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忘了,每年梅花别馆的还梅会就在这个时候。
还梅,还梅,不仅是因为梅花别馆中有一个梅字,更是因为过了还梅会,临安的黄梅时节便快要过去了。
还梅,便是要送走梅雨。
梅花别馆的还梅会传了三代,是以临安人都相信,只要梅花别馆的还梅会办得好,今年的梅雨便会顺顺利利地走,来年亦会顺顺利利地来。
宋酒不禁佩服原叔,没想到他连这点都能记着。
“原叔,此次你倒是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
原叔竟然笑得有些腼腆,“东家说哪里的话,既是答应了助东家一臂之力,自然是要事无巨细。”
宋酒笑着走回阁子,取了张宣纸,提起笔蘸了些墨刷刷写下三行字。
“原叔瞧瞧,这三个计策哪个最好?”
原叔走过去,接来一看。
美人计,苦肉计,借刀杀人。
原叔拧着眉头看完了这短短的十字,忧心忡忡。
宋酒瞧见他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原叔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原叔搁下宣纸,揣度了一下用词才问道:“东家写了三个计策,我有三个疑问。”
宋酒正襟危坐,道:“原叔请说。”
“敢问东家这美人计中的美人是何人?苦肉计中又是何人受苦?借刀杀人借的又是谁的刀?”
宋酒正要回答,原叔却抢先问道:“东家莫不是要亲自去施展美人计?还是让楼下的云湘或是杜若去?”
宋酒没料到原叔会如此想,有些无奈地扶额。
怎知她的这一举动落入原叔的眼中竟又是另一个意思,他以为宋酒真是如此打算的。
原叔面色一沉,顿时端起了长辈的架子。“东家,云湘与杜若绝不能去向苏道施展美人计。而东家您,更是万万不能去呀!”
宋酒觉得有些好笑,原叔都在想些什么?她就算再不济,也不会让云湘和杜若去耍甚的美人计。
至于她自己,她也是想过的。但念及此事会让临安的人低看了宋清盼,是以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叔莫急,我并无这个打算,亦不会让她二人去。”宋酒安抚原叔坐下,道:“苏道不是好美婢么?我打算去一趟楚馆,找个貌美的小姐演这么一出戏。”
“绝对不可!”
原叔立马否定了这个提议,“东家多么尊贵的身份,怎能去楚馆那等烟花柳巷?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可不是落人话柄?不可,不可!”
宋酒见原叔激烈地反对,只好弃了这一计。她写了三个计策,此计不成,还有两个呢。
“如此,那便只有苦肉计与借刀杀人了。”
原叔小心地问道:“东家莫不是要亲自做那苦肉计?”
宋酒点头,“是。”
原叔觉得此计也不行,要对付苏道,普通的苦肉计怎能行得通?可东家是一介女子,如何受得住极大的痛苦?
“东家……”
宋酒摆手,“原叔不必相劝,既然美人计不可,那便只有这两个计策可行了。世事难料,我们不能指望着只用一个计策就能让苏道身败名裂。若是中途出了岔子,我们好歹还有其他的计策可用。”
原叔担忧地看向宋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既然东家心意已决,我也不再相劝,万望东家到时万事小心。”
宋酒将宣纸折好,燃了烛火将其烧成灰烬。
“原叔,今夜早些关了酒楼,叫上家中人到酒楼来,我们聚上一聚!”
原叔喜出望外,能让家人到酒楼来,可是莫大的荣幸啊!
“东家,这……”
“没甚不好的,你为宋家酒楼操劳了两年,这是应该的!”
她向来赏罚分明,于酒楼有功的,自然是要好好相待,其中包括他们的家人。
人与人的关系,本就是要相互维持的。若是一味地付出而得不到回报,何人会忠心于她?若是一味地索取而不加以奖赏,何人会依附于她?
原叔拱手,道了声是,迈着轻快的步子下楼去了。
今夜,酒楼里该是一片欢聚一堂的景象了。
第五十五章 :挨打报复
宋宅
宋雪滢端着一副家主的做派坐在堂上,她背后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女使金菊。
堂下正跪着不知所措的宋君顾,他手中还攥着一支鎏金的筒花簪子,忿忿不平地问道:“二姐,你怎么问也不问便让我跪着?我哪里做错了!”
