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时阳氏遣了丫鬟来请程知允回去休息,程知允却拒绝了:“和太太说,今晚我就住这书房里,不过去了。”
丫鬟听说便去青桐院回了话。阳氏气得咬牙,一遇上这些节日程知允就会旧情复发,心中只挂着那个死去了多年的夏氏。
锦书说的那些话让程知允夜不能寐,后来披了衣裳坐了起来,叫来了小厮吩咐:“明一早,请房管事来我这里一趟。”
在锦书的细心照料下,锦心舌头上的溃烂正慢慢的痊愈。事发后的第三天,孙湛上门了。
彼时锦书正哄锦心吃完了药,程知允房里的小厮报春来请:“老爷请四姑娘带八姑娘去梦竹书斋,公主府的孙郎君来了,要见两位姑娘。”
锦书微诧,想到孙湛这是正式登门了,既然来了,她也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便点头答应:“马上就来。”
锦书见锦心的衣襟上被药汁**了一片,吩咐锦心的丫鬟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她也回自己的房里重新笼了头发。
锦书很快的拾掇好了,便去找锦心。锦心那模样似乎不愿意去,锦书略弯了腰与她道:“小妹,不用怕,我与你一道去。”
锦心脸色微微的有些发白,紧紧的抓住了锦书的手。
路上,锦书想起了孙湛那晚和她说过的话,果真是锦心看见了什么吗?所以道观里的人才会算计她们,下药不算,还要放火烧他们。锦心到底看见了什么?她不禁又想,是不是前世锦心也发现了道观里的秘密,所以后来耗死在了观里?
锦书暗暗的捏了一把汗,说什么也不能回道观了。
姐妹俩结伴来到梦竹书斋。
进了院子后,锦心抓着锦书的手就更加用力了,锦书反握着她,又低声在锦心耳边说了几句,两人这才进了屋。
屋里坐了四个人,锦书与锦心进了屋,先福了礼。这时候坐在上首的程知节微微颔首道:“孙把总来我们家有事要过问你们姐俩,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这在自己家,不用忌讳什么。”
锦书应了一声是。她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孙湛,书墨陪坐在孙湛的身边。孙湛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只见他眉眼含笑,先关心了锦书姐妹两句:“四姑娘、八姑娘受惊了。”接着又看向了锦心,神情更加柔和了,轻声问道:“十一那天晚上八姑娘到底看见了什么,能否请详详细细的告诉我。”
锦心一脸惊恐,她躲到了锦书的身后,只是慌张的摇头。
程知允见小女这样的胆怯,此番模样哪里有半点世家女子的风范,比起那小门小户里的闺女还不如,于是心中有气,不免呵斥了一句:“你这样畏畏缩缩的做什么,没听见孙把总问你话吗?”
锦心本来就胆小,如今被父亲这样一呵斥,更是战战兢兢。
锦书见庶妹如此,只好道:“小妹舌头还未好,只怕回不了孙郎君的话。”
孙湛听说,有些无奈的笑笑:“那就只好等八姑娘痊愈了。”又及:“我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不如请来给八姑娘瞧瞧?”
锦书不等别人说,忙谢了礼:“如此多谢孙郎君。”
孙湛笑道:“那我让他明一早就来给八姑娘看病吧,不管怎样说,还是等八姑娘的病好了再提。”
锦书点头道:“多谢了。”
程知节忙向孙湛道:“孙把总放心,我们程家一定会助把总查清事情的。有什么疑问的地方,只管询问两个丫头就行。”
孙湛含笑点头道:“多谢程府配合。”
一无所获,孙湛喝完了一盏茶,便起身告辞。锦书也只好带锦心回去。
回到雨花阁,锦书来到锦心的屋子,屏退了旁人,低声与锦心道:“小妹,你是不是真的撞见什么呢?要是真知道什么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你不说的话,我们就惩治不了那些人,说不定还会再加害我们。你别怕啊。”
锦心痴痴的看了一会儿锦书,又垂下了眼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锦书见她这样,心道到底还是舌头出了问题。此刻她多想锦心能够好好的唤她一声“长姐”!
