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就十七岁了。”郑彦说,“想吃什么?”
“你怎么知道?”段岭有点意外,问,“武独说的?”
“嗯。”郑彦说,“武独说,如果他白天赶不回来,就让我给你煮碗面吃。”
“明天让郎俊侠也一起出来,吃个饭吧。”段岭答道。
郑彦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天段岭见过郎俊侠一面后,还是吩咐人给他换了间房,允许他在太守府附近范围内活动,甚至可以偶尔上山去。
“今天呢?要见乌洛侯穆不?”郑彦问。
“不了。”段岭说。
“替你找费宏德先生?”郑彦又问。
“不用。”段岭回到府内,独自坐下。
郑彦说:“泡温泉?”
郑彦露出坏笑,段岭虽然知道郑彦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却也懒得动,答道:“算了,明天再说,我静一会儿。”
郑彦便关上门,退了出去,站在门外说:“我就在外头。”
段岭“嗯”了声,独自坐在空旷安静的厅堂内,连日来纷繁错杂的事,一件一件,被逐渐地清出脑子去。
明天武独会准时回来吗?
段林非常强烈地想念他,上次来信之后,武独已有足足七天没有音讯了,他现在在哪里?如果明天赶回来的话,现在已经快到河北了吧。奔霄脚程很快,只要他想回来,自然是能回来的。
窗外的天光逐渐暗淡下去,段岭想了想,终究觉得无事可做,又取出费宏德的陈情书。等过完年后,大家都确定下来了,就要把陈情书送回朝廷去,让牧旷达转而呈交内阁,再经李衍秋之手。
朝廷批复后,明年开春便可开始执行。
这夜外头风雪大作,北风怒号,段岭听得不放心,又把人叫来,吩咐去旧城里看看,免得冷死人。再让王钲过来领银两,分给守城士兵们买酒喝暖身子。
陈情书送上去后,若直接给李衍秋,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最怕就是卡在蔡闫的手里,一旦误了春耕,就白费工夫了。
风声越来越大,段岭有点昏昏欲睡,听见郑彦在外头说了句话,突然精神起来。
“什么?”段岭问,“武独回来了吗?”
门突然被打开,一阵风雪吹了进来,一名身长八尺的男人走进,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厅内。
外头郑彦识趣地关上了门。
“你终于回来了!”段岭激动道,“怎么这么……”
那男人摘下斗篷,却是李衍秋,呼吸的气还带着白雾,定定地看着段岭。
如同一道惊雷劈过段岭的脑海,如同万丈孤峰落雁飞回,如同群山崩摧,沧海倒灌。那一刻,段岭已不知该说什么,站着不住发抖。
“皇儿。”李衍秋的嘴唇动了动。
段岭踉跄走上前去,全身都在发抖,他想喊,却仿佛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喉咙,想哭,眼泪却不知去了何处,眼里只是一阵酸涩。
“陛……陛下,四叔。”段岭颤声道。
段岭一个踉跄,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李衍秋,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李衍秋抱着他,慢慢地单膝跪了下来,把他抱在怀里。
“四叔……”段岭说,“是你,是你……四叔!”
门外,大雪渐小了些,风中雪花飞扬。
武独一身刺客服,披着斗篷,全身都是雪,站在门外,忍不住朝里头看了一眼。
“你太冒险了。”郑彦朝武独责怪道,“怎能把陛下带来?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为什么不能带来?”武独说,“他吃了这么多苦头,也该轮到别人为他吃点苦头了。”
郑彦竟是无话可说,只得与武独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李衍秋与段岭坐在榻上,彼此相对。李衍秋沉吟不语,眼里带着悲伤的神色,伸出手抚摸段岭的侧脸。
段岭却喜极而泣,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李衍秋抬手,摸了摸他的手。
虽然来时戴着手套,但李衍秋的手指仍一阵冰凉。
“是今天吗?”李衍秋从怀中掏出一张生辰纸。
段岭:“……”
段岭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生辰纸,看了一眼,生日正是今日。
“是,就是今天。”段岭说。
“武独带着我一路赶来。”李衍秋道,“总算赶上了。”
“您不该……”段岭说。
“这是四叔陪你过的第一个生辰。”李衍秋说,“来日每一年里,四叔都会陪在你身边。”
段岭的眼泪终于出来了,靠在李衍秋的肩上,无声地流着泪。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依靠着,风声终于小了,雪却变得更大了,鹅毛大雪的唰唰声响彻天地。
段岭让李衍秋坐着,自己起身去开门。武独等在门外,段岭刚要叫他进来,武独却低头在他耳畔说:“先不必管我,去陪你四叔。”
段岭搭着他的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亲,知道这是武独给他准备的,最好的生辰礼物,便说:“你们都去休息会儿吧,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