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张邑祺昂首看着他，眼里皆是对弟弟的信赖。
「你们的感情看起来不好。」那怎么能了解彼此？「你不是说你父母过世，那你跟你弟应该是相依为命才对。」可是看起来却很像仇人相见。
一向跟手足相处没有障碍的唐沐颐，一针见血地就点出刚才观察到的事实。从来都很少花精神着想过他人心情的唐沐颐，神经比阿里山神木还要粗大。
张邑祺眸中闪过一丝受伤，他缓慢地垂下头，讷讷地道：「大概是因为他……他知道我……所以才……」他多希望，邑文能接受他的选择。
「你讲些什么？」不清不楚，有讲跟没讲一样。
「你……你的家人知道你喜欢同性吗？」张邑祺虽是问向唐沐颐，但眼睛却盯着地板。
「当然知道。」早八百年他就昭告天下，他、水远记得老头差点气翻整个屋顶，三哥和颉楠笑个不停，还有二哥完全没反应的反应。
「我……」张邑祺瞅着自己反照在地板上的影子，沉沉地。「我……我觉得好羡慕你……」他跟邑文，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突破这种相处瓶颈？
「那是应该的。」唐沐颐勾唇低笑，俊美万分。
他被人羡慕是常有的事，尤其是跟英俊完全搭不上边的丑小子，会感到羡慕是天经地义，其实不用坦承他也知道。
他脑袋里想的「羡慕」跟张邑祺指的完全没有关系。
「你……你可不可以教我……」怎么才能让邑文接纳他？
「你？」唐沐颐的眉皱成1团。「你不行。」他很快地评估出结论。
既没有天生丽质，后天的努力也来不及，就算在服装上做调整，也顶多只能进步二十分，要达到他这种完美的境界，还差得很远很远。
再说，根本就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毫无缺点嘛！
「果然不行吗……」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解决啊。张邑祺叹气，颓丧万分。
「不用难过，其实很多人都跟你一样，我是特例。」完美无瑕的特例，再也不会有了。唐沐颐难得大发慈悲地启唇安慰……当然敷衍大过于诚意。
呆呆笨笨的丑壁草，路上抓一把应该会有一、两只，同类还是很多的……不过要像他蠢成这样，大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真的吗？」原来大家都有同样的困扰，毕竟，这是件社会难容的事吧。只是……他做错了吗？张邑祺敛眸。
「真的。其实你可以买些新衣服。」虽然他身材很「竹竿」，但比例还可以，
只不过不合身的宽松衣物看起来很没精神。对了，最好还要把大黑框拿去丢掉，他看到那副眼镜就「倒弹」。
买新衣服？张邑祺困惑地抬眼。
「为……为什么？」他始终没发现他们两个根本在各说各话。
朽木不可雕也。唐沐颐摇头：「当然是因为--」
「你在跟谁说话？」
突然插入两人谈话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
张邑文换好衣服站在自己的房门口，审视的眼光宛若要穿透人心。他从刚才就一直听到大哥讲话，打开门却又只看到一个人。
「我……我在……」结巴，要张邑祺说一个小小的谎言像是舌头打了死结。
「你今天很奇怪。」张邑文走近他。大哥只有在说不出谎的时候才会口吃这么严重。
「是…是吗？」面对弟弟的逼问，张邑祺含糊应过，空无一物的脸上让他没有安全感，他一向隐藏在厚重的镜片后避所有的探寻。
「我真是服了你。」唐沐颐瞠眼。没看过有人这样的，什么话都还没说就一副心虚的样子，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摆明要人觉得他不对劲，不发现他有古怪还真难！
「啊？」辞穷又被扰乱的张邑祺，响应了唐沐颐后直想搞住自己嘴巴。
张邑文皱紧眉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弟好象在逼问囚犯。」唐沐颐一旁凉着。生气的时候也很漂亮……真的跟丑小子是亲生兄弟？
