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教书一个多星期,经历就这么丰富了,也算是个能人。
沈陆扬拿起物理试卷,拿手弹了弹:“彭俊同学。”
彭俊用高中生自觉非常牛逼的姿势往后蹬了一脚凳子,“嘭”地一声,气势恢宏地站了起来,挑衅地瞅着他:“干什么?”
沈陆扬从班级名单里找到他,聊天儿似的:“作业写了没?”
“……没写。”
“嗯,坐下吧,”沈陆扬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你今天晚上比别人多一张作业,我下课给你妈打电话,让她监督你写完。”
不等对方震惊“科任老师找家长”这一作弊行为,沈陆扬干脆利落地往下走了一步,笑的非常阳光,指了指手里的试卷,语气愉快:“现在,我要检查作业,都摆在桌子上。”
刻在DNA里的恐惧让班里死水一样的气氛爆.炸式地活跃起来,沈陆扬没给他们窜通眼神的机会,直接从靠门第一排开始检查。
两个小姑娘一看就特别老实,捧著作业给他看。
第二排靠过道的男生没写,沈陆扬“哟”了一声,拍拍他肩膀:“别紧张,先站起来,我等会儿统计。”
男生咽了咽口水,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物理老师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和信息素无关的压迫感。
如果沈陆扬能听见这孩子的心里话,就会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对不起,吓着你了孩子,老师当年也是个叱咤风云的茬子,只不过悬崖勒马退隐了”。
“第三排左数第二个女生,别抄了,起来。”
……
“起来。”
“起来。”
“你也没写?”
走了大半个班级,站起来十几个人——主要是最后两排,全都站了起来。
像个小茬茬集团聚集地。
沈陆扬站在黎申宇旁边,看了一圈,非常逼真地惊叹:“你们是在这儿守塔呢么?这么顽强。”
5
黎申宇眼神落在黑板上,“哼”了一声,连个正眼都没给沈陆扬。
沈陆扬表示理解,他上学的时候也老烦这些肚子没货又爱装逼的老师了。
“这些同学的作业补一下,巴晓东、毛思涵……彭俊……黎申宇。”
读完最后一个名字,沈陆扬走回讲台,看着他们,收敛了脸上的玩笑,正色道:“首先,我要向我们班同学道歉。”
底下一片安静,但每一双眼睛里都写着“WTF”。
沈陆扬放下名单,沉声说:“之前,我因为个人原因,影响了班级教学进度和你们的学习热情,这是我的错,在此,我郑重向大家道歉,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落下,沈陆扬走到讲桌旁,鞠躬。
教室里一片哗然。
沈陆扬起身,站在讲台旁,提高声音:“现在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年,在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里,我都会尽到一个物理老师的责任,你们可以不喜欢我,觉得我烦,看见我就想揍我……但是,你们有不会的,听不懂的,一定要来问我。”
说到这儿,他看向后排的小茬茬团,嘴角一勾,笑了出来:“因为你们刚才踢桌子、跺脚、冷笑的那些小盆友行为,对已经历尽千帆稳如老狗的我起不到任何想要的效果。”
他伸出食指晃了晃:“唯一能让我羞愧欲死的,就只有拿着高考成绩单狠狠地甩到我脸上,再高贵冷艳地嗤笑一声——‘沈陆扬!三年之期已到,你现在还拿什么来威胁我!’。”
前排的几个女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发现他的视线,又赶紧闭上嘴,忍的小脸通红。
“笑吧,笑吧,”沈陆扬佛系地摆摆手,“三年之期还有大半年呢,都不容易。”
岌岌可危的空气再也绷不住,从前排两个女生“鹅~鹅~”的魔性笑声开始,飞速蔓延到整个班都开始“鹅~鹅~鹅~”。
后排的小茬茬们试图保持高冷形象,但这种封闭空间内的笑声实在是难以抵挡,就连靠窗户困得直磕头,连沈陆扬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胖子,在看见同桌抽搐式发笑后都开始跟着抽搐。
沈陆扬由着他们笑了至少三分钟,才看了看手表,道:“我还能冒着生命危险让你们笑大概二十秒,教导主任还有半分钟到达战场。”
还是那两个女生,看着他一边“鹅~鹅~”一边说:“老师,停不下来怎么办。”
“忍着点儿,”沈陆扬走到门口把门掩上,一脸的忍辱负重,“体谅一下,老师也只是个一个月两千一百二十五块钱的打工人。”
第三排的小胖子喊:“打工人开保时捷啊老师!”
沈陆扬走回讲台,闻言看了他一眼:“不买保时捷兜里不就有钱了么,还怎么跟你们卖惨。”
这下子“鹅~鹅~”彻底停不下来了。
接下来的讲课过程还算顺利,除却非常容易触发的bug“鹅~鹅~”之外,就是后排不太听课的小茬茬了。
沈陆扬决定找时间跟他们聊聊。
都是群幼稚的高中生,最容易犯的傻就是因为讨厌一个老师,而放弃一个科目。
可能那番话真的起作用了,也可能是他这节课问什么答什么的状态让同学们看见了希望,下课后几个学生拿着卷子凑过来,试探地问他:“沈老师,这道题没太懂。”
沈陆扬收回往外走的腿,拿过他的卷子,弯腰放在讲台上,看着他,用最温和的语气问:“哪儿没太懂?”
