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弥:“梅花酥。”
门窗紧闭,大殿之中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好巧不巧将荼弥手中的盘子掀翻。
荼弥:“……”
梅花酥是晏离舟最爱的糕点,临出门前,鬼王大人还吩咐后厨早点做好,等晏离舟回来就能吃了。
看这架势,鬼王大人肯定又在阿离身上找不痛快了。
连他都明白,阿离那榆木脑袋需要直言才能开窍,偏偏鬼王大人自己也没开窍。
呵,两个傻子。
荼弥不敢多问,他弯下腰,任劳任怨地替上面那位主子收拾残局。
无漾:“你这边弄好后,去竹林小院一趟。”
荼弥抬起头,满脸疑惑。
无漾冷笑道:“把我送他的东西全部扔湖里,一件也别给我留下。”
荼弥:“……”
荼弥放下盘子,握紧小拳头,一脸愤慨道:“大人,您不能什么事都交给我做。”
无漾眼刀一扫,荼弥仍是面无表情,小心脏却在不停发颤。
“那你想如何?”无漾笑意不达眼底,问道。
加钱,我要月钱,不给月钱我立马离开魇山!
开口却是——
“无尘宗又有人来犯事,我等下还要过去处理,没时间帮您扔东西,这件事,您找别人来做吧。”
无漾眸光微敛,刚才饿死小鬼来帮晏离舟传话,无漾以为晏离舟知道错了,结果那家伙又骗他,说好去去就回,竟然敢一去不回。
反正晏离舟不回来,他也不急着扔掉那些东西。
无漾:“那等你处理完无尘宗的事情,你再去扔。”
荼弥:“……”
兜兜转转还是要他来做是吗?
走,他现在就走!
无漾丝毫不懂察言观色是什么,继续补充道:“另外,假如有危险,那群山鬼们护不好晏离舟的,你忙完了就去江城吧,替我看着点晏离舟。”
荼弥:“……”
荼弥咬牙,小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了。
什么叫看着点晏离舟,你明明就是担心别人,还要我花力气扔掉那些东西做什么?!
荼弥:“大人,千山月还在我身上,我不能太靠近晏离舟……”
他话只说了一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无漾揉了揉额角,眸中泛起困倦的水光,他淡淡道:“那就让澜鬼去吧。”
荼弥欣喜若狂,生怕无漾反悔,立刻应道:“是。”
无漾:“我要休息了,你赶紧滚。”
荼弥几乎喜极而泣,面上装的淡然,“是,我这就滚。”
荼弥退下后,殿中重新恢复寂静。
无漾缓缓睁开眼,他一眼定格,视线落在角落的一块梅花酥上。
荼弥最近越发懒惰了,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干净。
他盯着那块梅花酥,脑中渐渐浮现晏离舟那张脸。
他能感知晏离舟的想法,就因为知晓了晏离舟心中所想,他才这般生气。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被晏离舟牵着鼻子走,却一点都不讨厌。
他讨厌的是,晏离舟对他的逃避。
“胆小鬼。”
*
伽婪每日都要在酒楼登台表演两次,父亲临走前没有给三兄弟们留下什么东西,他和两位哥哥只能住在望江楼后院的下人房里。
伽婪跟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他是父亲南迁时捡回来的一个孤儿。
两位哥哥一个叫重光,一个叫重明,他们从小体弱多病,回西域的路太过遥远,他们的身体已经承担不起长途跋涉,为了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伽婪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留在江城照顾他们。
这几年攒够了银两,伽婪特意给哥哥们在城外买了一间宅院,如果他不在了,哥哥们还能有个安身之所。
哥哥们似乎知道他要走,他们没有开口挽留,而是希望他一切平安,如果可以,他们希望伽婪常回江城看看他们。
伽婪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给两位哥哥,嘱咐他们不要担心,刚出门,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伽婪囫囵般擦了擦脸,再抬头,院门口站着一道挺拔身影。
伽婪擦干净眼泪,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萧子归:“你想走的话,我可以带你走。”
伽婪瞬间黑了脸。
伽婪:“我要走也不会跟你一起走。”
萧子归有什么本事能带他走?
就今日他面对同门师兄弟那股架势吗?!
先不说萧子归能不能在顾易手中保下他,他压根就不想和萧子归待在一起。
初见时,从萧子归的行头与气质来看,伽婪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结果他一开口就让所有人震惊。
“我和你前世有缘,你想跟我回家吗?”
