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不愿意听,那慢走不送。”宋酒转身,不再看她。“小二,送客!”
宋雪滢也不等小二来送,甩袖愤然离去。
她这一走,整个一层的客人这才松下两肩,彼此满上酒杯你来我往,只是为了掩饰方才那一瞬所受的惊吓。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们喝得很急,多少有些酒洒在了衣襟上。
宋酒眼神极好,这些细微的动作自然不会逃开她的双眼。
“小娘子,你无事吧?”种卿对自己的功夫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寻常的女子被人从台阶上推下来,很少有像她这般淡定的。
宋酒转身,仔细地看着眼前身材健硕却肤色黝黑的男子,嘴边终于露出了真诚的笑意。
“大哥!”
种卿被这一声“大哥”叫得有点发懵。“小娘子是在叫我?”
宋酒做了个饮酒的动作,说道:“临安城外,留仙。”
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暗语。
第十章 :兄妹重逢
一年前,种卿打马路过临安,银两用尽的他已是筋疲力尽。因事情紧急,他又不好叨扰临安府的官员,恰好此时遇见了宋酒。
宋酒那时正好出外谈生意归来,正打算在凉亭中休息片刻就碰上了种卿。
当时他的肤色还不是眼前这般黝黑,但那一口白牙无论何时何地都很显眼。他憨厚地对宋酒笑道:“妹子,可否借我一顿饭?”
他说的是借,不是赏,也不是赐。
种卿是有骨气的。
宋酒那时刚好谈成了一笔生意,心里正高兴,十分豪气地说道:“五湖四海皆兄弟,相逢即是有缘,小妹邀大哥同食!”
种卿也没想到他遇见的竟是一个奇女子,能行商,性子也豪爽。只是这妹子戴着皂罗,看不出是什么模样。
“妹子,你这酒……我也不知怎么形容,就是好喝。”
种卿好酒,只要市面上有卖的,他都喝过。只是这一种酒,让他印象深刻。“这酒还有么?我有个故交,他也爱酒,若是我带一瓶回去,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他也会答应我。”
宋酒隔着皂罗笑了笑,“我这酒可金贵着呢!”的确,宋酒酿的留仙酒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喝的。
“为何?多少钱我都出得起……”种卿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他这才想起自己是身无分文,但种卿向来豪迈,随即拍拍胸脯道:“我给你写个条子,一年后我定来还你,只要你买一瓶与我。”
“这留仙酒来之不易,也亏得小宋酒家的东家与我有交情,我才有几瓶解解馋。”
“留仙酒,嗯,当真是个好名字。”种卿举杯一口饮尽,“那我进城去小宋酒家买两瓶。”
种卿也是个急性子,说着便真的打算骑马进城去。
宋酒止住他,从车上取下两瓶留仙酒递给他,“这酒便送与大哥了,萍水相逢,权当结交你这么一个威猛的大哥。”
“好!我种卿就认了你这妹子了!”
宋酒敬他一杯,道:“日色稍迟,大哥也该起身赶路了。小妹这里敬大哥一杯,就当送行了。”
种卿饮了酒,飞身上马。“妹子,后会有期!”
宋酒一笑,“大哥,肤为麦色者,定有大作为,大哥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种卿牵起缰绳,问:“你怎知……”随即他便明白了,她这位妹子很聪明,将他的小动作看得透透的。
兄妹二人有一年未见,在宋家酒楼中饮酒闲话了半日,倒是别有一番趣味。这也让宋酒这几日紧绷的心暂时舒缓了不少,至少她如今有了一个可以凭借的靠山。
“妹子,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种卿看着一旁翻白眼的白雨,心里甚是好笑。他不就坐了半日而已,这小童还气上了。当真是跟王之焕待久了,连脾性都有点儿像了。
宋酒看了看天色,已过晌午了,心里暗叫不好。但她并未表现出来,十分从容地将种卿送到了楼下。
种卿出了宋家酒楼,手里还拎着一壶酒,是宋酒送与他的。种卿走在前边,转身正要与宋酒说声感谢,却见宋酒惊慌地朝着旁边的小巷子里跑去。
“妹子!”种卿大喊了一声,宋酒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其实宋酒是真的被吓到了。
就在出酒楼的那一刻,宋酒听到了宋君顾喊救命的声音。她不仅眼力好,双耳也极其灵敏,再细微的声音也逃不过她的双耳。
那一声“救命”深深刺痛了她的耳朵,连带着心也跟着捣起乱来。宋酒什么也不顾了,什么将军,什么生意,也不及他阿弟的一条命重要。
“住手!”宋酒尖锐的声音让巷子里的人停住了,纷纷回头。
宋酒一看,全是富人家的郎君。
“哟,小娘子想管闲事?”其中一个衣冠楚楚的郎君先开了口,应该是里边领头的。只不过他那眼中的神情让宋酒感到恶心,真真的一个衣冠禽兽!
