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正在历经这个过程。
当他因为双手没空,而一脚踢开书房的门,坐在计算机前的人儿以不悦神情转头瞪着他,旋即又冷淡地继续计算机作业。
尔后,韩希武呆呆地站在门处,体会什么叫做被一颗子弹打中心脏,什么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站在那里我没法做事,请出去好吗?」坐在计算机桌前的阳遥韩,冷冷冰冰地睨着堵在门处的韩希武,口吻和眸神都很冷淡。
「呵呵呵~」韩希武仅以一串傻笑回应。
被可人儿一瞪,他只觉心头有某种情绪爆炸开来,抓也抓不回......
意识很模糊,唯有阿嬷讲的话在脑中不住回旋......:那种爱法,叫犯贱!
呜~他今天才知道,原来他是个犯贱的人。
距离他们定下契约的那天,正确的时间是五年又四个月。
韩希武至今未曾忘记过,听见同居人名字的瞬间,有一种天在旋地在转的感觉,他不了解真实原因,或许是因为阳这个姓实在特别,又或许......或许他直觉阳遥韩会离他遥遥远远,如同他的名字一般。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人吃太饱想睡觉!
无论当时让他头晕理由为何,阳遥韩总对他冷冷淡淡地都是不争事实。
此时此刻,韩希武正拿着两个杯子,神情以呆楞到不行。
他没搞错吧!他爱上阳遥韩了!?爱上那个六年来对他始终冷冷淡淡,将要离他远去的阳遥韩吗?
「呵呵呵~」想到这个,韩希武不禁失笑;头,痛得半死。
六年以来,他由一个普普通通的爱钱小流氓,转向商界发展,对钱有天生的敏锐度使得韩希武不怎么需要使用道上那套,便能做好生意。几个手下见他生意做得好,纷纷有样学样,开始爱惜羽毛,如今各有一片天,不再打杀度日。
现在他手上除了正经生意外,还有在做的,仅剩武器买卖。
仍旧做武器买卖单纯是因为兴趣,谁叫台湾不开放武器买卖,偏偏他又想玩得紧,不走私,能怎么办?既然要走水路,与其让别人赚,不如他自个做,还可以顺便赚点零用钱。
阳遥韩则选上一种他从未想过的职业──爬格子。
大学时间偶然投稿得到第一笔稿费后,开始觉得这种睡到自然醒、离家超级近的工作不错,也就一直做到现在。虽然他不曾知晓,但韩希武偷偷地收藏阳遥韩每一篇创作,无论是写什么样的东西,他都会专心阅读。
现在想想,不就是爱了吗?唉~原来他早就栽在阳遥韩手上,事到如今才完全知晓,果然世界上没有顿悟,只有渐悟,不过......最后那根稻草真不是普通的重啊!
六年前,他身边男人来来去去未曾断过,他来者不拒、他去者不追,后来......不知怎地,身边的人一个个被他甩开。短短半年间,仍留在他身边的,除了阳遥韩还是阳遥韩。
唉~没办法,民以食为天,煮得一手好菜的那个更是比天大啊!他每天膜拜都来不及了,那敢出去搞七拈三的。
后来,他总算搞清楚,阳遥韩对他冷淡并不是气他另外有人,而是根本不想理他时,呜呼~他已被阳遥韩的好菜养刁,除非他人在国外,否则他绝对会在餐桌前等着吃阳遥韩做的好菜,他这辈子第一次知道,荷包蛋也可以好吃到让他连吃三个,更别提一些手续繁琐的菜式。
他现在深刻体认到,『民以食为天』、『要抓住一个人先要抓住他的胃』,这些话果真是至理名言,至少,他的嘴巴和胃就很信服,非阳遥韩煮的不吃。
只是他没想过,他竟然爱上阳遥韩......爱上,还是像老爸说如同五雷轰顶的那种爱法,也就是阿嬷说爱了会死的那种。
是那种爱法并不重要,反正爱就爱了,他是很认命的人,可是,对象为何偏偏是阳遥韩!?偏偏是最难到手的阳遥韩......?