伽婪只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伽婪当场就拒绝了萧子归,萧子归仍不死心,他在望江楼一住就住了几月,伽婪每日登台表演,他必定会在场,他在等着伽婪找他,他执着着要带伽婪回家。
萧子归:“那你要去哪里?顾易想要你的性命,有我在你的身边,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伽婪伸手推搡萧子归,破口大骂道:“脑子有病就回你的宗门让你师父给你治治。”
萧子归脊背挺直,回答道:“我选择离开师门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师父了。”
伽婪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人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也不会拐弯抹角说好话讨好人。
萧子归不是在装可怜,伽婪却被萧子归的后半句话感染,他别扭道:“你的师弟们特地来寻你,你现在可以回你的宗门,只要你回去,一切都不会变。”
萧子归:“我不回去,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伽婪:“……”简直冥顽不灵。
……
血玉里,原本正在叽叽喳喳讨论趣闻的小鬼们瞬间停下嘴巴。
室内雾气蒸腾,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炭火味,晏离舟特意留了半扇窗户,以免炭火升温影响呼吸。
他扫了眼火盆里的黑炭,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才懂得奢靡的好处,无漾不怕冷,自然用不到炭火,但给他用的都是贵重的银霜炭,模样和普通木炭没什么区别,味道不至于那么难闻。
水温有点凉了,晏离舟也洗的差不多了,他刚起身,就被窗外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冷战。
他伸手拽过架子上的衣服,动作太急,脑袋突然有点晕,他扶住浴桶边缘,视线倏然变暗。
屋内灯火明亮,晏离舟无措地抓住两边浴桶,他看不见了。
他有点低血糖,平时蹲下再起来也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晏离舟等了半晌都不见眼睛恢复,他开始慌了。
“阿淼,小鬼——”
晏离舟呼唤着血玉里那群小鬼们,小鬼们不知去哪了,他喊了好久都不见有人回应他。
双目失明,孤立无援的状态下,晏离舟彻底慌了。
他凭着之前的记忆想要爬出浴桶,却不料脚底打滑,一下栽进了水中。
浴桶里的水只到晏离舟的胸前,可他一入水,就像落入深不见底的湖水之中,他的四肢被暗流卷住,大量的水液灌入嘴里,挣扎无能,他逐渐放松四肢,慢慢往水底下坠……
意识消散前,一只苍白的手伸入水里,轻而易举就将晏离舟拽了上来。
晏离舟大口喘着气,双眼被水泡的发红,鼻子失灵,闻不到一点气味。
光从扶住他腰的触感就能判断,救他的人是无漾。
“无漾大人。”晏离舟抱紧无漾坚实有力的胳膊,满腔的委屈与难过在刹那间尽数宣泄。
“我看不见了……我好怕……”
“无漾,你为何不理我?”
“你为何不说话?”
无漾站在浴桶前,他眉目冰冷,唇角却因晏离舟的撒娇带上了点弧度。
他故意不说话,抬起指尖抚过晏离舟的眼尾,将那卷翘长睫上的水珠纳入他的掌心之中。
晏离舟睁着空洞的双眸,漂亮的琉璃瞳失了颜色,湿漉的碎发黏在脸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晏离舟自说自话了半天都没等到无漾开口。
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面前的人难道不是无漾,那会是谁?
可他的怀抱太像无漾了……
晏离舟浑身发颤,不好的臆想让他慢慢松开抱着对方胳膊的手。
无漾眉间紧蹙,手腕一用力,将晏离舟重新搂进怀中,两人中间隔着浴桶的木板,晏离舟身上的水液沾湿了无漾的上半身,他却浑不在意。
“无漾大人?”晏离舟不确定的喊道。
无漾抿紧唇,冷漠的欣赏着晏离舟的恐慌,看着晏离舟的眼眶从浅红逐渐变得深红,他手指微抬,阴风卷过晏离舟全身,从头皮到脚趾,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他每一处。
眼泪不停滚落,沾湿了白皙如玉的面颊,晏离舟瑟瑟发抖,急切地抱紧面前的人,似乎想要在他身上寻求安全。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生气了吗?”晏离舟仰着头,他的双手在无漾身上囫囵扫视,无漾笑意渐起,任凭晏离舟放肆地触碰他。
蠢笨的兔子失了方向,他愚蠢的在向危险源头寻求庇护。
晏离舟碰到了无漾的胸膛,指尖顺着锁骨往上,凸起的喉结,微尖的下巴,冰冷的脸颊、颧骨,直至眼尾。
无漾侧头,将脸埋入晏离舟的掌心间,他启唇,轻轻咬住晏离舟的掌心的肉。
无漾柔软的嘴唇与牙齿相互夹击,轻柔地碾磨着他的掌心,麻痒从手腕窜至全身,晏离舟咬住下唇,却没能堵住那破碎的哭泣。
晏离舟迅速抽回手,惊慌间再次摔进了浴桶中,他摇着头拒绝道:“你不是无漾,你是谁?”
