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宋酒顿时觉得里外天差地别。屋外看起来就是寻常的农户人家,可是里边却装设打扫得如同大户人家。
桌子有桌子的摆处,椅子有椅子的摆处。就连桌上用来装点的破旧花瓶也被摆得端端正正,里边的几束鲜花儿随意地插着,却有几分贵气。
“这儿看着倒是和家里有几分相似。”忍冬忍不住出声说道。
苏覃这才想起还未曾替她们相互介绍,赶紧从座上起身。他先对宋酒和忍冬说道:“这是萍秋。”
萍秋见宋酒和忍冬衣着光鲜亮丽,见忍冬说话也带着些富贵人家的谈吐,便上前来施了一礼。“农妇萍秋见过娘子,寒舍简陋,望您不嫌弃才好。”
忍冬见她的礼数有些眼熟,皱着眉头上前去问:“你这礼数是跟谁学的?竟然和我学的一样!”
苏覃略微叹了半声,不情愿地对忍冬说道:“我的话都还未说,你就抢在前头,请问你这是在哪里学的礼数?”
苏覃的脾气说好也不好,说坏却又能忍上几分。反正他的脾气时来时去的,叫人摸不准。萍秋在一旁劝道:“苏大哥,她们是客,问问无妨。”
经萍秋这么一劝,他便换了脸色转而对萍秋介绍道:”这位就是宋家的九娘子,也就是你提起过的宋玉姝。”
萍秋惊得摇摇欲坠,仓惶地退了好几步,嗫嚅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一个字。
忍冬疑惑地低下头去看貂蝉,见它正安安心心地睡觉。她心中奇怪,貂蝉也不吓人,何以萍秋见她们像见鬼似的?
宋酒泰然坐着,“你不去看看她有没有事?”
话是问苏覃的。
苏覃从容地站在一边,抱手观望。“这是正常的,听了你的大名,她要是表现正常就奇怪了。”
“你前几日被挠的是脖子,又不是舌头。说话不要说一半露一半的,听着累。”
“嘿,你……”苏覃不服气地簇了簇鼻,说道:“萍秋以前是宋家的婢女,因为犯了事险些被害死。好在遇上了我,不然她可就一命呜呼了。之前有个男子到这里来,取走了一块玉兔坠子,是你身边的人吧?”
宋酒闻言,蹭的一声站了起来。“那玉兔坠子是你给的?”她紧紧的盯着萍秋,一定要亲耳听到她的回答。
萍秋扶着桌沿,费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她没想到今日还会再见到九娘子,更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的身份见到她。萍秋艰难地咬紧下唇,心酸地点头。“是,玉兔坠子是我给的。”
“那也就是说,你知道阿盼的身份,对不对?”宋酒忍着即将要奔涌而出的热泪,一步一步走向萍秋。“你知道他的身份,对不对?”后面的这一句对不对,说得很轻。因为她抱着希望,却又害怕失望。
萍秋别过头不出声,只是一味地耸着两肩哭泣。
“不准哭!”宋酒扳过她枯瘦的肩膀,迫切地高声问道:“你说,你是不是知道阿盼的身份?哦,对,你不知道阿盼是什么人……”宋酒喃喃道。
“我知道……”萍秋一字一字地重复道:“我知道!我知道小郎君的身份,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要被处死!”
萍秋情绪有些激动,红着眼反手握着宋酒的两臂。“九娘子,你何苦来呢?既然你都带着小郎君逃走了,何必要回来?倒不如让事情都随风散去,等知道这些事情的人都死干净了,你再回来!”
忍冬见萍秋有发疯的趋势,一把将貂蝉丢到椅子上,冲过来喝道:“萍秋,你我都是下人,对娘子无礼有什么下场你是知道的!”
“我怕什么?”萍秋吼道:“我几乎快死了,那点下场不足为惧!”
宋酒冷静地看着萍秋,说道:“可是真相却总是令人惧怕,萍秋,你该冷静下来。”
她的声音像古井里平静的水面,深幽而静谧,给人安定的力量。萍秋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喃喃道:“真相?”
