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床那一日,宋雪滢便跑到宋酒门前站着,直到宋酒瞧见了她,她才笑着说道:“女兄安好,阿弟安好!”
宋酒今日才想起,那时宋雪滢虽是面上笑着,眼里却藏着恨意。
那时,宋酒还不懂识人辨性,只是觉得阿弟打了她,心中过意不去,便愈发对宋雪滢和胡氏亲近友好。
养虎为患,祸不单行。
宋雪滢不会轻易放过阿顾的……
……
宋酒睁眼,便看见宋清盼站在床前埋头扒拉着手指。
昨日被砸了之后,宋酒再也未跟他说过一句话,满心地想着宋君顾与宋雪滢的事。
花媪端着水盆进来后,悄声哄着宋清盼:“小郎君听话,花媪保证小娘子一会儿便同你讲话,你先去同宋郎君玩,好不好?”
宋清盼小心翼翼地瞅了宋酒一眼,点头。在他看来,花媪总有办法让娘亲不生气。
花媪看着宋清盼出去,这才对宋酒说道:“小娘子,老奴有句不太中听的话,也许您不大喜欢听,但是还要讲一讲。”
宋酒挑了件葱白相间的襦裙穿上,柔声说道:“花媪但说无妨。”
宋酒与花媪相处才几日,却知晓花媪懂得东西不少。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花媪经历过的事情比她多,能从旁提点她再好不过了。
“小娘子怕是忘了昨日答应过小郎君晌午时便回来这事吧?”
宋酒正系腰带的手一滞。
“昨日他在门前等了一个时辰,左等右等也不见您回来,就一个人关在屋里不出来。小郎君本就有些……您昨日还带着宋郎君回来,替他处理伤口,您都不知小郎君就站在一旁,那眼泪水儿啪嗒啪嗒直流,老奴看了都心疼得很。”
宋酒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声道:“我知晓了。”
花媪知道小娘子是在自责,走过去默默地拉起宋酒的手,继续道:“小娘子既是小郎君的娘亲,就要好好教导。虽然做不到孟母为子三迁,起码要让他平平安安、高高兴兴地长大成人。”
宋酒今日出门,破天荒地带上了宋清盼。两人今日也没有坐檐子,大手牵着小手朝宋家酒楼走去。
“娘……亲……”
宋酒没反应过来,“阿盼方才叫我了?”
宋清盼点点头。
宋酒半蹲着身子,看着宋清盼,道:“阿盼,昨日是娘亲不对,娘亲没有守承诺,娘亲保证以后不会了,原谅娘亲好不好?”
宋清盼抿了抿嘴,随即重重地点点头,然后伸出小手摸了摸宋酒的额头,问:“疼?”
宋酒含着泪笑道:“娘亲不疼,是娘亲不对,应该受罚。再叫一声‘娘亲’好不好?”
宋清盼张嘴,想了想,唤道:“娘亲……”
这一次叫得比上一次顺畅。
原叔每日都估摸着时辰,早早地就在酒楼门前候着了,只是今日等了许久也不见宋酒常坐的檐子。
原本一如往常的街道突然吵杂起来,原叔一瞧,便看见东家牵着一个孩子走来。
宋酒如今这张脸本就长得引人注目,又带着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娃娃走在街上,自然令人驻足。
宋清盼今日很高兴,娘亲不生他的气,还带着他出门,前所未有。他这一笑,引得街上的大娘、小娘子们惊呼,仿佛她们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似的。
原叔赶紧迎上去,朝宋酒拱手。
宋清盼认生,急忙躲在宋酒身后,弱弱地唤了声“娘亲……”
原叔本就好奇,便问:“东家这是……”
宋酒点头。
“老奴竟不知东家已经成亲了,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小郎君。”
宋酒心中道:我也不知宋玉姝到底成亲了没有,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她的。
宋酒牵着宋清盼进了酒楼,问道:“今日没什么特殊的人来吧?”