「唉~」韩希武深深叹息,一口气将果汁喝干,再一口气干掉咖啡牛奶,倒床继续睡。
反正是无解问题,与其老破脑子不如好好睡一觉。
躺下三秒钟后,韩希武再度由床上跃起:「为什么是他!」
韩希武喊得屋顶都快掀啰~可惜不远处的人儿,依然专注于工作上,懒得理会他发疯。
通往幸福的路8
隔晨──
「我要出国几个月,这段时间的生活费已汇进户头,拜~」
一大早,留下一段没头没尾的话后,韩希武逃也似地闪离阳遥韩视线内。没办法,谁叫爱上阳遥韩的事使他太过震惊,想不逃都不行。
阳遥韩似乎非常习惯韩希武总是来去匆匆,也不曾过问他的归期,在韩希武离去时,他顶着一夜未眠的惺忪睡眼,稍稍将冰箱中的存货整理下,平常因为韩希武总会来用餐,为了应付韩希武的大食量,冰箱里蔬菜、水果、肉类的存量都特别丰富。
平时,阳遥韩总是隔天买菜,照理说,就算韩希武突然离去,依他的正常食量,冰箱里的东西也该在一星期左右消化完毕,可是每次韩希武离去后,家里少了个要定时吃饭的人,他总会忘记喂饱自己,冰箱里的菜常会放到坏掉,不如剩早整理整理,拿去给大学学弟加菜,以免浪费。
他也不担心学弟收不收,反正他从大学时代就常做此事,学弟们都已习惯,因为他买的食材品质相当不错,他们皆欢迎他送菜过去。
默默地将菜清点好后,阳遥韩小睡片刻,才将菜装满塑料袋,并将房门锁好,设定好保全,开车出门。
虽然韩希武现在不太做道上生意,但不代表他在道上没势力;虽然他和阳遥韩一直很低调,就连以往常跟在他身边的弟兄,也少知阳遥韩的存在,不过,不代表着阳遥韩待在他身边没有危险;所以,他买了钢板厚的车给阳遥韩,在家里装上最好的保全,不曾由正门出入居处,可惜阳遥韩向来无心,对韩希武的关切视而不见。
学弟的住所并不远,加之他出门的时间并非尖峰时段,尚不及清醒,阳遥韩便已来到学弟家。
不巧,真的非常不凑巧,就如同每个重大事件发生前均有前兆一般,学弟甲并不在家,家用电话没人接、手没开,阳遥韩叹了口气,怪自个没事先连络,只得驱车前往目前就读研究所的学弟乙住处。学弟甲、乙两人像约好一样,双双消失得了无影纵,阳遥韩自认倒霉,想了一下,往学弟丙的宿舍去......
绝对是约好一起出门!三个都不在,三个人合起来五只手机没有一个有人接。阳遥韩从无奈叹息,到达白眼翻不停,依然于事无补。
菜,仍要找地方送,不然会坏掉,那一大堆高级食材,丢了实在可惜......他思考良久后,由记事本中翻出个从没去过的地址。
这个学弟和他同年,因为重考所以晚了一届;他们在社团认识的,个性很开朗,以前他们常在他住处聚会,不知为何,去年,这个学弟突然和他们渐行渐远,他们曾戏称他定是谈恋了爱,才会有异性没人性。
但事情似乎不甚单纯,莫他半年前搬了住所,连地址都不给他们。
阳遥韩手中的地址,是他两个月前,趁他最好的朋友喝到烂醉时问出来的。
虽然事后有答应那个死求活求、差点跪在地上用力磕头,说他有绝对不想被人找的理由,拜托阳遥韩绝对不要去找他的家伙,绝对不会依地址找去。
虽说他是答应了啦~不过......只是送个菜几分钟的事,应该没关系吧~
他记得学弟家境不是很好,家里还有负债,他研究生兼研究助理的薪水虽说不低,扣掉房租和固定拿回家的钱后,薪水已索剩无几,拿菜给他,他应该很高兴才对。想起学弟家有大笔债务,更君坚定阳遥韩拿菜过去的决心。
踩下油门,依着地址,阳遥韩在半个小时后,终于找到地址上的房子,房子是幢五层的公寓,最上面加盖有铁皮屋,学弟就住在那里。
将车停好后,阳遥韩抬头望向铁皮屋,呆了一呆,尔后爆开大笑。
六楼的窗户没关,大概是仗着六楼蚊子飞不上去,对层又只到五楼而已,难以看到六楼的事情;当然,也有可能是情爱一时狂涌心头,来不及掩去外界目光。
总之,阳遥韩微些意外地看见六楼处,两个人吻得难分难舍,其中一个人,自然是他那个亲爱的学弟啰~另外一个嘛......虽然那人蓄着长发,使他看不清他的真面相,但从敞开的衬衫间,和他的体格,怎么看对方都是名男子,而非先前大家猜测中的美艳女子。
原来如此,难怪学弟躲他们躲得半死,他记得先前一群人在一起时,众人总是对同性恋抱着反对或没感觉但不接触的态度......
