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没错,可他总是我弟弟。血缘这种东西很奇妙,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觉得很亲近,而对容雨却从没有那种感觉。”见亦泱没有生气的意思,路容理带着怜意温暖说道。
“嗯!”亦泱低低地应了声,冷然的眼中也带了几分温存。
其实看到路笙威和路容理相似的外貌后,他就不再心存怒意了,心底更泛起一种对亲人的特有情感;就像当初他走入路家时一般,冷漠如他,不知为何能很快的接受路家人冷漠外表下的热切关心。再说他跟容理的争吵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该停了。
亦泱不再多置一词,径自坐到路笙威身畔,伸手缓缓地拍抚他的背脊,想让他多几分温暖。
可路笙威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丝毫的反应。
而亦泱却在接触的瞬间,动作微微僵住,再度轻抚确定后,他才以不可思议又有几分了然的眸光转头望向路容理,用口型说了句话--
他里面没有穿衣服。
“什么?”路容理想了一下后,惊诧地叫了出来。
闻声,亦泱立刻不满地瞪他一眼,再度用口型说道--
大概是从床上被赶出来的。
路容理呆住了,他知道路笙威也有错,但是,听到自己的弟弟被男人由床上赶出门,总是不好受。
“我真想找他算帐!”他一扬眉,隐忍住的怒气却是相当惊人。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路笙威却突地回神,喃喃地又清晰地道出话。
睁大的眼眸里,有着落不下来的泪水,他现在才明白,张懋凡伤了他,而他将这伤心转嫁给童惟尊。
一份感情,让两个人都难过。
有了路容雨的张懋凡,想必是快乐的,伤心的只有他……和被他伤害了的人。
???
在路容理家住下后,路笙威就断绝一切与外界的联络。离开路家,他能去的只有童惟尊身边,现下连童惟尊也不要他了,他已无容身之地。
他也知道是他自己不好,不该留在他身边还想着张懋凡。他不该利用他来忘记掉张懋凡带给他的痛楚。尽管他爱的人也不是他,可是断了自己后路的人,却是他自己。
是他让他们之间,没有相恋的可能性;是他让他们之间,变成今天的决绝局面。
而在这静谧的午后,提早结束公事的亦泱,带着平常的淡然,帮着路笙威处理一些身边事。
“我觉得你还是回路家一趟比较好。”忙着将刚洗好的衣裤烫平,亦泱想了一下,才沉稳地开口道。
“回不去了……从小我就和他们不亲,现在又发现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怎么回去,用什么理由回去呢?”路笙威颓坐在一边,似哽咽的说着。
那一天的情况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不在,他们和路容雨可以过得更快乐。
“我说的不是养你的路家,而是生你的路家。”亦泱笑着,尽量使自己的脸上显出一点柔和。
他也知道,想让路笙威到那个他不曾有过接触的路家,不是件容易的事。一般人就已经难以接受,何况是敏感又戒心甚重的他。
闻言,路笙威怔住了。
到路家去!?他从没想过这件事。
“你应该会和路家人处得来才对。”亦泱笑道:“虽然路家人外表冷漠,但其实都有热切真挚的情感。”
虽然从不曾见过,但路笙威从里到外都是“路家人”的样子,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他身上留着路家的血。
路笙威仍是摇头,他离家到现在,那个路家一次都没找过他。或许就是不希望他回去吧!
亦泱不是个热心的人,见他摇头,他也无心再多言。劝也不会有用的,与其他苦口婆心的劝,不如等他自己想通。骨肉天性,总有一天,他会想回去看看的。
“你知道容理和筱雨认识吗?”停顿一会儿,亦泱似乎觉得还是得说,才轻声问道。
路笙威怔怔地摇头,他不懂,这和他们现在所谈的又有什么关系。
“容雨和筱雨认识,而容雨又喜欢缠着容理,他们自然就认识了。”
“什么意思?”路笙威目光警戒,语调亦僵了起来。
两个男人撼动我的生命
温柔包裹我的心灵
雨丝渴望在雷雨中奔腾却终流入大海
那温柔的怀抱
亦泱忽然念出一首新诗,令路笙威更感到莫名其妙。
见路笙威不解的表情,亦泱笑道:“筱雨生前曾出版过诗集,用的是天来水的名字,是路家出的钱,所以我才知道。”说着,他由书柜底抽出一本书翻了数页,才交给路笙威。
“我不懂……”看着上面陌生又熟悉的手写字体,路笙威的声音中,却似带着泣音。
“如果容雨对容理是一种近乎……”
“抱歉。”不等亦泱说完,路笙威快速离开房间。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心头刺痛,好像守护了多年的东西,一瞬间破灭了。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那一夜,筱雨哭得像泪人儿,来找她的人是……
???
