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叽叽呱呱将事情说了一遍,不能怪她幸灾乐祸,那一家人实在是太讨厌,村里有不少人都在看笑话呢。都说人在做,天在看,他们这是遭报应了。
“爹娘跑去做什么?”
桃花皱了皱眉,不悦地道,那一家人怎么样,都和自家没关系。
“谁知道……”
兰花一口咬下一个山楂,吃的那叫一个欢快。
晚饭的时候,照旧全家人齐聚一桌,如今的伙食已经好了不少,盘里的菜总算能见油水。
苏贵吃了几口,拿出旱烟袋,吧嗒吧嗒抽了起来,烟雾缭绕中,神色让人看不清。
“我说孩子他爹,你可不要多管闲事。”
秀娘见了果断地道,当家的那点儿心思,自己还能不知道?还不是见大哥一家落难,心里不忍?可也不想想以前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为了给儿子看病,自己死求活求,他们才借给一两银子。
桃花熬了多少个晚上,好不容易攒了一点儿银子,就被柳娘给要走了。
这样的事情枚不胜举——
哪怕是那夫妻俩有做过一件人事儿,自己也不拦着他。
“……”
苏贵仍旧闷不吭声,一个劲儿地抽着旱烟,眉毛皱的成了川字。现在大哥一家就住在村西那个四面透风的破庙里,这天越来越凉,以后可咋整?也不知道吃上饭没有。
都说兄弟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自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我把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管,这日子是过不成了!”
秀娘狠心下了重话,自家日子才刚刚好过一些,何必自找麻烦?
桃花附和道:“爹,我们都赞成娘的做法。”
苏贵心又往下沉了一些,别看二女儿平时很少发表意见,却是个有主意的,现在连她都这么说了——“我晓得。”
“小弟……”
兰花碰了碰一旁的苏末,示意他开口劝劝,爹最疼的就是小弟,他的话爹多半不会拒绝。
“……”
苏末冲她摇摇头,就算自己说了也没用。爹生性良善,加上出事的又是他的亲兄弟——
怕只怕,这事儿还没完!
说不得,爹一心软引狼入室,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有时候,就算你绕道走,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过了没几天,苏贵和秀娘刚下地回来,就见大牛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这样的天儿,却满脸都是汗。
“大伯,求求你,帮帮我们。我娘她,她这几天昏昏沉沉的,烧得一直说胡话……”
大牛抬袖子抹抹脸上的汗,焦急又不安地哀求道,他也知道爹娘做了许多对不起二叔家的事儿,本来他们也没脸求人,可娘实在是撑不住了。
“秀娘,你看这——”
苏贵一脸的为难,孩子都求到这儿了,难道真能袖手旁观?
秀娘寒着脸,半晌没吭声,老实说大牛这孩子还算不错,有那样的爹娘,没有学坏就万幸了。可是想到柳娘,那是真倒胃口。
“叔,婶儿,我求求你们了。”
大牛见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咚就是几个响头,额头立刻红了一大片。
“大牛,快起来。”
苏贵上前把人扶起来,直接拉着他向破庙走去,孩子都求到这份儿上了,再不管自己这良心说不过去。
“……”
秀娘见状,赶忙追了过去,先看看情形再说。
到了庙里,就见柳娘躺在干草堆里,身上裹着一床被子,一张脸烧的通红,苏城坐在一边还在淌泪,看到他们进来,眼中迸射出一线希望。
“二弟,弟妹——”
苏城张了张嘴,想要求他们救救媳妇,却冷不丁想到,侄子生病的时候,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什么都别说了,赶快把人抬家去。”
到了这时候,苏贵哪里还顾得上秀娘说过什么,脑子一热说道。再在破庙待下去,这病就更严重了。
“大牛,你去请大夫。”
烧的这么厉害,不抓药哪成?万一给烧傻了……
“好,好,我这就去。”
大牛哪儿敢去看秀娘什么反应,低着头连连应着,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苏城苏贵两兄弟抬着柳娘,把人弄到西屋,两个人都出了一身大汗。大牛也把大夫给请来了,看诊,开方子,抓药,一下子就去了五百文。当然,这钱也是苏家老二出的。
“二弟,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人——”
苏城啪啪啪甩了自己几个打耳光,痛哭流涕道。他是真没想到,二弟还会出手帮助自己。呆在破庙里的这几天,看着媳妇一天比一天病的严重,他都差不多绝望了。
曾经以为“交好”的朋友,非但没人肯收留,还出口讽刺奚落……尝遍了冷暖,这份帮助就显得更弥足珍贵。
“大哥!”