怪了,他记得当年学弟并不是静默的族群,而是破口大骂的人之一,怎么现在......
难道当时是为了掩视吗?
阳遥韩没擅自下定论,提着菜,带着恶劣兮兮的笑容,用力按下六楼门铃。
他的笑容很真,连眸子都找寻得到开朗气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底连一丝丝笑意也无,笑容他可以装得极度极度真确,但笑靥是什么,他不知道,从没了解过。
记忆之中,他仅对程沛然笑过,真实的笑容;纵使六年来韩希武一直在身边,他仍打不进他心灵深处,程沛然依旧是最重要的存在。对一段不曾开始的感情如此执着,阳遥韩自个儿也觉得好笑。
几次门铃后,连他都可以感觉到六楼的慌慌张张,笑靥依然如花,并且益发增大。
「谁?」对讲机那头传来明显喘嘘嘘地声音,来的人恰恰是阳遥韩的学弟。
「送菜来的,你也消失得太久了吧!」阳遥韩用笑意开口,想着等会将看到学弟不知所惜模样,阳遥韩便觉乐不可支。
「阳......遥韩?」学弟的声音迟疑着,像是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又像是不希望他出现。
「我把菜放了就走。」阳遥韩怕他避不见面,后面又加上一句。
「好......谢谢。」学弟犹疑了会,最终老实点头,按开楼下大门。
原本是五层楼的公寓里,并没有电梯这种东西,水泥制的楼梯间里,有种老公寓皆有的霉味,一旁墙角处蜘蛛愉快地结起网,角落里则看得到不知谁丢弃的破雨伞。
大门因为年久失修,有点难关,阳遥韩试了几种角度后,终它密密合上,听到喀擦一声时,提满菜的手和面部表情皆放松少许,没去评估此处房租该为多少,也没去想学弟的情人会是什么职业之类的无聊事,阳遥韩仅是重新载上微笑面具,往六楼爬去。
阳遥韩可以预见,在他走到六楼的短时间内,六楼里会多么慌乱,学弟的情人想必得细心躲藏起来,以免发生不测。
再度敲门时,门内果然已无长发男人影纵,阳遥韩带着笑,将提满手的菜交予学弟,没等学弟开口赶人,他已利用身形纤瘦之便,闯入厅室内。
「那个,不好意思......我、我不太方便。」学弟吶吶地说着,表情复杂。
从他的表情上,能够清楚读出,对于没能阻止阳遥韩入内感到着恼,其余的不安与惶恐,阳遥韩没有兴趣解读。
「包养我的那个人......是男人。」阳遥韩往室内张望之余,用他微笑假面故做无事地回头朝着学弟绽笑。
大学时代他一直是个怪人,他不太谈论自己的事,和同学交流也时密时疏,加之他长像太美,小巧的脸蛋和模特儿般良好身材比例,使他在校内备受注目;大三那年他才隐约透露他被人包养。
他知道老师同学、学长学姐、学弟学妹们皆对他议论纷纷,可是他们从未在他身上找到确切证据,八卦始终是人类天性,于是他们开始猜测,从一开始被富商的寂寞原配包养、后来的女强人姐姐女友、到年轻遗孀,毕业前夕的版本是,有钱人家任性的独生女,在受父母之命结婚前的玩乐。
可是不知为何,没有人猜测他被男人包养......
