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好将这些事情告诉齐怀雪,也不敢直接就对龙翱说自己的忖测,于是先对每日都有两时辰会在
玉锦阁的展勤说了些情形;而展勤似乎也探不出任何缘由,只能尽力多帮她一些。
除了府内的佣仆们不对劲外,另一个不对劲的就是齐怀雪了。
他明显地在闪避龙翱。每次只要龙翱来,他不是尽力闪开与他亲昵的行为,就是假寐来逃避跟他接
触,翠娘问了数次原因,他时而欲言又止却还是闭紧唇不肯答,成日发楞似的想着不说话。
如此的改变龙翱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毫不介怀;而心下的焦躁虽然一日复一日,但却又不
敢由着脾气去质问齐怀雪。
两人均是想问又不敢问,好似怕问了就会破坏了什幺似的。
如此过了十来天,一直到小寒初过大雪将至,越来越感到难做的翠娘终于找上了龙翱,告知他这半
月来府内怪异的景况。
「奴婢本以为是多想,但这些日子却都如此;请展护卫帮忙却也查不出原因,只好来告诉殿下了。
」
「多久以前开始的?」发生了这种事,展勤却没告诉他一声?龙翱本就有些烦躁郁闷的脸色,立刻
更为阴沉。
「已经有半个月了……。」她看见龙翱脸色变了,也有些无奈地回答道:「好似,就是从少爷退了
烧不再卧病后开始。」
「从那时候起?」他骤地怔住,想起齐怀雪开始不对劲也是从那时候起。
可那一日有发生了什幺事情幺?那一日除了他曾经情不自禁地……他心底灵光一现,莫非,怀雪他
──
「怀雪最近如何?」龙翱迅速地抬头,呼吸有些急促地问。
会是像他想的那样幺?会是因为他知道了,所以才会常常避开他幺?
「少爷?」翠娘有些被他吓住地退了一步,才说道:「少爷也是怪的,常常欲言又止似的好象想问
什幺又不问,而且好似一直想躲开殿下您一样。以奴婢所知,少爷的病除了忌讳劳累外也不可多虑,所
以这几日常会有小小的喘咳病状……奴婢也有试着问他原因,但他怎幺都不肯说。」
在她眼中,齐怀雪是个单纯得令人疼惜,却有时又老成得令人伤感的少年。
但这些日子,他似乎有了心事……那是以往一个月内从未见过的神色,似忧又似喜地,成日锁住那
有纯然笑容的脸庞。
龙翱心底大大的震动了。
他醒着!他竟然是醒着的!龙翱放在桌面的手紧箍地关节发白,思绪翻涌如潮,却乱得理不出个办
法来。
怀雪知道他吻了他,那他是怎幺样看待这件事情?他知道他的感情了幺?知道自己对他是──他是
因为知道自己的情感所以才会避开,亦或者,他只是懵懂?
他心中反复地把好的坏的都想遍了,却还是因为忖测不出齐怀雪的想法而极端地焦躁不安。
「殿下?」看着他脸色变换不定,翠娘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唤。
「妳放心,这事儿我会处理。」龙翱倏地抬起头,下定决心似的匆匆站起身来,「今日妳去那儿都
成,记着别再进玉锦阁就是,我有事跟怀雪谈。」
「殿下!?」她有些错愕地唤。
「就这样了!」他疾步越过她跨出了门,把守在门外的展勤也斥退后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留下门
外门内的两人面面相觑。
匆匆的脚步赶到了门前,龙翱才缓了下来停住;思索了半晌后,他终于深吸了口气轻推开门跨进去
,一眼搜寻到正在窗边人儿。
屋内生着炭火,映照一室温暖。他静悄悄的关上门,而齐怀雪似乎还没发现他,只在长榻上屈抱着
膝,痴痴看着窗棂外飘落的雪花发楞。
「怀雪。」他放柔了声,走过去坐在长榻的另一侧。
齐怀雪一惊回看。一双眼先是闪过喜悦,旋而有了迟疑,跟着不知所措似的畏怯垂下眼睑别开脸。
「在这儿坐很久了?」过半晌,龙翱温和地打破静默。
「……我不知道。」齐怀雪闷闷地回答,看了他一眼又低垂眼眸。
他很像呆坐了很久,又好象只有一会儿而已。这些日子,他即使想得疼了脑袋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只知道一看见龙翱就会慌,所以只好躲;而躲的同时,他却又很想念龙翱,想他的温柔拥抱、甚至是
那睡前的轻轻一吻,想得胸口都泛疼。
但他对龙翱的感觉又参杂进了一种怕,感觉到怕的同时,他却还是很喜欢他……齐怀雪不明白,为
什幺可以怕一个人的同时,却又那幺地喜欢一个人?
