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自己已没什么不能忍了。
“还有,记得传江太医看看夫人的腿脚。”少年的声音轻柔,离着不远,“夫人,记得好好休息。”
厅白幻垂眸,感叹对方戏演的不错。
等着美人离开后,月明荞循规蹈矩的在宴会留了一个时辰,招呼客人,又认识了些人才和阿柒回了住处。
窗外走过的丫鬟时不时会谈论到今日婚事。
月明荞约摸听到了些不好的话。郡王府娶百花楼花魁,有不少尖酸刻薄的词都是指着他家大美人。
“大少爷,不去看看少夫人吗?”阿柒突然开口询问,他已经看着这位少爷盯着窗外沉思许久。
“今日大婚,大少爷若不见大少夫人,恐怕会被说闲话的。”这些天来,大少爷表现的明明很关心自家夫人,可又为何不去见,阿柒有些想不通。
“阿柒,大少夫人恐怕不想我去。”月明荞愁道,揉了揉额头。
他收回目光,大美人刚被迫与自己完婚,应当正在气头。
“大少爷,虽然阿柒不懂,但既然大少爷喜欢,就该主动一些。双方总要有个人要先踏出一步。”
是啊,月明荞颔首,追妻路漫漫,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大美人已经是自己的夫人,无论喜欢与否,都该负责。况且,大美人除了性子冷,似乎没什么缺点。
他愿意努力试试,和大美人一起谈场恋爱。
“我先去找夫人了,你不用跟来。”
阿柒点头,他算是明白,大少爷是真的很喜欢大少夫人。
月明荞起身独自去了大美人的住处。门外守着两个丫头正巧嘴碎说着。
“我听说了,大少爷娶她完全是因为圣上下令,若非如此,郡王府怎么会接纳一个百花楼的牌子。”
“这不拜完堂,大少爷就没来过,今晚肯定也不会来了。”
“什么大少夫人嘛,我看就一摆设。”
“我们伺候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好处一点都捞不着。”
月明荞听得脑门疼。这谈话完全没避开的意思,美人就在屋里,恐怕也听的七七八八。
“你们话太多了。”
突兀的男声出现,两丫头谈得正入意,登时被吓了一跳。
“大……大少爷。”
“面壁思过,克扣这个月的月银,以后再敢胡说,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是,是。”两丫头吓的冷汗直冒,战战兢兢连连点头。
月明荞越过两人,酝酿了下情绪,笑着推门而入。
柔声道:“夫人,等久了吧。”
5、敬茶
话是故意说给门外嘴碎的丫头听,月明荞实则有些不自在,他来肯定是要讨嫌了。
美人已经脱去了喜服,随意披着件雪狐长裘,她腰身直立,墨发如瀑,深沉的眸子轻暼过来。
实在美得惊心动魄,月明荞嘴角微弯,欣赏美色之余僵硬的笑了笑。
“是我来晚了。”他抱歉道。而后转身关上了房门。
夫人的脸依旧冷,犹如高山雪峰,寒的彻底。
屋内透着橙红氤氲的光,烛火摇曳,暖碳的温度充斥,比外面要暖和不少。厅白幻看着门口局促不安的少年,步子细微,眼神徘徊,犹豫了许久才走上前来。
“夫人,我今晚能睡这吗?”这人双手手指又在不安的绕来绕去,他补充低声道:“我打地铺,绝不动手动脚,夫人放心。”
厅白幻视线落在他的指节上,修长白皙,下意识的动作生动将心底的不安诠释而出。
他看了眼门上落下的两道影子,脑海浮现出那些指指点点的话语,难道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
他有些搞不清这人到底有几副面孔。
厅白幻没答应也没拒绝,从软塌起身后上了床,以防万一,他手里还藏着刀。
等着他彻底睡下,屋子静了下来。
月明荞才仰头,“多谢夫人。”
这话莫名透着些可怜,厅白幻突然想起前不久少年求着自己不要和离的模样。
轻抿着唇瓣,皱着眉梢,目光躲闪卑微,恳求着,一脸委屈的样子。
这出戏到底还会持续多久?厅白幻默默闭上了眼,不予理会。
月明荞内心放松下来,没被大美人赶走,间接也证明了夫人对他态度有所改观,这无疑是件好事。
既然可以留下,那就行动。
他四处搜罗了会,才发现屋内没有被褥。入目能用的只有地板上铺设的雪色软毯。他本是想找丫鬟要床被子,路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为了分床睡不被发现,还是将就一夜吧。
他慢吞吞,蹑手蹑脚把毯子拖到床边不远,而后吹灭蜡烛。
“夫人,晚安。”
烛火一灭,屋内也彻底静了下来。月明荞枕着手,转过身看了会美人的方向。而后老老实实闭上眼睛。
半个时辰后,厅白幻睁开眼,耳边传来少年均匀的呼吸声。
真睡了?