“有。”
宋酒一愣,按理钱改容一事才过去不久,进宋家酒楼的无非是普通人,大人物是不屑来这等不知名的酒楼的。
“是昨日跟在救您的客人身边的小童。”
此时,正在二楼等着宋酒的白雨满脸不情不愿。
也不知这小娘子使了什么手段,将种将军迷得神魂颠倒的,硬是要带着她去参加祝家的酒宴。这不,就差遣他来送个口信。
白雨本就不爽,本打算等宋酒上来了,要好好地发一通脾气,好叫她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可是,当他见到宋酒牵着宋清盼上来后,再多的不爽顷刻间全没了。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呢,自家的小郎君也没有他可爱呀。
第十三章 :将军诚邀
不过,白雨对宋酒依旧没有好脸色。但又忍不住去瞧宋清盼,“这是令弟?”
宋酒从白雨的神情就瞧出了他在想什么,只当他是在学孩子赌气罢了。
“这是犬子。”
白雨惊讶地问:“你成亲了?”随即发现自己失礼了,心想:还好郎君不在,否则没他好果子吃。
“大哥让你来有事?”
“将……”白雨想想,还是不要说出种将军的身份,随即改口道:“祝家举办酒宴,种郎君让我告诉你一声,他会在祝家门前等你。”
祝家?
宋酒明白种卿的心意,他是在帮助自己。
宋家酒楼的名声先是借助钱九郎的名号打出去了,但是要真正在临安立足,没有人脉是怎么也行不通的。
而祝家的酒宴无疑是一次积累人脉的好机会。
“什么时候?”
“今日。”
“今日?”宋酒没想到这么突然,她什么也没准备。
“马车就在楼下等着,小娘子快些,莫耽误了时辰,叫种郎君好等。”白雨每一句话都带着一股冲气,怎的都忍不住。
马车上,宋酒拉着宋清盼的小手,手心不住地冒汗。
这是宋酒生平第一次与祝家的人打交道,若是处理不善,同行相忌,临安她就真的待不下去了,而她的仇也报不了。
谨慎、谨慎,不能有一丝的差池,绝对不能。
祝家,对宋酒来说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是她以前怎么也触及不到的地方。若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宋酒,这一生都与祝家沾不上半点干系。可是,她如今不再是以前的宋酒了。
她有仇要报,她必须物尽其用,她必须不择手段。
车止,祝家到了。
种卿见到宋清盼亦是一惊,“妹子,这……”
“犬子宋清盼。”
宋酒柔声对清盼说道:“阿盼,这位是舅舅,记住了喔!”
宋清盼盯着种卿看了好一会儿,仿佛是在认真地记住他的模样,最后点头表示记住了。
种卿有些疑惑,这孩子好像不善言语。
宋酒解释道:“大哥许是疑惑了,阿盼他患了迟语之症,日后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需你多担待些。”
“既是外甥,何必见外?只不过……”种卿低下声问道:“我竟不知你何时成了亲,孩子的父亲是何人?”
宋酒尴尬一笑,“这……我也不清楚。”
“如此……”种卿一脸惋惜,妹子正值芳华之年,竟然遭遇了这么多不平之事,看来以后他得对妹子好些。
宋酒自然瞧出他在想些什么,不然她识人的本事白学了。但此事她也解释不清,索性就让他这么想着吧。
宋酒叉手行礼,道:“今日之邀,还要多谢大哥,拳拳之心,小妹铭感五内。”
种卿拦住她,“妹子,大哥做这些不为什么。你也说过‘相遇即是缘’,你助我、我助你有何分别?金鳞岂非池中物,大哥也不希望你有心而无力。”
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譬如花媪。受小小的恩惠却可以铭记一生,就算卖身为奴也要报答。
而有些人也奇怪,譬如种卿。因为一顿饭、一壶酒的恩情,就算掏心掏肺去回报也心甘情愿。
宋酒看着憨厚的种卿,心中感激万分,嘴上却道:“大哥,你这个人真傻,万一我是利用你的呢?”
种卿挠挠头,咧嘴笑了,亮出了一口的白牙。
“那我也甘愿,谁叫你是我妹子呢?现在我又多了个外甥,哈哈哈……人生美事啊,人生美事!”
……
祝家的主人祝无非正在前堂会客,宅老进门通报,“阿郎,种将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