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便动手收拾桌上的碗筷,她的动作迅捷中带着小心翼翼,怕打扰了宋酒。
宋酒起身,径自进了房间,从架上取了一本地图志,卧在软塌上静静翻阅。
祝虞和种卿的同时离开,也许是凑巧。但祝虞要离开临安,其实早给了宋酒提示,只是宋酒一直未曾发现罢了。
那晚祝虞来送她彩凤酒的时候,他说的那番话其实早有征兆。祝虞几次向她敬酒,便是为了请她放过祝良衡,不再和祝家酒楼的为敌。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①”宋酒看着手中的地图志,口中喃喃念道。
屋外一览晴空,偶有浮云飘过窗前。庭中的柳叶正是青翠婉柔的时候,宋酒瞧着依依的杨柳枝,心头涌现了一丝淡淡的离愁意味。
饶是风光再好,能与共看的人也渐渐少了。日子虽然闲适无扰,却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怅惘。
宋酒认识的人、深交的好友,从相识相知到先后离开了这座临安城,仅仅用了短短的两个月时间。
“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②”
花媪抱着晒干的衣物进门,便看见宋酒望着门外的柳树感叹。花媪虽不知宋酒念的诗是什么意思,但能察觉到宋酒有些无精打采。
“小娘子,临安的柳树最是喜人,怎的小娘子说它伤心呢!”花媪担忧宋酒是因为近几日的忙碌才变得神色恹恹,特意说了些好听的话想逗宋酒开心。
宋酒听了花媪的话,无心再看手中的地图志,便丢在一边,阖上双眼静卧。有些事情既是注定了,再去伤神也是徒劳。
第一百七十八章 :嗜睡征兆
日子过得贼快,一晃眼便过了七月。八月天气逐渐转凉,没了暑日的蒸汽,人也愈发闲散起来。
瘟疫的事情再有半月便会悉数处理完毕,这些日子宋家酒楼的事情渐渐少了,是以宋酒很是得闲。
许是过了最忙碌的时候,一闲下来,宋酒每日总觉得昏昏欲睡。好些时候,宋酒领着宋清盼在檐下念书,念着念着,她便合上眼睡了半晌。就连宋玉恒来探望她的时候,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着困意十足。
宋玉恒以为她这是不待见自己,存心给他添堵,便打趣宋酒。“九妹,你莫不是又要给我添一个外甥?不如添个外甥女吧,好事成双!”
宋酒眯着眼,慵懒地回道:“做你的大梦去!我清清白白的,不过是困了些,哪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宋玉恒定眼瞧着宋酒满是困意的面容,抵着下颔念念有词。“九妹,七哥少说也来了五六回,你三四回都是如此,难道七哥做了什么让你厌恶的事情?你只管说出来,七哥改了便是!”
耳边传来宋玉恒聒噪不止的声音,宋酒像打苍蝇一般随意挥了几下,懒散地说道:“你只要少说些话,不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便万分感激。我真是困了,你莫扰我歇息。”
宋玉恒悻悻躲到一边,不再说话。
这时宋清盼从里屋小跑出来,一把扑在宋酒怀中,央求道:“娘亲,我们去找琢哥哥,好不?”
王琢半月前便跟着王之焕回了王宅,准确的说是被王惠文请回去的。用王惠文的话来说便是“整日赖在一个女子家中,成何体统?太原王氏的脸面你们父子二人不要,我王惠文还要呢!”
自打王琢离开后,宋清盼的小日子过得无滋无味。宋酒整日昏昏欲睡,偶尔陪着他玩耍,但总在中途沉沉睡去。
宋清盼晃着宋酒的手,小脸上写满了抑郁。“娘亲,娘亲……”
宋酒无奈,忍着倦意努力睁开双眼,问道:“你今日的课业都完成了?”
宋清盼点头,“都写完了,该念的书也念完了。娘亲,你就带我去见琢哥哥吧,阿盼已经很久没看见琢哥哥了。”
宋玉恒在一旁帮衬道:“是啊,九妹你也该出门走走。整日窝在房中,仔细窝出病来。”
宋酒刀了他一眼,宋玉恒立即闭了嘴。
宋酒起身,道:“等娘亲去换身衣裳,再带你去。”
宋清盼立即手舞足蹈,跑去围着宋玉恒转圈子。
宋酒进门,挑了套月白绣兰的襦裙换上,坐在妆台前整理发髻。
两人在外头等了两刻钟,依旧未见宋酒出来。等进了房间一看,宋酒手中握着一把白角梳,趴在妆台上呼呼大睡。
宋玉恒摇头叹气,道:“果真是个不令人省心的娘亲,阿盼,舅舅很是好奇这几年你们是如何过来的?”