他有些愕然,本以为这人是有其他意图,还备着把刀,结果出乎意料。
他松开了刀刃,放在枕下。转过身后,在黑夜中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方向,习惯了黑夜,他能清晰瞧见蜷缩成一团的少年。
睡姿随意,头发松散,大概有些冷,这人双手抱臂,把头埋在怀里。
厅白幻随手抓住了床上自己披过的雪狐长裘,不知想着什么,手指紧了紧又松开,到底打消了念头,转过身不再看这人。
翌日清晨,为了不暴露蛛丝马迹,月明荞天微亮就醒了过来,他打了个喷嚏,又闷咳了几声。
果然感冒了,这冬日睡地板,实在遭罪。
月明荞呼了口气,暖碳快烧没了,他便出门让人拿了些暖碳过来。回屋时,大美人也醒了,正穿好衣裙,雪袄。
屋外走来两个伺候的丫鬟,拿了洗漱用具。
这么早?月明荞看了眼天,灰蒙蒙的。
等着洗漱完两人用着早膳,他才想起今日是大婚的第二日,按理来说,大美人要行“谒舅姑”之礼。
为公公,公婆敬茶。
他瞟了眼美人的腿脚,在裙摆之下,也看不出什么,但想来也没好全,出门就容易受寒。
阿柒传来的话,江太医特意叮嘱,夫人要静养,少走动。
忘了眼屋外的大雪,月明荞嘀咕了句,“雪太大了。”
他看向厅白幻,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带着暖意的指腹触及一片寒凉。
大美人的手出乎意料的冷,和他从容不迫的淡定不符。月明荞一直以为,夫人应该很暖和才对。
这样的触碰,对面的人明显一僵,厅白幻抬头看向月明荞,拢了拢眉。
“今日的礼节,夫人不用管了。”月明荞手缩了回来,又皱起眉梢,“还有,夫人你手太凉了,要注意保暖才行。”
厅白幻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担忧和关怀,他倒是不冷,体质出生就是如此,无论冬夏手都是凉的。
他没在意,自顾自的喝粥。
月明荞见美人没有回应,默默叹了口气。
美人太马虎,看来还得他多留意才行。
用过早膳,月明荞吩咐了门外的丫鬟守着,顺道去拜访了原身的父亲母亲。
虽夫人不会来行公婆礼,但自己作为丈夫,还是要去解释一番才行,不然难免落下口舌,毕竟古代和现代都有一个共同点。
婆媳关系难处。
也是如此,正在大堂等着媳妇来敬茶的月峰和柳氏,意外等来了自己的儿子。
在场的还有两位妾室,纷纷搞不明白状况,互相看了看。
月峰拍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怎么是你小子?”
月明荞讪笑,“父亲大人莫气。”
“……”
郡王府嫡长子结亲,迎娶百花楼头牌对月峰来说并非喜事,门不当户不对,他本就生气。奈何有道圣旨压着,他也算看开了,强忍着接受了这件事。
可如今大婚刚完,儿媳妇连茶水都不来敬,实在说不过去。
月明荞走上前,拿了阿柒端上来的热茶,“父亲、母亲,我替我家夫人敬茶。”
这又是什么规矩?月峰被气的脑门青筋直跳,柳氏起身来劝,“儿子自然是有道理的,你听他说说。”
月明荞是第二次见到柳氏,第一次是上拜高堂,那时双方只打了个照面,话也没说。
如今是能说上话了。
这几天在府内听了七七八八的话,柳氏作为原身生母。
说来温柔贤惠,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十分疼惜,如今执掌中馈,话语权不小。
“对,我有原因的。”月明荞牵住了柳氏的手,仿佛一下找到了靠山,“白澜腿脚有疾,行路困难不能受寒,今日雪下的太大,我便没让她来。”
白澜是大美人的名字,似乎是百花楼的艺名,所以月明荞叫的极少,只记在了心里。
他更喜欢大美人这个称呼,形象具体,和自家夫人如出一辙。
月峰和柳氏都愣了会,在场的两名妾室也僵在原地。
月大公子生性风流,不知祸害了多少美人,如今这是,在疼人?
