后,神色也是匆忙,手上还握着一个酒杯。
程雁书和鉴云忙忙让出床边位置,宋谨严看一眼宋长老,便断言:“是中毒。”
韩知竹和宋谨严交换一个目光:“何处所中?”
他们入了熏风庄,饮食皆是一起,若宋长老中了毒,何以他们几人却毫无问题?
宋谨严手腕一扬,血红薄刃现于指尖,轻声道句“得罪了”后,他捏住宋长老的下颌,引刀入口,在舌尖取了一滴血。
那血瞬间融入薄刃中,留下一点痕迹,须臾后消失了。
他确认地重复道:“是中毒。”
程雁书急道:“宋少掌门,这毒你能解吗?”
宋谨严:“能。但需要等。”
“等什么?”
“等毒气攻心瞬间。”宋谨严一眼不错地看着宋长老脸色的变化,同时无奈道,“这毒……必然是极度熟悉熏风庄的人,甚至,就是熏风庄的人下的。”
“这……”薛明光凑近来看了看那血红薄刃,又一无所得地退开半步,和程雁书并立于床边,“你确定?”
“这毒只对熏风庄的人,准确说,是我宋家之人起作用。”宋谨严解释,“宋家习医术的子弟,会自小服食安寒湖中萍草萃取出的汁液,那汁液经过炼制能抵御大部分毒性,但却又因此,特有几种非毒物反而能造成体内有这种萍草汁液的人血脉逆行,窒息而亡。宋长老……我大伯,此刻就是这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