路笙威穿好了西装,独自坐在客厅中,看着欧式吊钟发出滴答声……
昨夜,许久不曾联络的童惟尊,忽然打电话到路容理家。和路容理说了数句话后,就快速地挂上电话。路笙威一直害怕路容理会要他听,但等到他放下电话后,他又无比的失落。
其实他明白,那不是爱恋,只是长久以来在自己身边的东西,一夕间消失后,所引起的不适感罢了。
能让他无比心痛的人,唯有张懋凡,童惟尊只是……只是一种习惯。
放下话筒,路容理很平静地说,童惟尊要他参加今天的画展开幕典礼。这是路笙威第一次开画展,他特别叮咛身为主角的他千万别迟到。
闻言,路笙威也不懂为什么,只觉得胸口处狠狠地被刺了一下,虽然感觉到痛,知道它在淌血,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想着,路笙威再度烦闷地看着钟摆,明知自己再不去就要迟到了,他微微地僵了下,又再度低头沉默着。
他并不想去,不想看到童惟尊,亦不想看到可能会出现的路容雨和张懋凡……如果必须要去,他也希望能有人陪。
如果没个人在他身边,他知道他定是撑不下去的。
而在那日下午的事后,亦泱就不曾再和他谈过了。
一方面是他刻意的闪避,另一方面则是亦泱冷然的性子;总之,他和亦泱处得并不好,他是这么认为。
“还不去吗?”
放下工作特地赶回来的路容理,忽然坐到路笙威面前,带着一贯的口吻笑道。
“我……”停顿许久,路笙威才带着犹豫的目光看向他一直叫不出口的二哥。
他们之间还没有亲密到能让路笙威毫不犹豫地吐露出他的软弱,至少现在还不行。
“亦泱要我陪你去。”路容理轻松地说着,一面穿上外套。
路笙威懂得的,虽然他说是亦泱要他来的,可是若非他也有意愿,他是不会放下工作来陪他的。
“谢谢……哥哥。”他那声几乎是含在口中吐出的叫唤,却是真真实实的哥哥二字。
直到这一刻,他终是承认,他是另一个的路家人……那个财大势大、冷漠逼人的路家。
“自家人不言谢。”路容理笑得十分开心,虽然没听清楚,但他知道他确实唤了那两个字。
属于亲人间的称呼,他等了好久的一个名词。
???
会场中,出席的人意外的多。除了来来去去的人群外,更有为数不少的媒体记者。
“看来你迟到了。”路容理的声音轻松自若,他拉着路笙威躲到角落。
他知道以路笙威的个性,不会喜欢在人群中出风头。
“我去找一下姓童的,你先等一下。”说完,路容理快速消失在人群之中,独留路笙威一人,面对着一群不认识的人。
其实他明白,因为长年躲在童惟尊身后,由着他帮忙打理他的画作和一切。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知名度多少,亦不知道画的销售情形如何。
现今一看,没想到他还是小有名气的;或者……这一切都只是童惟尊的安排,是他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假象,是他用身体交换的结果。
“你来了啊!”一个太过熟悉的声音,伴着两杯剔透的香槟而来。
路笙威的视线越过香槟,接触到那双温和的眼眸,那里面有着欲言又止的心虚。
为什么,为了那天的事吗?还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懂。
“关于那天的事……我一直很想向你道歉。”张懋凡沉稳的说道,顺手将香槟递给路笙威。
接过香槟,路笙威不解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他的身边没有跟着路容雨。从那天的情况看来,他们应该已经有一定程度的情感了。
“没关系。”他低着头,闷闷地说。
听到张懋凡的声音,他才忽然惊觉,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没有再想过他……他的脑海中除了偶尔闪过童惟尊和筱雨外,再不曾有张懋凡的存在。
“路容雨呢?怎么没看见她跟你在一起?”停顿了片刻,路笙威才轻声地问,不想再将问题放在心底了。
“容雨……和童惟尊在一起,你不知道吗?”张懋凡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悲伤,又有几分试探性。
但最令路笙威愕然的,却是他低低的应答声。
“是吗,那很好啊!”
在良久的沉默后,张懋凡缓缓垂下头,慢慢地逸出声音:“笙威……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喜欢……”
开始喜欢我的?如此简单的句子,他却没有勇气将它说完整,他明白,他说的会是谎言,至少不是真心。
“不知道,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闻言,路笙威昂起的面容中,似乎已知道自己要什么。
虽然他知道张懋凡不是真心的,但他很早就希冀着的人如今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他怎么可能不要?
