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魔界之伴君(上)——怜书

作者:怜书  录入:02-26

  末鬼微微一震,抬头望向老人。

  「当初我要你去杀濮阳柔羽,只是想确定你的动向。你不肯,于是我给你绿箅,要你远离,不要再来插手我和他的纠葛。可是你回来了,为了救他而来向我求情。」

  「师弟之前坚不出仕已经足以表示他对师尊的尊敬之意;如今因为镜人是他的好友而与师尊作对,也是不得已。」

  「我要杀濮阳柔羽,也不为这些小事。」老人混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着,注视着眼前跪得直挺的人,「我也不再与你们争论是非对错。既然你来了,我给你两条路:明日刑场上,濮阳柔羽与镜人玥,只能有一个活命。你若杀了玥,我就放了濮阳柔羽;你若杀不了玥,我就杀了濮阳柔羽。」

  冷汗无声滑落背脊。「我不知道玥的行踪。」

  「他一定会到皇城。」老人泛起一抹虚弱的笑,「如果他在进城之前,就被拦杀,那是濮阳柔羽运气好;他若得脱入城,就看你的选择了。」

  沉沉一顿首,末鬼缓缓站起身来。

  「我老了,只想在九泉之下对得起先皇。」老人不再看他,合眼萎顿着,「你去吧。」

  

  「喂,下车下车!」

  拦路的差役在前头吆喝着,赶车的大块头回头向后说道,「先生,最近到皇城的路上,到处都有这种关口,等会少不得要下来给他们看看有没有携带武器什么的──其实哪里是什么戒严关防了?都是死要钱,等会给点银子打发一下就是了,只是要委屈先生下车一下。」

  玥听着,心里已经有数。这些差役肯定是来找他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面的人马?「李大哥,你知道这些差役是哪里派来的吗?」

  「哪里派来的?」被称做李大哥的汉子搔了搔头,有点莫名其妙的回问他,「不都是朝廷官派的吗?」

  若是朝廷官派的,那么是不是可以经由他们,更快见到君皇?但万一有人不想让他见到君皇,他这样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只是要避也来不及了。通往皇城的这条大道上,每日行经的人何止千百?马车不能说调头就调头。玥也只好随着车驾来到关口,李大个儿牵着他的手,扶他下车时,玥侧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等会如果问起我们的关系,请李大哥暂时认我做弟。」

  「喂,做什么的?」

  「赶货进城的。」李大个赶忙赔笑。他是在自己村里,知道有这么个人想上皇城,可怜对方是个盲目的,反正顺路,也就行个方便。但刚才这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感觉好象在躲什么似的……莫不是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李大个心里一个发毛,声音便带了点颤抖。

  守关口的差役听他声音奇怪,又看他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已经起了疑,待见到他身边的人,大热天下载着纱帽蒙着脸,身形又和上头交待下来要找的人有点儿相似,眼色一带,另一个已经快步去请前面镇守的监官过来。

  「旁边的这一个,把帽子拿下来!」

  「我的脸被烧伤,十分难看。」

  「叫你拿你就拿,啰嗦什么?」

  一柄长枪抵到胸前,李大个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哆嗦着说道,「先生,您、您就拿下来给他看看嘛!刀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参见监官!」几个人突然同声说道。

  原来在后面排队等待进城的人,听说前头出了事,不少爱看热闹的已经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探问。围观的群众滚雪球似的,不多时已经围了小半圈人墙。

  玥听后头的人愈聚愈多,前头似乎也来了个监官,现下若要逃走,只怕更易出事。眉头一宣,朗声说道,「我是朝廷敕封的内丞相,玥。谁是这里的主事者?」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玥是镜人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一半多的人是不信眼前这个浑身大半脏污的人就是玥大人,都睁大了眼睛要瞧热闹;另一半的人则是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想一看究竟又担心传言属实,只一径躲在他人身后觑眼偷瞧,却也舍不得离开;人挨人话传话,很快周遭就围得铁桶般扎实。