「你……」别再说话干扰他了！张邑祺看着张邑文：「邑文，我……这……」他讨厌自己的嘴总是那么笨。
「不说算了！」张邑文不悦地别开脸，转身往大门走去。
「邑文……」不知弟弟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火的张邑祺，上前几步想唤回他。
响应他的，却是用力的甩门声。
「碰」
他怔怔地站着，心里实在难过。他不明白，他们兄弟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要怎么样才能改善？
是不是只要他喜欢上异性，邑文就会改变态度？
可是他知道自己……他不愿意找虚假的替身付出感情……
「喂，把我二哥给你的戒指拿下来。」
「咦？」张邑祺回过神看向站在他跟前的唐沐颐，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要求。
「快点啊，」不然养眼的美少年走远了，他就跟不上了。
二哥的戒指有问题，所以他只要魂体离得太远就会手痛，所以只要壁草小子把
戒指拿掉就搞定……大概吧。
「可是……」那位唐先生曾经私底下吩咐过他，不论唐沐颐说些什么，或怎么
请求，为了他好，戒指都绝对不能拿下。「这……我不能这么做。」
不知情的唐沐颐楞住。「你戴上瘾啊一．」
「不是的。」张邑祺踌躇。「你……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追你弟。」唐沐颐毫不隐瞒。
「啊？」追邑文？「为什么？」张邑祺傻住。
「你说呢？」唐沐颐不耐。「你不拿下没关系。」哼，他就不相信一枚小小的戒指能有多大能耐！他转身就往大门走去。
看到他那种彷佛找到猎物的眼神，张邑祺恍然大悟。这是不行的，因为邑文，跟他……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情急之下，他忘了唐沐颐是个魂体，根本不能做什么怪；他也忘了无形的魂魄是无法触摸的，手一伸，他就想要拉住唐沐颐的膀臂。
瞬间，在两人互相接触到的部分一阵灼烫，高温的火线迅速地窜进彼此的内心深处，闪起捕捉不到的无形共呜。
说不上是舒服还是难受，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毫无遮掩地在他们身体里荡起涟漪，跟着呼吸同步，几乎让他们的思绪在刹那停摆。
被暖流猛然贯穿脑海的唐沐颐迅雷般的收回手，他错愕地转首，看见张邑祺也是满脸惊讶。
他摸着自己手臂，难以置信！一开始他也曾因为不相信自己成为魂魄而去触碰唐颉楠，但被穿透的感受令他十分恶心，可是现在，同样是被人触碰，可是……就是很不一样，好象被电电到似的。
虽然只有很短很短的一瞬。
「你手上拿着什么玩意儿？」电线还是整人玩具？
张邑祺好半晌才回过神，他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
「没……没有。」原来魂魄摸起来很像触电。
「见鬼！」唐沐颐低咒。他都可以成为幽魂了，丑小子会传电有什么稀奇？他回过首，决定把这个意外丢到脑后。
「等……等一下！」这次不敢再乱摸他的张邑祺出声叫唤。「你……你不可以去追我弟弟。」
「为什么？」唐沐颐娣着他。
「因为邑文……因为邑文他和我不一样，也……也和你不一样。」
「什么一样不一样？」唐沐颐觉得他有语言障碍。「你又知道你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了？」怎么他什么事情都这么清楚了解？他弟弟看起来就不像会说心事的样子。
「我不知道。」张邑祺垂首。「但是我会尊重他……不过，在他没有跟我说之前，我不希望他跟我一样。」
因为他知道，同性恋者这个身分，必须承受多少不堪和歧视，他经历过，就不会愿意唯一的弟弟走同样的路。
但他一定会尊重弟弟的选择。
「所以你……请你不要打扰我弟弟。」难得的，他表明白自己的坚持。
唐沐颐楞住。他转身面对他，抱胸仔仔细细地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一遍。
