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狂风肆虐,雪花漫天。
纷纷纭纭,尽散向繁华喧闹的洛阳城内。
洛阳,位于河南省西部,古称豫州,因地处洛阳之阳而得名,既有“诗都”之称,因其牡丹之艳,天下闻名,
香气四溢,又有“花都”的美育。
然而此时此刻的洛阳城内,却下着一场十冬少见的暴风雪。
鹅毛般德才大雪夹杂着黄豆般大小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向地面,行人稀落的街上,雪花堆得足有三尺厚,偌
大的洛阳城此刻竟显得格外寂廖。
洛阳城东,一座气势不凡的巍峨庄院前,漆金的横匾中刻着“逍遥山庄”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两只硕大的石狮子分蹲一左一右,动侧为雄狮,足踏锈球,西侧为雌狮,膝下偎依幼狮。两只石狮雕刻浑放精
美、威严凶猛,漫天大雪中,衬得整座山庄格外庄重严穆。
这就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四大山庄”之一的“逍遥山庄”。
山庄高大围墙外一角,只见五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将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团团围在中间。他们的年龄均十分
幼小,不超过十三、四岁左右。
寒风冷雪无情地砸在衣着破烂的孩子身上,他瘦小的身躯虽因寒冷而瑟瑟发抖,却仍是挺得笔直,肮脏而几乎
看不清轮廓的脸蛋上下不相衬地有一双纯净的双眸,冷冷地充斥着倔强而饱含怒气的神气。
“老大,这个小子还在瞪我们!看起来他很不服气的样子。”其中有一个华服小孩道。
为首一个身材略高的小孩道(他便是他们口中的老大):小乞丐,只要你向我们每个人磕三个响头并叫三身亲
爷爷,以后要饭尽管要到本少爷门下,我会多赏你几个馒头的。“说完,小孩不禁得意地大笑起来。
其他人也附和地发出笑声。
被围的小孩一声不吭。“呸”地一声,轻蔑地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好小子,你反了,给我上……”那个为首的孩子恼羞成怒,正挥手想让其他人一起将他狠揍一顿。没料到那
孩子竟然一头冲向他,力道之大,顿时将他狠狠撞倒在地上,紧接着一拳狠狠砸在他鼻梁上,未等收回拳头,
他又紧跟着一腿踹在他腹部,没几拳已打得他鼻血直流。
擒贼先擒王!他胜算不大,五个对一个,看样子,今天不管如何是免不了一顿毒打,先擱下一个再说,他咬着
牙,反了疯似的一心只想先把眼前这个解决。
几天来只吃了一个馒头,有冷有饿。他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了!
孩子,天下之大,以后就靠你自己一个人了,娘亲再也帮不了你了!
永远忘不了,娘亲在去世之前,躺在破草席上看着他的眼神,混杂着温柔、爱怜、担忧与不甘,是他此生永远
都无法忘怀的眼神。
一拳又一拳,他将心中的忧伤狠狠发泄在被他打倒的男孩身上。
“你们几个都傻了,快来帮我。”躺在地上的那个男孩杀猪似的叫起来。
其他几个总算醒悟过来,一拥而上把他拉开。
“打,给我狠狠地打!”为首那个小孩子趴在地上,捂住鲜血直流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叫着。
八只拳头、八条腿齐下,他左躲右闪,不一会儿已是伤痕累累。再一记拳头,他感觉一股热雪从鼻腔流出,又
一记拳头,胸口一阵剧痛,他再也支持不住,倒在雪地上。
是时候了吗?这个冷漠的人世间,老天终于下定决心要收回他的命了吗?
娘亲,对不起,不是我不想活下去,只是我也帮不了自己了!