苏贵连忙阻止了他的自虐行为,有错改了就好。
等把大哥一家安顿好,又嘱咐桂花去熬了药,苏贵这才有暇顾及秀娘。
“秀娘,你开开门,听我说。”
苏贵敲着门,低低地唤道,侧耳倾听,房里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那毕竟是我大哥……”
“其实我小的时候,大哥对我很好,有一年冬天我掉到河里,他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捞人……”各自成家之后,兄弟之间的感情才逐渐淡了。
“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说着说着,苏贵也哽咽起来,以前大哥大嫂那般绝情,自己心里也怨恨,可看着他们受罪,也心有不忍。这种复杂的心情,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过了许久,门开了,秀娘脸罩寒霜,语气里有着一丝无奈——“我只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她不相信,经历了这样的事,柳娘会有所改变。说得难听点,狗改不了□。
这一天,桂花默默地熬了药,就抱着妞妞躲回了房里。兰花绷着小脸,一句话也不和她爹说。
晚上的时候,秀娘仍旧一脸的冷淡,却还是做了那三个人的饭。
苏贵松了一口气,以为媳妇这是原谅自己了。
“家里地方不够,我到先生那儿去睡。”
吃过饭,苏末淡淡地道,他可不想和陌生人挤一个床,就算那个人是他名义上的“堂兄”。
“……”
苏贵哽了一下,看来就连家里的小子对自己也很不满。
第38章 兄友弟恭
苏末躺在卧榻上,被子软软的,比家里的床舒服了不知道多少倍,可他硬是睡不着。一想到那一对极品夫妇,他就膈应的睡不着,更不要说他们现在就住在自己家里。
躺着摊了一会儿煎饼,他索性裹着被子坐到了窗边,明月高悬,银辉洒在那一片月下美人上,每一朵花都像是上天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唉,爹就这么把人领回家,到时候千万不要成了好心的东郭先生。
这种时候,他还真希望爹能够薄情一点儿。
翌日,柳娘喝了药总算醒了过来,她以为自己会在破庙里,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软和和的床上。
“柳娘,你终于醒了。”
苏诚几乎一夜没合眼,守着媳妇想了许多事情,越想越睡不着,一大早就起来了。
“这是哪儿?”
柳娘看着自家男人,动了动嘴巴,声音异常嘶哑,许是这几天发烧影响了声带。
“你病的厉害,多亏了二弟把你抬回来,又请了大夫——”
苏诚摸摸媳妇额头,好在已经不再发热,这几天可把他和大牛吓坏了。
“你说什么……?”
柳娘猛然睁大了眼睛,觉得不可置信,两家闹得几乎势同水火——如果是自己,断不会这么做。
“咱们以前不是东西,可二弟不计较,还是这么帮咱——”
苏诚说着说着,又说不下去了,对二弟一家是又愧又悔又感激。
“……”
柳娘张了张嘴,她素来是个能说的,这次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两人说话间,秀娘端了一碗粥走进来,径直放在小桌上,一言不发就往外走。既然人都弄到家里来了,她自然不会把人饿着,可要想自己给他们什么好脸色,那是千难万难。
“秀娘——”
柳娘看着她,忽然张口叫道,挣扎着就要坐起来,眼睛干涩发疼,偏生没有一滴泪流出。说也奇怪,上次做戏泪水哗哗的流,现在真心难过的时候,反而哭不出来了。
“……”
秀娘脚步顿了一下,一手掀开帘子,左脚踏了出去。
“弟妹,我们两口子以前对不住你——”
柳娘哑着嗓子道,想要道歉的话很多,到头来却只有这么一句。
秀娘没回头,放下帘子,右脚跟着踏了出去。
“别想太多,先把粥喝了吧!”
苏诚端着粥碗,舀了一勺递到媳妇嘴边,看着碗里的白米,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我知道,要他们原谅咱不容易……”
温热的白粥熨帖着肠胃,一股暖意在她四肢百骸散开。自打出事,就连和自己交好的张嫂也避之不及,栖身在破庙里,冷风飕飕,短短时间就受尽了人情冷暖。
“都是我不好,让你和孩子受罪了。”
苏诚又舀了一勺递过去,一脸的懊恼难过,如果不是他太轻信,何以到今天这步田地?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咱们终归是一家子……”
柳娘叹了口气,已经接受了落魄的现实,以前自己在家里颐指气使,生病了端茶倒水喂饭的还是他们。她一开始知道了的确很生气,大病一场倒能心平气和一些了。
“娘,怎么样了?”
见秀娘从西屋出来,桂花抱着妞妞低声问道,小孩子不懂事,眨着眼睛一脸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