「你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意见。」真是奇迹，他还以为壁草不会有自己的想法。
「请你答应我。」张邑祺十分认真。
喔……这家伙还真疼弟弟。唐沐颐好象对他有了新的发现。
干嘛把他看得好象洪水猛兽一样？他虽然很喜欢美少年，但也是有原则的好不好？对方不要，他也不会强来；再说，以他现在这种样子，能做什么坏事？
其实他无聊想出去晃晃的成分大些，只是希望一路上有漂亮的东西养养他的眼罢了。
他给张邑文的评价虽然很高，但也并不是非要「把」到他不可。
这丑小子真的很看轻他的为人。
因为这样，唐沐颐更不能丢了面子，他潇洒地扬眉，大言不惭：「你弟那类型的我看多了，比他更好的大有人在，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现在也没办法「怎么样」。
「真……真的？」为求慎重，张邑祺重复问了一次。
他真的把他看得很扁。
唐沐颐皱眉，倾身逼近他！
「你再怀疑，我就吃了他！」如果真能「吃」的话。
张邑祺睁着单眼皮的眼，唐沐颐的保证，让他扬起宽心的笑。
「谢谢。」淡淡地，他牵起的唇角勾动了面颊上的浅浅酒窝。
唐沐颐看着他的笑容，没来由的心脏猛跳，过近的距离，让他连呼吸都快了一拍。
他惊愕地站直身，别过头闪避那张没有心机的笑睑，动作之大差点扭到脖子。
他疯了！干嘛对丑壁草心跳加速？
这种长相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带出去还很丢人，晚上看到没有被吓到就不错了，加上又笨又蠢，跟他说话还会被降低智商，送给他他都不要，根本不符合他理想的条件。
那他到底在心跳个什么鬼啊？
唐沐颐压着胸口，猜想自己可能罹患「后天性突发心脏乱跳症」……呃，魂魄也会有病吗？
「你……你怎么了？」脸色突然青青白白的。张邑祺担忧地瞅着他。
「没什么。」唐沐颐故作镇定。「我要看电视。」往客厅走去，他的身影有点僵硬。看电视？他不是不喜欢看吗？张邑祺真的被他搞胡涂了。
「帮我转台。」唐沐颐指着遥控器催促。
他一定是发神经……居然对丑小子有反应……对了，一定是刚刚被电到，所以一时反常！
一定是这样没错！
他拼命在心里翻找合理的解释理由。只不过是脸颊上笑出两个洞嘛，这样就让他呼吸变快，实在太没道理，所以一定是刚刚被电到的关系……
虽然他觉得好象有一点点可爱，但也不可能会像突然得了气喘一样。他身体从小就很健康，虽说他现在是没有躯壳的魂魄，不过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或许还魂后叫三哥帮他检查一下有没有心脏病，还是其它什么心脏会莫名其妙乱跳的怪症，问一下比较妥当，毕竟他还年轻嘛，所以……
等--等一下。暂停，倒带！
虽然他觉得好象有一点点可爱？
可……可爱？
谁可爱啊？
相安无事。
好不容易过了一个星期，却还有三个星期要过。
刚好是闷热的夏天，刚好是台风的季节，唐沐颐觉得自己的身上会开始长霉。
百无聊赖的他，因为没有别的娱乐打发时间，所以不自觉地就会注意到些特别琐碎的事。
例如，丑壁草可以一整天关在房间里面，足不出户；例如，丑壁草赶稿的时候，把咖啡当水灌；例如，丑壁草常常趴在书桌上就睡到天亮；例如，丑壁草的生活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吃饭时间」
下午两点三十八分，唐沐颐不知道第几次看向壁钟，终于，他不耐烦地站起身，直接就走进书房。
为了方便，要是家里只有他们「一人一魂」的话，张邑祺都不会关房门，避免唐沐颐老是在门口「魂吼魂叫」的。
张邑祺埋头在书桌前，旁边放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字条，翻开的字典、资料，在狭小的空间里，他整个人都快要被吞没似的。
「喂。」唐沐颐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摇着笔杆沉思。
没反应。
「喂，」耳聋啊？唐沐颐大声了一点。