他紧紧地蜷缩起单薄的身子,一声不响地承受着命运所施加给他的一切。
“四个人打一个,像话吗?”突然,脆生生的童音传来,围攻的四个人不禁停下了手,转过身来。
一声宏亮的马嘶从雪雾中传来。
一位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从一辆插有“逍遥山庄”旗帜的马车上敏捷地跳下,一袭名贵的裘衣,与白雪同
色,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看便知出身名门世家。
“干你屁事!”为首的小孩从雪地上站起来,狼狈地擦擦鼻血。
“哎,他好像是这儿的少庄主。”其中有一个小孩认得东方逍,不禁小声提醒他。
“是吗?”那孩子心里一惊。
“你们在我的地盘寻衅生事,我不该管?”东方逍冷冷道,小小年纪便有一种迫人的气势。“你们再不走我马
上让管家去各位的府上拜访一躺,好让王员外和李员外知道他们是如何教子有方。”
原来东方逍认得他们!“逍遥山庄”是洛阳府尹都不敢得罪的角色,要是被父母知道惹了“逍遥山庄”的人就
更不得了,一思及此,他们的气焰顿时灭了一大半。
“老大,我们快走吧。”其中一个孩子拉拉为首那个人的衣服。
“小子,算你走运。”为首的那个人在经过倒在地上的孩童时,本想再踢上一脚,怎知才伸出一脚便被东方逍
一脚挡开去,就像踢到铁板一样,把被震到在地上哀叫连连。明明东方逍在三丈之外,怎么一眨眼就到了眼前
!真是见鬼了。
逍遥山庄的武功,真是这么厉害?
“快走、快走。”其他人见势不妙,连忙跟着为首那个,屁滚尿流地匆匆而逃。
“适儿,你又把人家怎么了?”马车上的幔布一掀,一个身材壮硕、留有落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此人
正是“逍遥山庄”庄主——东方峰。
“是他们自己不中用,我不过是挡了一脚,也值得这样鬼叫。”
东方峰微微一笑。“你那一脚可不简单,恐怕即使大上你几岁的人也不易抵挡呢。”
“爹爹,他好像昏过去了。”东方逍拉着东方峰的袖管道。
“这么容易倒下,就不配当‘逍遥山庄’的人!”东方峰佛着胡子,道:“去看看,如果他还活着,爹爹就让
他当你的贴身护卫,可好?”
如果他没看错,那个小孩颇有潜质,加以雕琢,不日将是一块美玉。
“好啊。谢谢爹爹。”呵,今后又多了一个玩伴!东方逍开怀一笑,笑容格外灿烂,灿烂得冰雪都几乎要为之
消融。
一步一步,他走向倒在雪地上的小孩,停在他面前。“喂,你叫什么名字?”
恍惚中,母亲的笑容在眼前越扩越大,频频在远方招呼他,他心中一喜,就要向她奔去。但突然听到有人在跟
他说话?是谁?还会有谁会在意他?还有谁会关心他的生死?
他拼命睁开酸涩的眼睛,冰冷的雪花如落叶般缤纷飞舞,模糊了他的双眼。
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一位英俊的少年站在他面前,明亮的双眸灿若星辰,一脸灿烂的笑容眩惑了他的眼
,如万道阳光照进心里,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报上你的名字,我不救无名之辈。”那少年开口道。
“陆惟。”他几乎是挣扎地从喉咙吐出这两个字。
“很好。”他调皮地朝他一笑。
萧萧寒风中,他一字不漏地听见,他对他斩钉截铁的宣告。
“记住我的名字,东方逍,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像是鱼儿最终游到大海,因长时间的跋涉而精疲力竭的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眼前一黑,便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
那年,他们最初相遇。
陆惟十三岁,东方逍十四岁,他成为了他的——贴声护卫。
第一章
鼎盛时期的洛阳城内,剑客商贩、走卒官兵,络绎不绝。
熙熙攘攘的街上满是形形色色的人们,卖艺人豪迈的声音、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经过了一个与往常一样
寒冷的冬季,整个洛阳似乎都在春暖花开时渐渐苏醒,展现出其中原有名帝都的强大活力。
最热闹的要属烟雨楼——洛阳最有名的妓院,这里的姑娘不仅貌美如花、温柔可人,更为出名的是她们的才艺
,琴棋书画,几乎样样皆通,样样皆精。
烟雨楼内二楼的头牌厢房,原应是春暖日丽、享受阳光的大好日子,此刻却窗门紧闭、帷幕低垂。
一声声若有似无的蚀人心骨的低吟从房中传出,那呻吟声似乎充斥着压抑的痛苦,但又似到达极乐顶峰的欢呼
,呻吟声还断断续续地掺杂几声低沉的男性笑声和话语,再白痴的人也可以想象,里面正在上演怎样的春宫好
戏。
守候在门外的陆惟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心里估算着里面“完事”的时间。
如果他的主子精力充沛又心情大好,再晒一、二个小时的太阳,是完全可能的事。
春季的阳光真好,至少不会再象冬季那么寒入心脾。
走到栏杆前,他垂首怔怔俯视一株在院中迎着阳光怒放的迎春花。那花瓣是如此的纤细柔美,却勇敢地承迎阳
光的滋润,柔美中掺杂着坚强,多么矛盾的特质!
