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脚踹在他的心口上,让他几乎挺不直背,直到走出房门,心脏还像四下没着落地悬着咚咚直跳。
他的头发本来就不听话,此刻更是乱翘着成了个鸟窝,而那双深邃的眼在夜里凉成了水,沉沉的死了,偏在死寂里又折射出一片慑人的光,像两颗廉价而华美的玻璃珠子。
台阶上坐着一个人,背影很好认,她有着一头非常美丽的浓黑长发,像某个当红女明星。
苏云云听到脚步声,终于站起了身来。
苏云云嘴角一弯,笑的很是清纯明丽,明丽得可怖:“封真,你睡得好吗?”
她的眼眶泛着红,眼神没有一点笑意,那笑容渐渐地变作了冷嘲,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自己,或许是都值得嘲笑一番。
“……你打电话叫我来,来看你这一出好戏?”封真在开口前忽觉得自己的样子可能很脏,很让人恶心,他下意识地伸手揩了下嘴角,而后才发出声音:“我喜欢他,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
苏云云于是狠狠抽了他一巴掌:“你不要脸。”
封真被她打得偏过头去,没有吭声。
苏云云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你这个变态!”
“你没有种!”
“你好好的女人不要,去当男人的三——”
封真连吃了她三记耳光,第四记的时候偏了一下头,“我不是第三者。”他淡漠地,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我认识他比他早,喜欢他比他早,没有姓叶的,我一辈子不知道他喜欢男人,一辈子不会开这种口;可他出现了,他凭什么?”
他吸了一口气,眼睛里不知是不是被扇耳光的缘故,也和整片脸颊似的发着红:
“就凭他下手快?凭我蠢了十几年舍不得吓到他,舍不得碰他?我那么多年疼他,忍着,我疼错了?我怎么甘心……”
苏云云怒火中烧,简直怒地想要哭,“你他妈的贱成什么样了啊?!”
她又抽了他一巴掌。封真脸颊一麻,没躲,是默认了自己的贱。“你把我当什么了?”
“……是我对不起你。”封真只轻声说:“你打我吧。”………………
Chapter 16
叶谦清晨时分从休息室醒来,洗过一把脸后推开门。
医院大清早人就很多,他只睡了三个多小时,那些熙攘的噪音一时传进耳朵里,像是隔了层膜,有片刻的不真切。穿过人多的门诊室长廊,便是较为空旷的另一条走廊。
微弱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下稀薄的温暖,陆少炎沐浴在这片淡橙色的光芒中,仿佛一名温润听话的小少年。然而他一抬眼,那些稀薄的温暖便在叶谦眼里一点点凝成了铺天盖地的寒霜。
他收起两条长腿,站起身来,是个身材匀长,骨骼匀称的美青年,长相是白雪公主式的——头发乌黑,皮肤雪白,嘴唇精致鲜红。十三四岁时那模样,到了这个年纪,除去骨骼轮廓分明了些,还是那模样。
“师兄,你过得怎么样?”他微微笑着朝他走来。“……”“这么多年没见,我挺想你的。”
“……”
见叶谦不说话,他习惯性地抿了下唇,那唇上有标志性的一点点凹陷,动作毫不违和,几乎是和小时候一样,是漂亮又带点可怜相。叶谦看了他一眼,很快便嫌恶地把目光移开。从前觉得他长相单纯,而如今快三十的年纪,那虚假的单纯反倒给他衬出了点邪祟。
叶谦后退了两步,转身要走。
陆少炎扬声道:“他死了。”叶谦于是冷笑了一下,偏过头:“哦?”
陆少炎又朝他走去几步,“叶谦,看在我爱你那么多年的份上,至少别再恨我。”
叶谦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和回忆,片刻之后……“我只是恶心。”他淡淡地:“恨吗?你算什么东西。”
“……”陆少炎怔了一下,而后却是笑了笑,“不说这个了。师兄,你们胸腹外科年底很忙吧?不知道神经外科怎么样,哈,马上就要开始工作了,我也挺有压力的。”
叶谦拧了下眉,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想陆少炎的恶心之处就在于此,如今更是修炼地炉火纯青。
封越一夜没回家,他不敢回,到了白天不得不回的时候,他失魂落魄地又去冲了次澡。
他现在单纯的只是怕,怕这一身印记被叶谦发现,怕这一夜的荒唐事被他知道,然而那些斑斓的痕迹在水下越冲越明显。他回到家,拿钥匙开门都觉得惊心动魄,而门在钥匙刚插入钥匙孔的时候就忽的开了,叶谦站在门口,几秒后皱了一下眉:“昨晚没回来?”封越僵直地站在那里。
叶谦让开一些,让他进屋。
封越从他身边穿过去,低着头问:“你几点回来的?”
“也是刚回来。”
叶谦将床上的被褥抱到阳台上晒,又从橱柜里翻出新被子来。
封越无声地跟在他身后,一颗心火烧火燎,却是一点也不觉得冷了……哥哥是不能恨的,那么亲的亲戚,因为这种事撕破脸,让人知道了,封家还怎么抬得起头。
“你怎么了?”叶谦背着阳光,看着他问。
……而叶谦又是那么的好。
他忽觉自己嗓子眼里干涩地冒出了腥味,咳了两声才恢复了正常语调,有点呆呆地开口:“你真贤惠。”
又会做饭又不挑食,会做家务,还有品位,这么能干,偏偏是不沾油烟市井气的样子,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就像他看的那些漫画里的男主角,完美地挑不出一丝不好的地方。封越的眼睛里忍着一包泪,看着叶谦在逆光里朝他笑,扯了扯窗帘:“我要睡一觉,你呢?”
封越摇摇头。
叶谦把窗帘拉上,是双层的遮光窗帘,一拉上,整个房间就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而后他走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了他,轻声说:“越越,你陪陪我。”
封越的眼泪珠子一下就掉了下来。
他想一切都完了,只能恨自己,他很委屈,可他知道自己没有委屈的资格。不主动做那种不知廉耻的事,他的哥哥不会对他怎么样,之后那些事也不可能发生。寂静的黑暗里,淡淡的肥皂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一点点地将他全部笼罩。叶谦将他箍紧在怀里,紧的让他有点窒息。封越身体僵硬,整颗心脏都被一种负罪的恐惧攫住了,他不像是在被他拥抱,而像是被他扼住了喉咙,那拥抱越是满含情意,他越是感到窒息和可怕。叶谦的手掌抚过他的脊背,封越止不住打颤,有一瞬间的眩晕,灵魂出窍了似的飘在了头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把叶谦往前推了推。“你……吃了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没魂了一样轻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