现在不是真心没有关系,他还年轻,他们会有将来,爱情是能培养的。只要他们之间有开始的可能,他会努力让它结实的。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太迟了。我从没有和男孩子在一起过,因为……从前我眼里只有筱雨,也只看着筱雨威,我从没注意过像弟弟般的你,对我有这样一份情感。我在想……是不是……我也可以学着爱你?”
张懋凡真挚的表情,让路笙威一时无法反应过来。不明白在胸口震荡的,是狂喜或是惊异,还是一种他莫名的感觉。他没有回答,因为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中,发不出亦吞不下。
他一直想要的人就在眼前了,可是当他开口的那一刹那,他原本的自信全都化为消失。
一抬眸,路笙威浑身一僵,怔愣而出神地看着。
才刚听到路容雨和童惟尊的情事,他没料到会在下一刻,看见他们两人出现在自己眼前,那般亲昵地拥抱着。他正用和他在一起时,从不曾有过的自信笑容对着她。
而他也不知道,他的无语,是为了张懋凡的话,或是……或是拥着路容雨、远远地看着他的童惟尊。
仿佛是感受到他的注视,只见童惟尊附在路容雨耳边讲了话,就拥着她往他的方向走来。然而看着他步步逼近,他连呼吸都为之哽塞了。
然后他的脑子里出现一片空白;只是当记忆再度复苏时,他的面前已站了路容雨和童惟尊,张懋凡则不知到哪儿去了。
他只记得张懋凡临走前,轻声地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下次再聊;而他的目光仍和童惟尊的胶着在一起。
那一瞬间,他的心口狠狠地被刺痛一下,只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期待,当童惟尊见到他跟张懋凡的亲昵举止而发火。
理智上他虽然清楚的知道,童惟尊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可他的潜意识和身体的每个细胞,却全都在期待着童惟尊的反应。
可童惟尊仅是一径地笑着,没有一丁点不寻常的举动,仍是拥着路容雨开怀而笑。
“你来了啊,我介绍几位记者给你认识。”
向着他开口的童惟尊,一脸假笑,而他身边的路容雨,则绽出和筱雨相仿的笑靥,却又少了点什么,让路笙威找不到熟悉的亲切……似乎是少了筱雨对弟弟特有的温柔包容。是啊!他和路容雨只是陌生人罢了,他竟想在那张脸上找寻筱雨,是他太过痴心妄想了。
“我想先回去,不麻烦你了。”一回神,再抬首面对童惟尊,路笙威感到十分难堪。
不久前伴在他身边的人还是他,他们还曾那般亲密地同睡一床,而今……在他身边享受呵护的,却是路容雨了。
那日的画面还在他眼前浮现,只是童惟尊……已然离得如此遥远。
“那下星期你找一天,我会派个经理和你谈一下合约的问题吧!”童惟尊似乎也无意多谈,爽快地说出他的目的。
“合约!?”路笙威不懂,他们之间有什么合约要谈。
“你的画一直是本公司在打理,我想立个合约对双方都比较有保障。”童惟尊冷淡地道,漠然的目光轻轻扫过路笙威。
“嗯……”看着路容雨承受着童惟尊的温柔,他不禁有几分激动和失落。
童惟尊也记得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吗;也知道她的身体哪儿不舒服,知道她何时有空帮她约医生吗;知道她全身的性感地带,知道如何挑逗她吗?
会帮她选衣服,配好一件的饰品,会……
“我会去的。”心绪仍在飘游中,路笙威就听见自己扔下这句话。
而童惟尊则满意地牵着路容雨,快速消失在他面前。
他看得怔忡出神,那个人……再也不是他的了,就连朋友也当不成……什么都不是了。
“笙威,你怎么了?”路容理温柔的话语,此时却伴随轻柔的动作,抚过路笙威的脸。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哭了,自己竟然哭了……
冷冷的泪水,缓缓地滑落脸颊,以为它要向下流,它却慢慢地流入唇中。
苦苦咸咸的,就像他和童惟尊之间,从不曾有过甜蜜;好苦好苦,就像冷掉的咖啡,不是他爱喝的甜甜红茶。
“或许是在向昨日道别。”虽然脸上布满热泪,但出口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冷淡。
结束了……向昨天道别,然后,他和他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连朋友……也不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伤心?
他的心万分的不舍……为什么?明明是他自己造成、他自己选择的结果,为什么……他还是哭了?
06
在之后,路笙威没经过太多的商量和考虑,就打包行李搬入张懋凡家。
本来就抱持放任主义的路容理,什么也没说,还帮着他将行李搬到张懋凡家。在离开前,他只是淡淡地扔下要他回路家的话,就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