  一个瘦竹竿似的人踏步而出,斜眼看了玥一眼,「我是主事者。来人,带走。」

  玥心里一突:他是内丞相,论官职除了当今宰辅比他高出一等之外,天下百官都在他之下;一个监管地方的小官问都不问,就敢直接把他带走,除了说明这些人不是君皇派来的之外,也说明对方的来意不善。

  玥心思一动,突然一伸手,将面上的纱帽与蒙面的布巾一同扯下。

  随着纱巾掉落,露出一张虽然苍白疲惫,却仍美得令人难以逼视的美丽容颜来。一时间只听得低呼惊讶的声音此起彼落,原来嘈杂的环境瞬间被玥的美貌慑得宁静了下来。

  「我是内丞相,朝廷并没有旨意撤我的职。论位份,我监管百官;论品秩,我是一品大员。你是谁,胆敢这样放肆,公开拿人?」

  「……下官秦学德。见过玥大人。」秦学德不情不愿的报了名。他也被玥的美貌震了一震,眼看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玥的脸蛋移不开视线,他已经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要硬说人是冒充的,直接杀了,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上头派下来的任务是一抓到玥,带到暗处就地杀了,干净利落。他本来也在一接获通报时就带了人过来准备把人抓走,没料到玥当着大家的面问他的姓名。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他要是私地处决了玥,甚至,只要玥在他手上有了闪失,将来论起私杀大臣的罪,他岂不是要第一个倒霉?

  「我要觐见君皇。叫你的人别拦路,让我们过去。」

  去皇城?路上到处都是关卡呢!秦学德灵机一动,赶忙赔笑道,「下官奉君皇之命专在这里等着玥大人呢!来人──去把我的官辇抬过来。」过了这许多关卡,每站都报上一报,到后来哪还知道是谁负责的?等抬到了没人的地方再下手!

  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若在这个地方与之争执,只怕要伤了诸多无辜的百姓。只能等到了无人的地方,再想办法逃走了──说不得,得动用镜人的力量……

  玥一点头,上了轿。

  

  连过了几个关口,轿子渐渐向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行去。玥一边默记轿子转弯的方向,一边注意着周遭的动静。感觉冷意渐渐上来,天应该是大暗了。

  几个人在低声商量着:

  「大人啊,不是弟兄们不听命,人家说看见镜人的眼睛会发疯,该不会我们还没动手,就全部给弄疯迷了吧!」

  「那你们不会蒙着眼睛动手吗?」

  「蒙着眼睛?那万一砍到自己弟兄怎么办?」

  「笨蛋,镜人那样瘦不零丁的,一个上,一刀就砍死了,哪还需要一票人?」

  「大人,」一个吞咽口水的声音,「我白天也在关口见到镜人了,实在是、」声音愈趋细微,「要不要弄些饭菜干脆迷昏了他,大伙儿爽一下杀掉也就是了……」

  「那要不要抬到驿站那边去?那里都是我们自己的人,也方便说话准备啊!」

  秦学德一边听着觉得下流,一边却又有些心痒难熬。他一个同僚女人不爱专搞男人,说的那些风流韵事不期然在他脑袋里浮现。看镜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儿,也不会太难摆平……吧?

  这么多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人若是在驿站出事,也怪不到他头上去。想着,秦学德点了点头,一群随从立刻爆出一阵欢呼,轿子很快就转过了方向。

  玥的听觉原就较一般人灵敏,练武之后,更是将这个能力发挥到了十二分。这几个人离轿虽然有一段距离,说话的声音也低,但他仍是听得清清楚楚。想起小时候,长老逼自己练武时说的话,玥不禁摇头一叹。