张邑祺停下来，他看着原文书，＊着眉，仿佛在思考千古难题。当然还是没有理会身旁的叫唤。
这家伙！唐沐颐弯下身，贴近他的耳旁，放大了音量。
「丑--小--子！」不信他听不到，
「呃！」张邑祺如梦初醒，被吓了一大跳，他猛然抬起头，却撞到抬灯。「好痛…」他按着被撞的地方，没戴眼镜的眸又眯了起来。
「大白口天的你发什么呆？」好象很痛……关他什么事，他干嘛老注意那么多？
唐沐颐一开日就没好语气。
「我……」他没发呆啊，他是在工作。张邑祺把抬灯扶正。「你又要转台？」
他每次来找他就是要他转台，他开始有点想把电视机搬到书房……可是这样邑文会觉得奇怪。
唐沐颐睨了他一眼，觉得这实在太不像自己。真的是很婆妈，他管这么多做什么？
「下午两点多了，你不吃午饭？」看吧，多么无聊的问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问出口。
「咦……」张邑祺不明白地看着他，唐沐颐则是微恼地别过脸闪躲他的目光。
「你……你肚子饿啊？」魂魄也会饿吗？可是都没听他说过啊。
「你觉得我会饿吗？」饿了也吃不到东西好不好？他到底有没有大脑？唐沐颐翻白眼。「我问的是你，你！你早上也不吃，中午也不吃，你想得道成仙？」
他怀疑会有这么蠢的神仙……他绝对不是在关心他，绝对不是。
只是闲来无事问问罢了。
「我？」张邑祺习惯性地拨开掉下来的发稍。「我刚刚喝了很多咖啡。」一肚子水，所以还不是很饿。
喝咖啡？「你空肚子就喝咖啡？你想胃穿孔，还是肠穿孔？会咖啡中毒你知不知道？」这么不会养生，也没有常识。
「我……」
「我什么我？你快点去吃些东西，不然你翘掉，我也完蛋！」对吧，其实他会这么鸡婆都是为了自己。找到一个贴切理由，唐沐颐挥去心里那种诡异的因子。
「可是……」张邑祺为难地看了看桌上的束西。
「可是什么？」叫他去吃饭，又不是叫他去死！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有没有天理？「二哥说你的气会影响我，你不吃饭，气就会变弱，到时候我连魂魄都不见了，怎么办？」瞎办不打草稿。不吃饭气会变弱吗？张邑祺疑惑地抬眼。
「我的工作还没作完，不赶快弄……我会没办法交稿。」而且做到一半被打断，他注意力散掉就会想睡觉，要趁还清醒时做好才行。
「要弄那么久？」连饭也不能吃？唐沐颐看了看桌上摊开的原文书。「你昨天不是也在翻这本？」还有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都是同一本。
「嗯。」张邑祺翻了下桌上的纸张。「虽然只是翻一个段落，但是因为太多名词，照单字直翻会不太恰当，所以我要查很多资料。」再过几天就要交稿了，实在很急迫。
「什么名词？」唐沐颐盯着他画红线的地方。
「嗯？像这个……」
「FEP，Froflt．End Processor，这是指前端机，是一种类似微电脑的装置，专门负责各项通信系统控制的工作。」唐沐颐说出大写字母的正确含意。
「咦？」张邑祺张大了眼，连疲累的单眼皮都被撑开。
「咦什么咦？」唐沐颐娣他一眼，修长的手指着书上的红线。「这个，WAS，Wide Area information service,，广域信息查询系统，是查询索引资料的工具…计算机概论教的。」他扬起优美的唇线，觉得自己好象回到念书的时候。
「你……你会？」张邑祺看着他，眼神好崇拜。
「怎么不会？这些名词都跟计算机有关，我好歹也是一家科技公司的总经理。」
又不是坐在那边吹吹冷气就能当总经理。虽然他老被老头嫌太散漫，至少也是凭实力见真章的。
是啊，他都忘了唐先生的职业跟计算机科技有关。
彷佛见到救星，张邑祺高兴地翻开书。「那，还有这个和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懂……另外--」
「等等。」唐沐颐打断话，可以蛊惑人的深眸直瞅着他。「你不吃东西，我就不帮你。」他不是威胁，只是「劝说」而已。不过，丑小子吃不吃到底关他什么事啊？他真是愈来愈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