宋酒看了看躺在墙角的人,头发杂乱,衣服残破,手上尽是伤口。宋酒看着为首的人,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怒气,道:“放了他。”
那郎君撇嘴瞧了眼地上的人,像看蝼蚁一般,“废物。”说罢,还朝地上的人踹了一脚。
地上的人哼唧了一声,动也不动。
那郎君又说道:“小娘子,放了他可以。你来,我便放了他。”
“李员外之子,李寻。”宋酒看着那位郎君说了一句。
那郎君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不知道宋酒要做什么。
“李郎,这小娘子怎会知晓你的大名?”另一人狗腿地凑上前去问道。
姓李的郎君推开他,嘴上说道:“我哪里知道。”
宋酒看了看其他人,道:“用不用我把你们的大名与斑斑劣迹说一遍?”
李寻显然不信宋酒的说辞,“你个小娘子能知道些什么?本郎君提醒你,莫要得罪我们,否则将你送到楚馆去!”
“李郎君可还记得香儿小姐?您若是忘了,我可以……”
“不用!”李寻急忙回应。
李寻之所以慌张,便是因为那香儿小姐就是楚馆中人。
宋酒也是机缘凑巧才知道的,以前小宋酒家与李员外有生意上的往来,宋酒为了摸清李员外的性子,便差人去查了查,顺便知晓了李寻的事情。
“小娘子,这大路你不走,偏偏要来管闲事。”李郎君朝其他人使了使眼色,“反正人来人往的也没什么人注意,将她打昏了,晚些时候送去楚馆。”
“我看你们谁敢?”
种卿挥着马鞭出现了,几个大步走向前将宋酒护在身后。
“谁敢动我妹子,也不问问我手里的马鞭肯不肯。”
种卿一旦认定了宋酒这个妹子,便是刀山火海也要护她周全的,更何况宋酒对他还有一饭一酒之恩。
“你个莽汉也来管甚么闲事?”
李寻是个纨绔子弟,也是个半吊子的读书人,生平最瞧不上的就是只会动武的莽汉,对莽汉向来都不以正眼相看。
“你们几个站着看什么热闹,还不上去将他结果了。”李寻对身边的几个郎君颐指气使道。
“李郎,我们打不过他的,他身上还有剑的。”一个看起来读了那么些书的郎君小声说道:“李郎,在临安出门能佩剑的都是官府的人,我们惹不起的。”
李寻一听种卿与官府有关系,又瞧出了来人腰上的佩剑实乃上等,一时间有所动摇了。“那你说怎么办?”
“依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小子我们改日再收拾不迟,可是得罪了官府的人,你我这些人在爹娘跟前也不好交代不是?虽说用些银两能勉强应付过去了,但落了把柄在人手里终归是不好的。你如何看?”
李寻听着读书郎的分析,心下也盘算了这个中的厉害关系,不由两腿发虚。他爹最近在谈笔大生意,恰巧这桩买卖与官府有所关联。若是自己闯了祸得罪了官府,非得叫他爹扒了层皮不可。
“你说的有些道理,今日就放他一马。”
李寻整整衣冠,对着宋酒和种卿说道:“今日本郎君还有要事去处理,就不陪你们耗费了,告辞!”
李寻路过宋酒的时候,瞧着那张精致美丽的脸,轻佻地道了句:“小娘子,风水轮流转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