  『你不练武,如何保护自己?』

  但他的根骨极差,练武的时候吃尽了苦头,硬挺着满身的瘀痛倔气道,『法律不就是拿来保护好人的吗?别人伤害我,难道都不受法律制裁?』

  『那是事后。事前呢?事发当时呢?你就任着别人欺负?』

  『我大不了张眼,大家不是都怕吗?』

  『你一张眼,就等于杀人,你爱这样?』

  他紧紧的攒着拳头,想起过去误害的那些人,眼泪几乎要掉出来,『那我毁了这张脸算了!』

  『玥!』长老抓住他的手,严肃的说道,『我知道你难过,你可以哭,但不能伤害自己。为了怕别人做坏而伤害自己,有什么值得?』

  想起长老的谆谆教诲,鼻端一阵酸热涌上,玥赶忙定了定神,轻蹬着轿子问道,「请问,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玥说话的声音低柔清朗,几个轿夫想起待会儿的事,都听得心神一荡,一个嘿笑一声回答道,「玥大人,我们正往迎京驿前进呢!」

  迎京驿?那是离皇城最近的一个驿站,自那里到皇城,不出半天时间就可以赶到──只要能顺利在半夜出发,天大明时就能进城!玥心头一喜,已然有了计较。

  到了驿站落脚,玥被安排在一间靠西的大院里头。端的是四邻不靠,极僻静的地方儿。玥心里明白,更表现的浑事不知。要了一大桶热水和干净衣裳,也不管外头多少人欺他目盲下流窥视,任事不理的好好料理了自己一番。

  晚饭时候,秦学德亲自带了人,抬进来一桌酒菜,就地打了个揖,「玥大人,下官在关口多有得罪,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计小人过了吧?这一桌子酒菜,是几个弟兄们合请的,您千万赏光!」

  玥只好跟着虚与委蛇道,「说哪里的话?我被人挟持,如今能顺利到这里,也还是几位的功劳,明日面君,也要提起诸位的。只不过在下不胜酒力,勉饮一杯与大家同乐,诸位就请随意吧!」一端酒,抬袖遮口,一杯酒都倒了袖里。

  几个人顾着贪看他的美貌,哪还有谁会去注意酒的去向?都虚声附和着。想起方才看见的春色,再见他一张秀脸泛起酡红,灯火下丽色照人,都已经有些把持不住。

  「你们不喝吗?」玥勉力忍住心里的厌恶,装着一笑,就便站起身来,颠着脚步向床榻行去,「在下累了,不能奉陪,诸位请便吧!」身子一软,侧卧了枕上。

  一个粗壮汉子已经忍不住站起来就要向前扑去,秦学德一张手,死死拽住他后领拖了回来,劈头就骂,「就急色鬼的这样?这里谁说了算?都给老子出去!」

  几个粗汉都巴巴的揪着床上的美人,听见这话,吞着口水道,「嘿!大人,你好歹体谅弟兄们……快一点儿啊,可别让弟兄们等久了……」

  「知道!去去-」秦学德赶苍蝇一样,推颡踹背的赶着一群人出去。砰的一声门才关上,他也已经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淫笑一声就向床上扑去,满想温香暖玉在抱,不料身子才沾到床,床上的人猛然坐起,衣带一甩绕了他脖子,立即发力勒紧,秦学德猝不及防,待要挣扎已经太迟,白眼一翻几乎就要晕死过去。

  玥原本打算进来一个制住一个,全部抓拢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驿站,不料刚才提气太猛,一股恶心的感觉由丹田冲起,暗蓄的劲力一下子戳破皮球般又泄回全身经脉;但秦学德已经扑了过来,他没有时间再度凝气,急中生智,抓起衣带就勒了他颈子。

  秦学德一双眼珠已经凸出,勉力呼吸着挣命,玥这才稍稍放松,冷冷的说道,「叫你的弟兄们进来,给我备一匹马,带我出去。」

  「呜……」秦学德这才知道一开始就着了道儿,后悔却来不及了,一屁股瘫坐了下来,梗着声气道,「弟兄们,进来……」

  外头早已等得不耐烦,听见这一声还以为他已经完事,欢呼一声几个人一起冲了进来,待见了里头情况,几个人都瞠目结舌,呆在当场。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备一匹马!」秦学德恶狠狠的说道。他全身脱得赤条条,光屁股露蛋摆给人家干看,心里已经把玥恨得牙痒痒,打定主义玥是个盲人,没人带路不成,满肚子龌龊主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玥大人,是小人没长眼,一时鬼迷了心窍,大人饶了下官这一回,下官一定将功赎罪,一路护送您回京!」