「怀雪。」龙翱维持着平稳的语气,试探地问着:「你有话想问我幺?」
他闻言微微震动了下,不安似的动了下身子,摇摇头却又不自主地抬眼偷觑他。
翠娘怎幺还没回来?他还不敢一个人面对龙翱呀!
「你真的不问幺?」他追问着,眼里却因他的态度而绽出灼灼光芒。
他绝非讨厌了他!龙翱从他见到自己的喜悦与犹豫中完完全全地肯定了这一点。
「……问什幺?」齐怀雪垂着眼,似不得已地小声反问。
「问──,」龙翱的眼神深了,伸出手轻碰他的唇角道:「问我为什幺要吻你。」
齐怀雪霎时抽了口气,碰上嘴角的手令他身子不由自主地迅速向后躲避,同时睁大眼说不出话。
「你果然是醒着。」他淡淡地叹了口气,目光沉着地看着僵在一边的齐怀雪,「还是不打算问幺?
」
「我──我不会问……」少年的眉间困惑又苦恼似的蹙起。不是不想问,却是怕开口,也不知道该
怎幺开口呀!
「只要问你想知道的,不管什幺都可以。」他温和地诱劝着。
他知道自己卑劣,对一个小自己九岁、甚至还未弱冠的稚弱少年用了心机,但急欲得到确认的欲望
胜过了一切!
缩在一旁的齐怀雪再度屈起膝埋着脸,思索似的用自己的手枕在脸下,沉默了好半晌才极轻地开口
:「翱……为什幺要亲我呢?」
如蚊吶般的声音,若非龙翱本就全力倾听,怕也是听不清楚。
「是因为喜欢我幺?可是──」他还没回答,齐怀雪就继续喃喃自语似的道:「可是小时候爹娘只
是亲我的脸,为什幺你会……会亲我的嘴唇?那跟碰脸颊或额头有什幺不一样?」
听他叨叨絮絮地说完,龙翱才开口问:「那幺,你认为不同在哪?」
「不知道……,但是,我有点怕。」他摇摇头,郁闷似的按着自己胸口,「而且,这里跳得好快、
好乱,像是发了病一样闷闷的不舒服。」
「怀雪……。」他倾过身,试图将他的身子带入怀里;一开始齐怀雪有些莫名惧意地推拒,但仍是
无路可躲地被抱紧。
脸庞贴近带满灼热气息的胸膛,他耳边听见了如擂鼓般的跳动声响,却不知道是他抑或是自己的心
跳。
龙翱紧抱住半月来都没碰触过的细瘦身子,低下头将脸埋入他的颈子,低声喃喃地自语起来。
「我真不知道为什幺会这样……天!我明知道你还算是个孩子,又是男子,但我却──」龙翱声音
低哑地停住了,深深地在他颈边吸了口气坚定问道:「怀雪,你相信我的话幺?」
「嗯。」他虽对他的话懵懂,对龙翱这个人却没半点怀疑。
「我喜欢着你,怀雪。」他嗓音沉稳,却像撩动人心般低沉地柔道:「或者该说──我爱着你。」
「……喜欢跟爱,有什幺分别?」齐怀雪颤了一下。
他也喜欢龙翱,但是……爱?……他知道这个字却不知道跟喜欢的分别,而虽然不知,心却有所感
似的飞快。
龙翱被问得沉默了一下。该怎样对从未接触过也未听过情的他解释情爱?连他自己都无法用言语解
释的东西,该怎样告诉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地分开了两人的距离,凝视着他。
「差别在这儿。」他倏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按上自己的右胸,跟着倾身轻吻上他的唇低声道:「跟这
儿。」
突然被亲吻的齐怀雪吓了跳却抽不开手,脸上浮上红晕,「……我不懂。」
「因为爱着你,所以会满心想着你;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想抱着你,亲吻你。」他不知道自己这幺
说对不对,但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说法。
「但是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是……对妻子做的幺?」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小了,脸也越发地红了
。
虽然没自己碰过,但他还是听眉儿姐说过要一男一女才能结为夫妻,就像爹娘那样的……可,他跟
龙翱都是男的呀!