阳光照在他清秀俊逸的脸庞上,也照在他微微纠结的眉心上,那纯净清洌的双眸,淡淡地映出一层忧郁的光辉
,微白的脸色、紧抿的薄薄双唇,令他的神情显得格外严肃和沉默。
一袭朴素青布衣衫下的身形挺拔而单薄,一柄宝剑斜斜地跨在腰际,剑上刻着四个字:逍遥山庄。
白云出自深谷,泉水滴自石隙。
鱼儿欲本流入海,只是,大海现在何处?
当日的救命之恩,使他今日成为他最忠心的护卫——生死相随。即使在他寻欢作乐的时候,他也不敢稍稍离开
半步,惟恐出任何差池。
十年前冬季,在那冷冷寒风中他对他的宣告,他无时无刻不敢或忘。
记住我的名字,东方逍,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他的命,是他的!
陆惟下意识地抓紧栏杆,纠紧的指节微微泛白。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东方公子,现在还早,不用这么急着走嘛!”娇滴滴地声音从房中传出。
陆惟一下子挺直身子,看来主子完事了。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
一位白衣胜雪的高大男子跨出房门,明亮锐利的眼眸灿若朗星,闪烁着飞扬的神采,令他英俊的脸庞倍加夺目
,三分洒脱、七分狂傲,王者气势浑然天成。
若陆惟看似一块赏心悦目的美玉,那么他则是道令人目眩的阳光,不可逼视。
“东方公子”。一双如白藕般的玉臂轻轻挽住了东方逍的手,烟雨楼的头牌美女轻拉住东方逍,含怨带嗔道“
什么时候再来看奴家呀?”
好不容易,才让整个洛阳城姑娘都私心倾慕的逍遥山庄的少庄主——东方逍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她可不想他们
只有一夜露水之情。
东方逍微微一笑,擒住美人的下巴,在她娇艳的唇瓣轻印下一吻。“只要你识趣,我自然会再来。”随即轻轻
一挣,便走了出去。
纵横花丛间,片叶不沾身,向来是他的宗旨。
加上如此大好春光,若不及时行乐一番,岂不辜负老天爷的美意?只有那个呆子,才会一动不动对着一株花赏
春!
“少庄主,我们该回去了。”如往常般,陆惟像影子般站立在东方逍身旁,东方逍比他高出半个头,身形上也
比他更为壯硕。
一股浓重的脂粉味与女人的香气从东方逍身上传来,令他的眉心又深皱了几分。
走出烟雨楼外,接过陆惟牵来的白马,东方逍足尖一点,飞身上马,陆惟也随之上马。
沉默、严肃几乎是他永远的表情,东方逍经常如此暗思,唇边不禁轻抿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笑意,除此之外他
再也没有见过其他表情的流露,就像影子一样沉默淡然,无形地令人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陆惟?”调皮地微笑着,东方逍边骑马边盯着他的脸问。
“我当然是。”面对着他的嬉皮笑脸,他照样严肃的回应。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连一个女人也没有?”
