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墨这么一说,才刚下来的宋琳姿和一砚齐齐看向宋酒。
方才马车里的光线有些暗,宋琳姿并没有瞧清楚她的样貌。此刻在青天白日之下一看,真有几分惊为天人的感觉。
因为县学里的女学生太少,所以来县学的人无论男女,都得着男装。
宋酒今日便是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轻纱半臂背子,里边是男子穿的常服。墨发被高高束起,没了平日繁琐多变的发髻,此刻看起来干净利落。
宋酒的容貌有六分和宋玉恒相似,是以换上了男装也无人能一眼瞧出她是女子。她的身材还算高挑,不至于淹没在众男子间,更加不会令人怀疑她是女子。
宋琳姿艳羡的看着宋酒,她一直希望自己穿男装时有一种潇洒的味道,可惜这具娇小玲珑的身子根本满足不了她的要求。“九妹的条件真是得天独厚,穿起男子的衣裳来更加玉树临风!若是叫其他娘子瞧见了,少不得要嚷着以身相许!”
“切!顶多是个白面书生,上不得台面!”宋锦瑶从马车后面走出来,不屑一笑,用余光上下扫视了宋酒的全身上下。
宋酒闻言,眉梢一挑,道:“白面书生也好过某些人死皮赖脸地毛遂自荐!”
宋锦瑶恼羞成怒,指着宋酒的鼻子骂道:“你说谁死皮赖脸?”
宋酒左右瞧了瞧,问宋琳姿:“四姐,我方才有说八姐死皮赖脸吗?”
宋琳姿十分配合地摇头,“没有。”
宋锦瑶哼了一声,提起裙角就往县学里边跑。
宋琳姿出声提醒:“八妹,县学里必须着男装,你这样是进不去的!”
“要你管!男人穿的衣服太丑了,我才不要穿!”宋锦瑶气呼呼地朝县学的大门横冲直撞而去。
一个高大威猛的人突然出现在县学的门口,吓得宋锦瑶一下跌坐在地上尖叫。
男子的长相当真是不可描述!
眯眼,长脸,厚唇,两耳肥硕。驼背,长腿,大肚,双肩宽阔。
宋琳姿赶紧跑上前去扶宋锦瑶起来,嗔怪道:“叫你不听我的话,这下被吓得魂儿都没了!”
男子是县学里头的护卫,名叫不丑。
“不丑,换个地方去玩。”宋琳姿赶紧将不丑支开,免得再吓着宋锦瑶。
不丑很失落,掉头默默离开。
宋酒不想见宋锦瑶哭哭啼啼的模样,悄声进了门跟在不丑身后。
“不丑?”宋酒轻声唤道。
前面的大块头停住了脚步,缓慢的转身,指着自己。“我?”
宋酒点头,笑道:“我今日第一次来县学,各个地方都不大熟悉,你能否带我四处转转?”
此时指望宋琳姿带她去全然不可能,宋锦瑶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没有几个时辰是不会安静下来的。
不丑摩擦着手指,局促地问:“你不怕我?”
宋酒轻笑,“我只怕蛇。”
听了宋酒的回答,不丑似乎很高兴,兴奋地抖了抖肩膀。但看到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又想到自己的样貌,不丑的神采登时一片黯淡。
“我很丑……”这一声明显比之前的声音要低,听得出他很在意此事。
宋酒哈哈大笑,一拳砸在他厚实的手臂上。“不丑不丑!”
不丑的眼中顿时大放异彩,一把捞住宋酒的脖颈,友好地喊道:“好兄弟!终于有人承认不丑不丑啦!”
第四十二章 :不辨男女
不丑的力气实在太大,勒得她险些背过气去。
宋酒抬手使劲拍了几下,不丑这才察觉到自己用力过猛了。羞赧一笑,不丑垂头道歉:“对不住,我一时没收住……”
不丑的样貌虽然与世人的审美大相径庭,但他有世人都没有的真性情,宋酒也就原谅了他一时的粗鲁。
毕竟她今日着的是男装,就连一墨都说她像个男子,不丑怎会瞧出来?
“无事!”宋酒揉了揉脖颈,“你带我四处转转,就当是补偿如何?”