萍秋渐渐松了手,瘫坐在椅子上,无助地说道:“可是我并不知道什么真相,我只知道自己替坏人做了坏事,就要被灭口。”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为何要被人灭口?”宋酒乘胜追击的问道。
苏覃出声道:“萍秋,宋娘子来就是为了查清真相。你就将你知道的告诉她,也能求个心安。至少将来见到她,你也算有个交代。”
他的话一下子点醒了萍秋,萍秋的双眼渐渐恢复了神采。“九娘子,如果你想知道三年前发生的那件大事,恕我无能为力。因为我也不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突然被夫人指派去给六娘子下毒。事后,六娘子闭了眼,我也落到了这般田地……”
宋酒想起那个梦,想起六娘子病恹恹的身子,想起宋玉姝含泪替六娘子喝下了毒药。一时间,她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萍秋,六娘……六姐她叫什么名字?”
萍秋皱眉疑惑地看向她。
宋酒轻轻擦拭眼角的泪,道:“你不必惊讶,我在逃到临安后遭了暗算险些被溺死,醒来后将很多事情都忘了。”
萍秋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同情,“六娘子名叫宋环,呵!多么卑微的一个名字!一个金贵的六娘子,就取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宋家有玉有锦,就连蒋氏的女儿的字里都有一个妙字,偏生……真是讽刺!”
宋酒的心头猛地一震,竟真是宋环!在梦里,宋玉姝喊的六娘子就叫宋环!
“那阿盼他……”宋酒不敢再问,她怕这么一问,会掀起一大片未可知的可怕的真相。
萍秋哽咽道:“九娘子猜到了,只是不敢承认对吧?不错,宋清盼确实是六娘子宋环的孩子!”
忍冬惊得张大了嘴巴,紧张地看向宋酒。
宋酒在脑中飞快地整理着自己知道的信息,好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宋琦杀宋玉姝,宋清盼是六娘子宋环的儿子,而萍秋口中的夫人要杀宋环……
那到底这背后,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
宋酒觉得自己越查,知道的东西越接近真相,也越来越令她心惊。她怕自己查到最后,得到的结果会令自己为难。有这么一瞬间,她干脆想放弃了。可是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一定要查下去。
第八十四章 :你的目的
从萍秋家出来,三人各怀心事,一路没有说话。貂蝉早已醒来,窝在忍冬的怀里,乖乖地一声也不叫唤。
“苏覃,你带我来这里见萍秋,是有什么目的吧!”宋酒忽然开口,十分笃定。
苏覃点头,嘴角再次勾起一抹笑。“是,准确的说我是想利用你查清楚一些事情。”
“你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利用我,难道不怕我翻脸?”
“不怕。”
“那你的胆子挺大,敢于豪赌。”
“承蒙夸赞,利用就是利用,于你,我不想说假话。”苏覃忝着脸自信斐然地说道。
“我呸!”忍冬拿她那习惯瞪人的眼睛瞪着苏覃,磨着嘴皮子说道:“你这人利用了别人,还有脸承认?我要是个男的,非得将你打得屁滚尿流,扔进江河里喂鱼!”
忍冬原是农户出身,小时听村里的男人们说了不少粗俗的话,但她知道女孩子说这些不好,便只挑一些不大害臊的词来说。后来去了宋家,服侍宋家大娘子的时候就不敢张口就来。如今到了永嘉,宋家的规矩甚严,更是将那堆低俗的话封杀在心底。
今日许是因为进了秀林村的缘故,让她想起了在家乡的生活,思乡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就骂了出来。
苏覃气得脸通红,跟关公似的。他是个读书人,自小接触的都是圣人之言,猛然听见粗鄙之言,竟然找不到什么话回敬忍冬。他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在气忍冬,就是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
“你!你!”苏覃愤愤然地指着忍冬,半晌没有找到一个词。
忍冬见苏覃俨然是一只斗败的公鸡,那模样别提有多丧气了。“你什么你!我家娘子可不是任人随意摆布的,就是娘子愿意,我忍冬也不肯!”
苏覃甩袖,深呼吸。“宋娘子,你身边的都是什么人?”
宋酒郑重其事地回道:“忠心之人!”
“算了,与她生气,显得我气量狭小。”
“苏覃,今日能够见到萍秋,我十分感激。但有一事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说你是柳岑生的故交,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