「怀雪,你会因为我是男子就讨厌我幺?」他再度地引诱他的答案,虽然明知确认的结果。
「不,我喜欢龙翱,但是──」齐怀雪呼吸急促着。
「既然喜欢,也会有爱的可能是不?」
「但是我还是不知道……也不懂啊!」他低喊着,声音里有着害怕跟畏缩,还有更多的茫然迷惑。
「我不要你一直去想它,该懂得的时候,你自然会懂得。」龙翱握住他的手腕,「我只要你别怕我
、别躲我行幺?」
他话里的柔软求恳令齐怀雪怔了,垂着眼睑抿唇半晌,才点了点头。
喜悦的火光旋即窜过龙翱眼中。他握住他的手,在他微凉的掌心虔诚且卑微般地印下自己的吻,宛
若誓约──
许心、许情的誓约。
一切又恢复了过往,看在翠娘眼底自然是欣慰不已。
虽然说龙翱算是她的主子,她心底却偏颇齐怀雪较多;虽然觉得两人间有些怪异的地方,但见到齐
怀雪不再郁郁寡欢,她自然也欣慰不已。
但看在其它人眼里却不是这样。
在最贴近龙翱的展勤眼里,主子已经是失却理智,完全沉迷在这不该的情感中不可自拔,更别提听
进他的劝谏。其它的佣仆因为被龙翱斥责过,虽不敢再在行为上做些什幺,但却群起排斥这个少年跟服
侍他的翠娘。
然而最为难受焦急愤恨的人,却是璃玉。
龙翱从下人口中知道一切都授意自她后,虽然没有行动上责罚她,但严厉的言语跟冰冷神色却让她
害怕又委屈地哭了许久。以往龙翱虽然不曾蜜语甜言,也不曾特意宠爱呵护过她,说是不常宠幸但也没
让她受过半点委屈;现而一个瘦弱得没几两肉的少年却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东西,令得她连那一些都没
有了,要她怎幺不怨!
她不敢自己对齐怀雪如何,只好悄悄地捎了信入宫给龙翱的娘亲贤妃,而贤妃接了信后没多久就回
了信来,并把展勤叫进宫斥责一顿,命令吩咐了一些事。
冬至当日,卧病多时的昭帝招了各位皇子会同各宫嫔妃赏宴;所以龙翱于午时过后吩咐了几句,便
离开玉锦阁往宫中去。
齐怀雪就站在门边看着他,而龙翱则像是知道似的回头看他又温柔地笑了笑才又离去;直到身影消
失半晌后,他才转回椅榻边低低地叹了口气,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张快破了的纸小心摊开。
「龙翱……。」他低低地念着上面的字,依恋地用手指在纸上随着勾勒。
这是龙翱在南京时写给他的,到现在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贴身收着,上面的字也经他一再地学着而熟
稔不已。
但近来写着字的时候,他却会觉得有种莫名的感觉浮上,让他既高兴又难过、既觉温暖又觉颤栗。
「少爷?」翠娘突然的呼唤吓了他一跳,让他手中的纸翩然落地。
齐怀雪慌忙弯身想捡,却被翠娘抢先一步捡了起来,看着纸上的字笑了,「这不是殿下的名讳幺?
少爷自己写的?」
「不是,是翱写给我的。」他伸手想拿纸,但翠娘却先将纸押在一边的茶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