第四十七章 退还
第二天,孙湛果然请了一位洛阳有名的大夫来程家给锦心看病。
这位大夫姓居,五十来岁的样子,一把花白的胡子已经垂到了衣领处。
居大夫给切了半天的脉,又觑着昏花的老眼瞧了半天的舌头,心中大致有数了。
出来时询问身边伺候的人锦心平时服用什么汤药,精神如何,效用如何。不管是奶娘还是贴身丫鬟都没锦书细致,她仔细道:“先用婆婆丁煎水,喝了两日后又加了儿茶。至于精神嘛,前两天日夜惶恐不安,这一天要稍微安静些了。”
居大夫听说,道:“婆婆丁和儿茶都是很寻常的药,但确实是治疗口糜的好药。之前的大夫路数对,也不需要我再另开药了。不过尊小姐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更需要安神静心。要是长期郁结于心,只怕于肝不利,服再多的婆婆丁都无济于事。”
锦书微怔,道:“我明白。除了汤药也施过两次针,每次施针之后要安静许多。”
“请问灸的是什么穴位?”
锦书顺口就来:“神庭、百会、神门、三阴交、安眠。”
居大夫听闻抬眼看了锦书两眼,脸上似有惊诧之意,很快他起身提了药箱准备回去了。锦书忙拦住了他:“大夫还没说这几个穴位到底妥不妥。”
居大夫道:“既然有高手在此,还要老夫跑这一趟做什么。”说完竟拂袖而去。
居大夫走到了院子里,忽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正好锦书已经出来了。居大夫便问了句:“老夫觉得那位小姑娘只是舌头受了点外伤,并没有影响到声带,你认为呢?”
锦书吃了一惊,道:“大夫您是这样认为的吗?”
“老夫只是按着行医多年的经验猜测而已。”说完这句,居大夫便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
锦书脸上依旧有惊诧之色,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便回了屋。
锦心这会儿已经睡了,奶娘还守在跟前。她进来时步子极轻,以至于到了跟前奶娘也没留意。
锦书弯了腰,看着炕上已经熟睡的妹妹,心道十一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锦心这样害怕。
下午晚些时候,锦书收到了流苏递进来的一个荷包。荷包乃金黄色缎子用黑线绣福纹、云纹她将荷包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有两块碎银子。两块加起来大概有五两之数。除了银两还有一张纸条。
锦书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两句话“多谢赐药,已痊愈。奉上药钱。”
锦书有些哭笑不得这些钱买那样的药足够买十瓶了,他出手还真阔绰啊,不愧是纨绔公子,手里的这些钱只怕从未放在心上。
她将银两装了,又将纸条塞了回去,道:“流苏,谁给你的,你就拿去还给谁。就说药不值钱,不用挂在心上。”
流苏心里有些纳闷,暗道她家姑娘这是怎么呢,以往谁送药钱诊金来二话不说就收下了,今天怎么反而不要呢?
锦书见她久久未动,不悦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哦。”流苏这才转身去帮锦书回话。
流苏攥着荷包来到了庆余堂外的拐角处,秦勉的小厮抱朴正在和书砚的小厮说话。才不久就是抱朴将荷包给流苏的。她走上前去将荷包递了出去,并道:“请把这个归还给你们郎君。”
抱朴讪讪的接了过来,道:“程四姑娘不收吗?”
流苏传递了锦书的意思:“姑娘说药本来不值钱的,请郎君不必介怀。”
抱朴只好收下,说话间程书砚与秦勉一道出来了。流苏上前见了礼,秦勉微微颔首,不免关心了锦书几句。
“你家姑娘还好吗?在家做些什么?”
流苏垂首回答:“多谢二郎君关心,姑娘她很好,目前正照顾八姑娘的身体。”
秦勉听说也没多问,程书砚又催着他快走了。
等到秦勉回到王府,抱朴才上前将荷包奉上。秦勉见状,蹙了眉,道:“怎么又还回来呢?”
抱朴道:“那程四姑娘说药不值钱,请郎君不必介怀。”
秦勉接过荷包,摩挲了一番,里面的纸条也还在。他取出了看了,似乎有些生气,他好不容易找个机会送她东西,没想到竟然不肯领他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