「咦!」学弟楞住数秒后,放声大叫,可惜他已经阻止不了阳遥韩逛进房间开门。
「嗨!」阳遥韩用准备好的笑脸对室内人展露,对在看清男子新面目后僵化。
心,犹在跳,每一下跳动都带着痛楚。
「嗨~」男子也朝着阳遥韩笑,柔顺发丝披在他肩上,形成一圈类似瀑布的效果。
男子盘坐在床上,几分无聊无奈地等待学弟开他支走。
男子有张端正而温柔的脸,笑时眼角会微微下垂,露出和谐气息。
男子不爱吃辣,每次菜里有根辣椒就能让他皱起眉头,闭口不吃,青椒他已不敢尝试,更别提朝天椒、芥茉一类。
男子爱书,他能捧着几本书一语不发地度过一整天,若不提醒他,怕连吃饭也没空记得。
男子有点低血压,早上很难爬起来,至少要赖一小时床才敢起身,不过个性温和的他不太有起床气这种东西,即便是最难起床的早晨,他也能用微笑面对叫他的人......不过,他会倒头继续睡。
男子有个他在梦里千思百想,念念不能忘却的名字──程沛然。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两人之间,先以微笑开口的人是程沛然。
他向来和平的面容上,初次显露一抹防备,似乎他的恋情受过不少人批判,使他少了以往和气;也有可能,他和男人交往的事,最不希望被阳遥韩发觉......
「我──现在跟我住的人,是个男人。」阳遥韩急急说道,像在找借口似地,想挽回程沛然对他的信任感。
语毕后,阳遥韩试着挂回微笑面具,用他平常蛮不在乎的态度笑着,可惜,失败得彻底。
他止不住双手颤抖,更止不住胸口疼痛加剧。他至今,爱着程沛然啊!
「啊!?」程沛然也是一声惊叫,旋即笑开,整个人轻松不少。
「抱歉,我只是......」
放松之后,程沛然歉然勾起笑,从脑有限的词汇里寻找可用的道歉字眼。
「没关系,我知道。」阳遥韩几度失败后,终于换上他最满意的一张面具,有笑、有温柔、有体谅,虽然没有真实,但也不错了,人生在世,有几个人知道真实是什么,又有几个人拿得出真实来。
学弟亦在此时踏进房门,非常自然地坐往程沛然身边,动作轻柔又坚定地搂住程沛然,朝向阳遥韩笑得平和但幸福。
「遥韩我认识,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程沛然望着学弟,发出一句唯有二人才了解的话。
学弟点点头,露出惊讶于巧合的神情,程沛然则朝着他笑得温文。
阳遥韩没去揣测两人间的秘密,单单平抚心内狂肆翻动的情感,足以耗尽他全部力气。
「因为以前大伙总是......我以为大家都不能理解,所以没连络。」学弟几度失败后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嗯~」阳遥韩暧昧以应,不表意见。
「我以前是觉得恶心,可是......他不一样。」沉默一会儿后,学弟续道。
说着,他拥着程沛然的手微微施力,像在对阳遥韩保证会对程沛然好。
为何向他保证?阳遥韩彷佛察知什么,又像在偌大黑暗中,举着单烛的人,除了自己的手指外,什么也看不清晰。
「我大学毕业就回来了,有找过你,可是都没下文,爸妈都说不知道你的下落。」这次开口的人换成程沛然,他解释着什么,又似......带着前尘已逝的空虚。
「我大学以后搬出去住,所以......」阳遥韩解释着,又嘎地停止,连他自己也不知他为何要解释,让气氛变得尴尬。
学弟没有说话,抿紧的唇瓣压抑着怒气;程沛然亦未开口,带笑面庞忽显得凄楚。
阳遥韩瞬间懂了,虽然他不曾听到任何一句足以证实的话,但他好似懂了,懂了程沛然为何被外逐到国外,他又为何被送给韩希武......开始懂了,又不曾懂过一般。
六年前,就如同他暗恋着程沛然一般,程沛然也爱着他......想必,他们之间连当事人都未曾察觉的情丝,被程氏夫妇先行发现,于是程沛然被送出国,他则被送予韩希武,谁知天算不如人算,程沛然回国后仍爱上另个男人,甚至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