虽然心里极恨宋雪滢,恨不得将她杀了好为阿姐报仇,但他不能。宋君顾深知只有自己这个纨绔演得彻底,才能让宋雪滢对他卸下所有的防备,才能和阿姐里应外合狠狠地惩治她们。
宋雪滢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眼中却是藏不住嫌恶与狠厉。“宋君顾,你倒是在外头学了不少偷鸡摸狗的本事,竟偷到了自家人身上了?”
宋君顾干脆跪坐着,不满地撇嘴,“这簪子又不是二姐的,我拿了也无甚大碍。”
跪坐是对长者的不尊敬,显然宋君顾的这一举动激怒了宋雪滢。
“你还敢犟嘴?”宋雪滢气得立起身子,一把抄起桌上的茶杯朝他砸过去。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最多是打湿衣衫而已,可那茶杯却是直直地砸在了宋君顾的面门上。
“金菊都瞧见你从我的妆奁中拿的,还敢抵赖?”
宋君顾捂着痛处,嚷道:“金菊不过是个洒扫的女使,说的话二姐也信?”宋君顾无惧地看着宋雪滢,两个眼珠子直勾勾地瞧着她。
宋雪滢一瞧见他那双眼睛就会想起死去的女兄,心中的怒气更添了一层。她此刻真是恨不得连宋君顾也一并除了,免得在她跟前碍眼。“我今日便要好好教训你一顿,偷鸡摸狗不说,竟然学会了跟长姐顶嘴!”
宋君顾嘟囔了一句,“你又不是我长姐,长姐已经死了。”
“混账!”宋雪滢一巴掌扇过去,就在他脸上留下五根鲜红的手指印,尖利的指甲还刮出了一条血印子。
“都说了不准再提起她,你还敢提!枉我和二娘含辛茹苦地将你带大,你胳膊肘竟然朝着她拐?”宋雪滢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
“她到底哪里好?哪里好?你,还有那个叫冬儿的女使竟个个都记着她!她死了!死了!这个家如今是我做主!是我!”
宋君顾冷眼看着几近疯狂的宋雪滢,不发一言。含辛茹苦?含辛茹苦地将他捧成临安的纨绔么?
“她到底哪里好了?你们个个都要念着她,我让你们念着……”宋雪滢走到门边,朝着门外吼道:“来人,给我拿藤条来,今日不让你们长长记性,过些时日这个家怕是要易主了!”
门外的仆人闻言,吓得赶紧像大风刮过一般,飞也似的跑到祠堂去取藤条。
自从大娘子去了之后,每回只要提到大娘子,二娘子就像得了疯病似的,老拿他们这些仆人出气。
“二姐,为何不许我提及阿姐?她不也是你的嫡亲阿姐么?”宋君顾无辜地看着宋雪滢。
他将这嫡亲二字咬得死死地,就是要看看宋雪滢剩多少良心?
“我叫你闭嘴!”宋雪滢尖叫道,刺耳的声音生生刺痛他人的耳朵。
“宋君顾,你给我听好了。”宋雪滢揪着宋君顾的耳朵,使劲地往上提。“从今往后,这个家中你只有我一个阿姐!只要你还未及冠,便要仰仗着我才能过活。你若是听话,我保证你平平安安地活到老。你若是不听话……”
宋雪滢讽刺一笑,犹如鬼魅般阴沉地说道:“那便去陪你的阿姐吧!”
宋君顾浑身一震,急忙捂着火烧般的耳朵求饶道:“是是是,我知晓了。我只有你一个阿姐!”
宋雪滢见他突然放低姿态,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宋君顾两眼闪着泪花,可怜兮兮地说道:“真的,阿姐,我错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他如今是个纨绔呢!演戏嘛,自然是要演个全套!
宋雪滢这才将手撤开,朝他脑袋上重重地一拍。“此事我便饶过你!但你偷我簪子的事情,我可饶不了!”
宋君顾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哭得涕泗横流,还不忘在宋雪滢的袖子上蹭两下。“阿姐,我没有做!真的不是我啊!是金菊冤枉我的!”
宋雪滢看他哭得体态真实,不似作假。她自认为这些年还是将宋君顾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的,既然他说不是便极有肯能不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