柳氏不怎么信,她又语气严肃的问了一次,“当真?”
寻常这种时候,自家儿子若犯了什么事,撒了谎,都不会刻意瞒下去,毕竟她从来都是纵容,溺爱,不会责罚。
月明荞点头,“当真。”
“……”
这是真知道疼人了?
柳氏察觉自家儿子转性,莫名有些高兴。都说男子一旦娶亲成家,对外就会收敛许多,性子也会转变,如今至少是会疼人了。
她刚才还有些郁闷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既然如此,就让她在府内好好养着吧。”
“多谢母亲体谅。”
柳氏在旁又对着月峰劝了几句,月峰耳根子软,也没再追究下去。他们都不在意,两位妾室自然无话可说。
喝了儿子亲手敬的茶,月峰见人没离开的意思,皱眉问,“你还待着做什么?”
他话锋一转,“还是又惹了什么祸事!?”
这老爹就不能把自己往好的方向想吗?
月明荞扶额,解释,“我听说父亲得了块上好的暖玉,想借来用用。”
月明荞过来时,碰巧问了阿柒,得知郡王刚买下一块上好暖玉,这东西有市无价,不怎么好找。
他不确定能否在短时间找到暖玉,只好先与自家父亲商量商量。
“你拿着暖玉做什么?”月峰蹙眉问道,见人没惹祸事,微微平静了些。
“我夫人手寒,所以我想借来给她暖暖手。”
月峰端茶的手一顿,莫名被秀了一脸。他原还以为自家儿子对那女人只是玩玩,如今看来恐怕不止如此,这当真是动了些感情。
他挥了挥手答应,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
月明荞谢过,和着阿柒前去取了暖玉,足足手掌心大小,通体透亮,质地清澈,映着灼热的枫红。
这东西比起手炉,更贴合人体,不会忽冷忽热温度正好,握着玩也合适。
月明荞满意的往回赶,拐弯进到自家夫人的院子,有些高兴的小跑进屋。
“夫人”他刚进门,就撞见江太医也在屋内。
大美人躺在床上,两条白的近乎病态匀称的小腿莫名晃眼,他匆匆看了一眼,忙收回目光。
“江……江太医,也在啊……”他语不成调的打招呼。
厅白幻看着少年的脸颊由白皙迅速染上绯红,眼神乱飞,一副上前欲止的模样。
这样子还真不像是装出来的,瞬间的反应很难作假,但这人脸红什么?
江太医向着月明荞行了一礼,“大少爷。”
“我家夫人的腿疾……怎么样了?”月明荞稳定下心绪,忽视了大美人的小腿上前。
“回禀大少爷,大少夫人的腿只能施针缓解痛意,若想完全好起来,恐怕需要久治。”
月明荞颇为自责,这事说来也是自己造成的。
“夫人,放心,我会寻全城最好的太医为你治伤。”
厅白幻:“……”
若是演戏,少年无疑是天才。
他看着这人走过来,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
“夫人手太凉了,用这个暖手吧。”
嗯,一块大小合适的暖玉。他没收下的意思,又见少年犹犹豫豫的盯着他看,目光带着期许和希翼。
“夫人。”弱弱的,语调微压。
“……”厅白幻从这声夫人,隐约听到了让人怜悯的情绪,就像个可怜兮兮讨糖吃的小孩。
6、套路
6
厅白幻伸出了手,修长的指节微弯,月明荞一愣,才反应过来大美人的意思。
这是夫人第一次主动接受他送的东西。
月明荞屏息把暖玉递了过去,指节不小心蹭到了寒冷的掌心,一股冷意直入心口,他慢吞吞道:“夫人,你手真的好冷。”
厅白幻手微僵,随后又收了回来。他的手出生便是如此,就算多了暖玉也没什么用。
他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接下这暖玉。
明明无用,却还是接下了。
或许是不想看见这人,以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以后不会了,他告诫自己。
“大少爷,今日的疗程差不多了,我先告辞。”太医取下长针,收拾好药箱。
月明荞颔首,又询问了几句。才送着太医离开。
月明荞对着门口两个丫鬟叮嘱了些话,转身回到屋内,“夫人,太医说你这几日不宜过累,若有什么事就吩咐丫头去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