男生是个Oga,闻言有些扭捏地攥了攥手指,没说话。
沈陆扬对他有点印象,一个安静内向的学生,好像叫云寒。
他了然地笑笑:“我刚才讲的有点儿急,我从头再说一次吧。”
云寒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谢谢老师。”
下课十分钟,沈陆扬一直在讲。
中途有人看热闹似的围过来,发现这题自己也不会,看着看着就开始听了,结果人围的越来越多。
快上课的时候,班主任宗蔚晴提前进班,看见讲桌一堆人,还以为学生闹呢。
凑近一看,这不是上进的沈老师吗!
她刚开学那一周有事情没来,一直是别的老师代课,她听人说过“沈老师不怎么样”这种话。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怀疑,那现在她觉得,沈老师非常有样!简直是新一代的标杆!
宗蔚晴没打扰,默默地坐在一个学生座位上看着。
上课铃响了,沈陆扬还有两个问题没讲完。
和几个同学约好今天晚自习不走,他们随时可以去办公室找他后,才拿着资料起身。
“沈老师,辛苦了。”宗蔚晴站起来,欣赏地看着他。
沈陆扬这才发现她,赶紧说了句“不辛苦,为学生服务”。
出了高二21班,沈陆扬忽然觉得肩上沉甸甸的,和昨天的飘飘忽忽不同,走在路上有种特别的踏实感和真实感。
他想了很久才很明白。
这种感觉叫责任。
他上辈子对自己没什么要求,就连高考填志愿也只随便选了个英语。
他觉得他能找份普通的工作,挣普通的钱,然后普通的结婚生子过完一生……就挺好了。
也确实好,但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现在才知道,原来有目标、有责任的生活,带来的充实感和方向感,可以让人这么有干劲儿。
可能是被这群朝气蓬勃的学生感染了。
沈陆扬觉得他现在能一晚上干掉三本物理书。
沈陆扬:统统,这个世界真好,谢谢你。
【好煽情啊扬扬,呜呜,我果然没看错人。】
沈陆扬一脸谦虚:我还需要继续努力。
【呜呜呜呜,好感动,扬扬,但是我还是要说——】
【现在,下楼左拐!到艺术楼7楼的多媒体教室!用跑的!快!】
沈陆扬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下意识跑了起来,按照系统说的一路狂奔。
沈陆扬:怎么回事儿!
【紧急任务:时凡和谢危邯在同一封闭空间单独相处超过一小时,触发禁忌事项!】
【导致后果:时凡和谢危邯同时易感期!谢危邯有80%的可能失控!】
【任务内容:分开时凡和谢危邯,并解决两人的易感期。】
【失败惩罚:初级五雷轰顶!】
沈陆扬:我擦那你怎么早不说!
【你不是上课呢嘛!我的上级领导不允许我影响你的职业呜嘤嘤~】
沈陆扬:……
这操蛋的打工生活!
可能是压根没想培养什么艺术,艺术楼建的离主教学楼极远,沈陆扬用身体极限的速度跑了五分多钟才赶到。
接下来是7楼。
他跑向电梯——
【电梯坏了扬扬!楼梯右拐!】
沈陆扬:操!
爬到六楼的时候腿已经开始软了,刚上到七楼,空气中浓度不高的S级信息素砸下来,他直接给楼梯磕了个响头。
膝盖“嘭”的一声砸在台阶边缘,眼泪以旋风般的速度飙了出来。
【坚持住啊扬扬,呜呜我的小宝贝,时凡需要你的帮助!】
沈陆扬强撑着,咬牙站了起来。
对于一个现代社会成长的男人,被信息素压制的感受操蛋的陌生,非要让他形容,就是“肌松剂” “兴.奋剂”的效果。
说起来矛盾,但这感觉就他娘的非常操蛋的矛盾。
明明浑身每块怂包肌肉都被吓得瑟瑟发抖动弹不得了,偏偏神经异常兴奋敏感,连手指尖的痛楚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更别提后颈了,像被人喇了一刀又撒了点孜然辣椒面儿,他疼得脑袋都快掉下去了。
但是,都这样了,也不存在“疼麻了”的感受,只能清醒着遭罪。
没时间浪费,沈陆扬一边帕金森一样地哆嗦,一边低着脑袋扶着墙往多媒体教室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分钟?两分钟?还是他妈的十分钟。
他终于推开了教室大门。
屋里的信息素砸的他差点摔一跟头,他往前踉跄了两步,扶住桌子,瞪着泛血丝的眼睛找人。
人呢?
【扬扬,第三排椅子!】
地上?
沈陆扬没迟疑,扶着桌子往那边靠,边靠边喊:“谢老师?谢危邯!谢谢!”
过道上忽然伸出一只肤色苍白的手,紧跟着,那张让沈陆扬无数次犯花痴的脸缓慢移了出来。
从脸色和表情看不出谢危邯有任何异样,只是那双稠墨似的瞳孔,此刻泛着红。
在书里,这是高等级Alpha濒临失控的表现。
他现在越是冷静,代表失控后的他就越疯狂。
虽然清楚有多危险,沈陆扬还是跌跌撞撞地凑了过去,离得近了,忽地从信息素的缝隙里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谢危邯嗓子彻底沙哑,唇角的笑也染上猩红,只是神态依旧温柔,泛着病态:“沈老师怎么来了。”
沈陆扬冲过去抓住他肩膀,咬着牙尝试扶他起来:“谢老师,呃……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