  几个跟他一段日子的随从听出他的话意,众人互相使个眼色,连忙就分拨一批人到马厩里牵马,顺道暗地传声要人布置妥当。

  玥心里明白,但他的确需要人带路,身上刚回复的一点劲力也不能随意浪费──想了想,一伸指点了他两臂穴道,让他无法自由活动双手,这才架着他起身,向门口走去。

  出了门,已经可以感到一匹骏马就在前方十来步处,但身后四周都是一步一步缓缓逼近的人,连身前押住的秦学德也蠢蠢欲动,想方设法的要绊他一绊。这样下去,他无法顺利走出这里;回不到皇城,柔羽也……

  今晚十六,月光正明吧?

  凄然一笑,玥回头,张了眼。

  

  黎明前,最是黑暗。

  星稀月斜时候,轻轻的推门声响起,昊自朦胧里醒觉,恍惚里什么也看不清楚;本以为是风动门户,才又闭上眼睛,陡然想起什么,一睁眼,果然就见那个该杀千刀的家伙立在床前。

  「他妈的,你到底想怎么样?」这家伙自昨日午时将他丢在这里,居然一直到现在才回来。他实在怀疑这家伙究竟居心何在?如果不想带他来见亲人,当初就该让他被蛇毒死,或干脆把他丢在山洞里自生自灭,现在人都到了皇城,却又封了他的穴道把他横摆在这里?

  末鬼看着躺在床上的濮阳少仲,心里也在思考。濮阳柔羽落难,等会就要押赴刑场,若是告诉濮阳少仲实情,依他的性子一定会奋不顾身的冲去救人,届时恐怕反而坏事;但若是一直将人放在这里不顾,万一自己在刑场失算,脱不了身又该如何?

  考虑了会,末鬼伸指在濮阳少仲身上轻点了几下,低沈的声音说道,「你的穴道,过了未时之后就会自动解开,届时你就离开吧。」

  「离开?去哪里?」昊神色一变,突然感到这句话里透着不寻常的意味,「你说我的亲人就在皇城,现在已经到了这里,为什么你不带我去见他们?」

  末鬼微闭着眼睛,很快又张了开来,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喂,你-!」昊吓了一跳,不知为何,他隐约感到这次这家伙再离开,只怕就不会回来了。他已经连当初为何是这家伙带他去投宿治病都搞不清楚了,怎能放任他又再次把他丢下?眼看末鬼如魅的身影已经闪出门外,昊一急,再也顾不得脸面,放开喉咙就大声喊道,「喂,别走啊!可恶,你丢了我一次不够,还想再丢第二次吗?末鬼!」

  末鬼仰头望见天上稀落的星辰,没有表情的脸上蓦地绽出一抹苦笑。毕竟是兄弟,连这种对他的不自觉的依赖,都一模一样。

  脚步一顿,曙光已现,他没有时间再犹疑。袍角微扬,轻风已经送着身形不知所踪。

  

  

  第十章

  

  天空清朗得连一丝浮云也不见。

  刚过正午,热气蒸腾的地面似乎要冒出烟来。原是洗锅造饭、炊烟袅袅的时刻,今日却反常的一点饭菜香不闻。一群兴奋等着看热闹的民众,里三圈外三圈将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窃窃私语里偶尔夹几句高声喝采,已经不知道在场边鼓躁了多久。

  

  濮阳柔羽低着头,任汗水顺着头额鼻唇,一道一道划下他的颈项。

  他跪在场中央,专为受刑者画出的一圈界限内。君皇高坐在离场中十来尺远的监斩台上。两旁有来自各地的王公贵族和朝中诸大臣。长老们还没到。

  他留书请长老派人在行刑的时候,击昏执刑的刽子手。刽子手只有一个,一旦出事,即使立刻替换,也要两刻锺。过了未时一刻,一句『于礼不合』,君皇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停止行刑。古有明制,就是康靖王也无话可说才是。

推书 20234-02-28 :王的情敌——李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