不丑忙不迭点头,拉着宋酒就往县学里边走。
宋酒无奈一笑,道:“不丑,你还是放手让我自己走好些。这里可是学堂,若是让其他人看见了,百口莫辩,你说呢?”
不丑点头,松开宋酒的手。他一时激动,竟然忘了县学有县学的规矩。
今日宋酒和宋琳姿来得早,此刻还未到县学开始讲课的时辰。这也是不丑为何敢带着宋酒在县学里四处转悠的原因。
县学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分里外两层。县学的里层左右前后都分别开了房间用作讲课之用,一来节省地方,二来也便于学究观察各个学子的德行品性。
县学的外层也有不少屋子,用处却大不相同。有的是书屋,有的则是用来堆放洒扫用具。
不丑领着宋酒将县学的里层和外层转了个遍,也就到了上课的时辰。
县学的钟声一响,不丑立马撒开脚丫子就跑了,还不忘提醒宋酒千万不要耽误了上课。
宋酒还有事情未问,伸到一半的手又垂了下来。
“新来的,傻站在那里作甚?”
身后传来一道极其嚣张的声音。
宋酒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肥头大耳,面泛油光的男子站在阶上,正双手叉腰看着她。
男子高傲得扬起下巴,轻视道:“你是哪家的郎君?我瞧着怎的眼生?”
宋酒无意搭理他,收回目光往另一边的屋子走去。方才不丑走得急,她竟然忘了问教授《诗经》的夫子会在哪里讲授。
男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从未有人敢忽略他的存在,眼前这个人还是头一个。从未有过的羞辱感使得男子憋红了脸,开口叫住了宋酒。
“嘿!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你难道没听过我的大名吗?”
宋酒回头,对男子施以得体的笑容。“方才你唤我是新来的,试问我如何知道你的大名?此外,是你无礼在先,我为何要对你以礼相待!”
男子一噎,嗫嚅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宋酒轻笑一声,转身去找上课的屋子。这才第一日上课,她可不想令夫子觉着她是一个不守时之人。
男子气不过,追上宋酒追问:“你是哪个夫子的学生?你若是说了,我便原谅你方才的无礼之举!”
这人还真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需要被原谅么?
不过男子应该是这里的学生,趁机套一下他的话倒也能省点力气。
宋酒背着手,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温温吞吞地说道:“这个……我记得夫子是教……教《诗经》的!”
“哈哈!”男子得意的笑了,“那你今日可是遇上我这个贵人了!”男子翘着眉凑过来,笑道:“兄弟,咱们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打不相识啊!”
宋酒回敬他一个委屈的笑容,能在县学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遇上这种极品,真是难得。“这位郎君,烦请你告诉我上《诗经》的夫子在哪间屋子,我一个人去就好!”
男子摇头,笑道:“那可不成,既然你遇上我了,我就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是?”
男子拱手作揖,侧身道:“请随我来!”
“罗福生,没听见钟声响了么?还处杵在外边,又想吃板子?”
一道高亢威严的声音从阶上传来,宋酒闻声看去,就见一位身着深蓝色衣衫的老者卷着书,怒目圆睁。
瞧他的装扮,该是县学里的夫子了。
果然,宋酒身边的罗福生原本直立的腰杆顿时弯了一大截,陪笑道:“夫子莫气,今儿我可没有来迟。只是恰巧碰见新同窗,正想带着他进课室呢!”
夫子的脸色稍稍和缓,抬脚进了身旁的课室。“还不快进来!”
罗福生连连道是,全然一副听话模样。他朝宋酒招招手,催促道:“还不赶紧随我进来?若是让夫子久等了,一整屋的人都会将你视作眼中钉!”
宋酒抬步随罗福生进了课室,只见屋子里齐刷刷地坐着十一二个男子,各个不苟言笑。
座上的夫子环顾一圈下来,皱着眉头问道,“宋琳姿呢?她平日可都是来得最早的,今日怎的不见了踪影?”
底下的十几个人纷纷摇头,谁都知道宋琳姿是宋学究的女儿,再加上宋琳姿的二伯父是永嘉的县令,哪还敢接近她?
尚未入座的罗福生怯生生地举起手,为难地出声,“夫子,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