无漾不可能会这样对他的,无漾虽然喜欢抱他,却不会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面前的男人不是无漾,绝对不是。
视线一片黑暗,陷在水中,晏离舟只能将自己蜷缩成团,他如同待宰的羔羊,眼泪扑簌簌落下,他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狠狠擦拭被男人咬过的掌心。
无漾舔过下唇,将晏离舟残余的味道一一卷入自己的喉间。
他近乎冷漠地欣赏着眼前这只惊惶不安的兔子。
与往常不同,无漾没有抽出晏离舟的意识,却剥夺了晏离舟的视线。
这是晏离舟惹怒他的下场,他早该这么对待晏离舟了,一个玩物而已,不该搅乱他的心。
无漾走到晏离舟身后,他再次伸出手,将晏离舟提了起来。
晏离舟被迫仰起头,他的后脑抵在浴桶边缘,脖颈拉伸至极限,呼吸同时被攥住,他剧烈喘息,水珠盈满全身,在挣扎间纷纷散落。
无漾靠在浴桶上,他将冷水变回之前的温度,热气在两人间蒸腾,晏离舟身体染红,害怕道:“放、放开我……你想做什么?你别碰我!”
他学着晏离舟触摸他的动作,指腹沿着晏离舟的胸膛上移,滑过精致的锁骨,却在喉结处停下。
他俯身,变调的声线在晏离舟耳边响起,他轻笑道:“明知故问,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这声音确实不是无漾。
晏离舟双眼红透,他仰着头,空洞的双眸满是无助,他在示弱,“放过我吧,求你了。”
无漾眉目低垂,低低问道:“不要我碰?”
晏离舟失去思考,只会重复这一句话,“求、求你,放过我。”
无漾笑了笑,声音含着喑哑,承诺道:“好,我不用手碰你。”
那人不再说话,晏离舟以为他心软了,紧绷的身体被热水暖化,他的心跳与呼吸再一次紊乱,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舔过他的喉结,那触感慢慢向上延伸,滑过他的下巴、脸颊、颧骨、眼尾……
最后落到了他的嘴唇上。
“你、你骗人!”
晏离舟委屈的抗议,却听对方不紧不慢回答道:“我答应你不用手了,我可没有食言呀!”
“呜呜——”晏离舟的哭泣被堵住,男人狠狠咬住他的下唇,他呼吸不匀,张开嘴便要接受对方的侵袭,闭上嘴就是窒息的感觉。
两边都是地狱,晏离舟低声啜泣,仰头的姿势让他无法下咽,口/涎沿着下颌线滑落,他睁着迷茫的双眼,委屈的无以复加。
“我可以放过你。”
欣喜还未蔓延,便听他补充,“你主动亲我一下,我便放了你。”
晏离舟睁大双眼,对方松开了他,他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亲、亲他?
晏离舟终于回过神来,不行,他喜欢无漾,怎么能亲别人呢?
可是……他已经被那个人亲过了。
强烈的酸楚与羞辱席上心头,晏离舟红着眼瞪向某处,他能感应到,那人就站在这个方向。
无漾抬起晏离舟的下巴,威胁道:“不肯吗?机会只有一次,你确定要放弃?”
无漾假装松手,指尖撤离前,被晏离舟握住了。
晏离舟将下唇咬出一道齿痕,他艰难开口,说道:“我、我看不见,你靠过来……”
无漾唇间漫起笑意,他凑近晏离舟,被晏离舟用双手捧住脸。
晏离舟确认好方向后,眉头紧拧,视死如归般撞了上去。
嘴唇相撞,唇齿都在震颤,晏离舟感受到身前人的怒气,他害怕地抓紧木桶边缘,小声求饶,“对不起,我、我不会……”
无漾捂住发疼的嘴唇,眸中泛起冷意。
倒是他大意了,以为是只兔子,没想到是只有心眼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