“对属下而言,最重要的是保护少庄主的安全。”
这样的对话到最后往往是这一句话回答:属下的使命就是保护少庄主的安全。
扬一扬眉,东方逍已不对他的回答抱任何希望。
自从一年前,他精心策划了一个恶作剧,将一个浑身脱的精光的美女在半夜三更塞入他床上,本以为这下肯定
能破除他那“柳下惠”似的个性,然而结果却是,那美女——实际上是烟雨楼的姑娘被他当刺客一剑刺伤,害
得他偷鸡不成,赔了大把的伤药费后,他便认定:他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柳下惠”兼彻底无
药可救的笨蛋和傻子。
十年前救他的初衷,原是要一个能陪他一起玩、一起笑、一起闹的伴儿,而不是只会叨念着要保护他,整天跟
着他,像影子一样的无聊又无趣的陆惟。
不过十年来,漫长岁月似指弹一瞬间。有时扪心自问,他亦是已习惯了他的陪伴。好象他注定就是他的影子一
样。
春日夕阳的余辉下,淡淡的霞光衬着两位骑在马上的英俊挺拔的年轻人,两个人的身形,一左一右,在地上拖
出长长的影子。
他正如那耀眼的阳光,而他,就是他身旁沉默淡然的影子,一对无比协和的组合。
光与影,是如此矛盾而又如此亲密。无光哪来影?无影又怎能衬出光的存在?
一跨入逍遥山庄,山庄的总管王管事便迎了上来,对东方逍道:“少庄主,庄主正有事找您。”
“爹现在何处?”东方逍将马交给迎上前来的小廝。
“庄主在‘卧龙堂’。”头发已花白的王管事恭谦地回答,他是逍遥山庄的家奴,自祖父一辈起便在逍遥山庄
做事。不仅跟着庄主东方峰出生入死,更是看着东方逍、东方遥两兄妹长大,他的身份不仅仅是仆人那么简单
。就连东方峰对他,亦要客气三分。
“多谢王伯。”东方逍与陆惟径自穿过回廊,匆匆朝主客厅——卧云堂走去。
逍遥山庄的建筑是中原山庄中最为出色的。因东方峰酷爱苏州园林艺术,特地仿照沉园的格局兴建,亭台楼榭
、假山水池遥相呼应,一派江南水乡的风情。
走入陈设精美的卧云堂,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背手肃立,似在沉思着些什么。
“爹”
“参见庄主。”东方逍与陆惟同时道。
东方峰转过身来,不悦道:“这一天你到哪里去了?”
原来是兴师问罪,东方逍笑道:“不过是去‘追风山庄’找风二公子切搓武艺罢了。”他向来就是有这种本事
,说谎不打草稿,且脸不红心不跳。
“是吗?陆惟?”深知自己儿子顽劣的个性,他反问一旁默立的陆惟道。
“诚如少庄主所言。”陆惟只是垂着头,不敢看东方峰锐利的眼光。
看他这个样子,东方逍不禁在心里叹息,他真是不能说谎,一说谎就不敢看别人的眼睛,完了,这下逃不过他
精明的老爹。
果然——东方峰冷冷一哼。“你小子又说谎,八成又去了烟花柳巷。”
东方逍不慌不忙道:“爹,我昨天三招打败了‘华山派’的大弟子,难道不该犒赏一下自己?圣人有训,要‘
劳逸结合’,方不失人生乐趣。”
四大山庄——逍遥、追风、铁箭、试萧在当今江湖成鼎足之势不是没有道理。不仅仅是因为各有所绝学、武艺
精妙,更因为四大山庄几乎掌控着整个中原的经济命脉,几乎每个州府都有四大山庄的旗号,从钱庄、当铺到
客栈、酒楼……遍地开花。倒更显出传统武学派流如华山、崆峒、衡山都一已是强弩之末,欲振乏力。
“算了。”面对眼前玉树临风般出色的儿子,想发怒也难,东方峰递过一把黑色权杖。“你看。”
东方逍伸手接过,权杖上刻着四个字铁箭山庄,面色一凝。“是盟主令,发生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