宋清盼没有搭理宋玉恒,小跑着去将宋酒叫醒。
宋酒自知自己又睡着了,面上羞红。这些日子她如此不分时地的睡觉,也不是一两回了。
快速绾好发髻,宋酒便带着宋清盼出门了。
宋玉恒想跟着去凑个热闹,被宋酒一个冷眼给逼了回去。已是成年的宋玉恒皱着鼻头,心中吃醋,哼哼道:“亲哥哥还比不上一个外来的儿子,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去王宅的路有些远,再加上宋酒身体乏力,不愿走路。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便招了一辆马车,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一路朝王宅而去。
街道上恢复了往日的景象,虽不及瘟疫爆发前热闹,但好歹有了点人气。
这场瘟疫在临安滞留了一月有余,好在没有造成更大的灾难。瘟疫中难免有人不能幸免,但与当年河北县的鼠疫相比,这算是最好的结果。
“瞧,那不是宋家酒楼的东家么!”
街上的百姓见马车里坐的人是宋酒,纷纷朝她拱手致谢。
“宋东家的大恩,我们都记在心里!”
“往后宋东家要是需要什么,尽管来我这里去,分文不收!”
“还有我!宋东家若是喜欢吃包子,我每日都给您送一笼去!”
百姓都知道瘟疫爆发期间,是宋酒的柴胡救了他们的性命,所以对宋酒的感激之心久久不能平复。
宋清盼见路上的人都看着自己,转头问宋酒。“娘亲,为什么他们都在向我们拱手呢?有的还在抹眼泪。”
宋酒见他天真无邪,对临安城发生瘟疫的事情一无所知,笑道:“兴许是见我们的马车像是大户人家的,为了恭敬才拱手。至于抹眼泪呢,也许是阿盼长得可爱,他们见了心喜,高兴哭的!”
宋清盼“哦”了一声,回过神去朝着外边的百姓挥挥手。
宋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孩子果然天真。
赶马的车夫老练地驾着马车,笑着朝里边的宋酒说道:“宋东家,您的事迹在临安可是口口相传呢!您得闲到清冷桥边坐坐,那儿的说书先生讲的都是您的事儿!”
宋酒面上带笑,想着那老先生说书,得把自己说成什么模样。清冷桥出名的说书先生也就那么一位,宋酒曾去听过两回。那老先生讲到激动之处,唾沫横飞,双眼或瞪或眯,神采飞扬。
说书的人向来讲的都是传奇人物,如果说她,岂不是会令人笑掉大牙?思及此,宋酒抿唇吃吃笑了起来。
车夫听见车内的笑声,心情大好,面上的褶皱笑得绽开。
马车在王宅门前停下,宋酒下了马车,将宋清盼从车上抱下来。等到付钱的时候,车夫说什么也不肯收下宋酒的银子。
车夫连连后退,诚恳地说道:“宋东家,您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哪里还敢收您的银子?我知道方才街上的那些人说要送您这样送您那样,您一定不会收下。我有幸给您赶一次马车,您就当是我报恩吧!”
宋酒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和他较劲,婉言相谢。
宋清盼蹬着小步子跑上石阶,小手拍在大门上,高声唤道:“琢哥哥,琢哥哥!”
因他的力气尚小,拍门的声音不大,倒是他的声音让守门的仆役听见了。
仆役吱呀打开一条缝隙,没瞧见人,正要关门的时候,下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伯伯,琢哥哥在里边吗?”
仆役低头一瞧,是个模样乖巧的男娃娃,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仆役笑着问道:“你是来找我家小郎君的?”
宋清盼点点头,朝着身后的宋酒唤道:“娘亲,快来!”
宋酒笑着上前,对仆役说道:“劳烦通报一声你家郎君,就说宋酒来了。”
仆役见她气度非凡,浑身上下穿戴的并非俗物,说了句稍等便进去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