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憋屈得不行,结果又听说陛下竟然还赐了谢迟四个侍卫,差点没直接气晕过去。
世子妃石氏被他的骂骂咧咧搅得头疼,锁着眉头坐到床边劝他:“别骂了,父王也是为你好。你瞧,陛下这是为这事上心了,你这么骂来骂去再叫旁人听见,不全都知道是你干的了?”
“他是什么身份!也配让陛下这么抬举!”谢遇狠狠啐道,“满洛安城里就数他会钻营!在御前时就上蹿下跳也还罢了,如今皇孙刚要立起来,他就上赶着把自家儿子送去陪人家玩去了,真服了他这媚上的好功夫!”
石氏自打在叶蝉那儿吃了暗亏之后,便也看这一府都不顺眼。听他发了这么久牢骚,终于也忍不住跟着一起骂了起来:“可不就是,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满洛安谁不知道他是为了御前侍卫的差事接的这事?如今一个个倒都骂恪郡王无情,却没人说他工于心计,也真是都瞎了眼了!”
夫妻两个一唱一和地又骂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消了气。因为父亲震怒的关系,这份憋屈谢遇只好姑且忍下,不过来日方长,他还真不信一个勤敏侯能一直压在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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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太子扎帐的地方,一片消沉。
这回秋狝太子倒是也跟着来了,不过有圣意在上,太子一直没怎么露脸,就一直这么歇着。
于是偌大的营地三十多顶帐篷好像都没什么生气,唯一一处有那么点热闹的地方,就是太子妃崔氏帐子。崔氏近来都亲自带着元晰,时时处处都把他护在身边,不过,元晰虽然一贯和母亲亲近,近来却实在过得不太开心。
“找元晋……”傍晚时分,元晰歪在崔氏怀里哭唧唧的。
崔氏温言软语地哄他:“乖,你要再背一首诗,好不好?不能总想着玩啊,会把课业落下的。”
以往她这么哄,元晰都会听话的。可今天元晰拒绝了,一味地摇头,无论如何都不肯继续读书。
他觉得好累!为什么要这样没日没夜的读书!就连昨天和元晋玩的时候,他都被抓过来写了两页字。
他于是抽抽噎噎地央求母亲:“回东宫,我就读书。这几天让我玩……”
唉……
崔氏心疼他,可是想了一想,还是心硬了起来:“不行,书一刻也不能少读。你若不听劝,母妃便不在这里陪你了,你什么时候背完什么时候来找母妃。”
她说着便起身要走,元晰仿佛突然受到惊吓,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母妃别走!!!”
崔氏直惊了一跳,赶忙回身抱住他,连声说了好几遍“母妃不走”,元晰的哭声才小了。
“母妃陪着你。你听话,母妃陪你好好读书。”崔氏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儿。
唉,她不想让他开开心心地玩么?她自然想。
可那么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他不加倍上进怎么行?崔氏怕他来日被朝臣指摘平庸、不堪承继大统,更怕他与他父亲一样,贤德没学进多少,出身天家却成了个纨绔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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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元晋每天都欢天喜地。
小孩子嘛,看见生人难免觉得新鲜,侍卫们又个个都十七八岁,骑马射箭刀剑功夫一样不差,他就特别爱缠着他们玩儿。谢迟去围猎时便也总留一两个人陪他,这倒让叶蝉轻松了。
她在他不在的时候,她就让青釉陪着一起到附近走走;他回来,她就跟他待在一起。
谢迟近来的心情也不错,几次捕猎都收获颇丰。其中一部分猎物献给了陛下,既是臣子表忠心,也是晚辈对长辈表孝心,余下的就基本全拿来哄叶蝉高兴了。
“打了几只貂,皮子都不错,到了冬天叫人给你做件新斗篷。”他从外头一回来就兴冲冲地跟她说这个,叶蝉歪在床上,把他拽过来,原想给他捏捏,结果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他给她捏。
他又跟她说:“还有几只大雁、山鸡,让陈进看看怎么做合适。鹿取鲜嫩的部分炖炖汤给你温补……我就不吃了。”
“噗。”叶蝉没忍住笑出声,埋到他怀里一嗅,一股子汗味,她却偏没觉得难闻。
她打了个哈欠问:“饿不饿?昨天你打的那两只野山羊,陈进试着做了包子,还炖了道汤,炖了一夜呢。我今儿不太想吃羊肉,元晋倒挺喜欢的,吃了好些。”
——然后元晋就上火了,睡醒午觉用手指碰着溃烂的嘴角在她这儿泪眼婆娑了好半天。
谢迟是真饿了,立即让人把东西端了上来,尝了两口,果然鲜美得很。
陈进很会挑肉,做包子用的是肥瘦皆有的部分,蒸过之后肥油就全化了开来,渗进瘦肉里,鲜香四溢又不腻口;炖汤的部分又几乎尽瘦,汤上只漂着极少的油性,一碗喝下去,虽则鲜味十足,但同时竟还有些清爽。
谢迟吃着实在喜欢,让人赏了陈进,又叫备些切面,晚上用羊汤煮了当宵夜吃。
叶蝉今天是不想吃羊肉,可以想象用羊汤煮的切面,她就有胃口了:“我也要我也要!”她在刘双领揭帘出去之前赶紧开口,“让陈进记得切点葱花,端来的时候再给我上一碟醋!”
“哎,记住了。”刘双领笑着应下,正要走,谢迟又叫住了他:“等等。”
他沉了一沉,指着桌上的汤道:“这汤,叫陈进再炖锅新的,炖好温在炉上就行,明早我有用。”
他说道这儿就没再说别的,刘双领也识趣地没问。等刘双领退出去,叶蝉好奇道:“你干什么用啊?”
“送一份给陛下尝尝。”
谢迟这话惊得叶蝉一哆嗦,差点把榻桌给掀了。
“给、给陛下……?”她知道皇帝一直对谢迟不错,可那毕竟是九五之尊,她总有种说不清的敬畏感。
谢迟点点头,然后一叹:“陛下近两日精神不太好,太医请了脉,说是身子弱了些,让加以进补。”
陛下再怎么说,也已年近五旬了。近两年又时常因为太子的事动气,先前还曾被气得大病过一场,眼□□虚也不稀奇。
谢迟心里有些酸楚,他希望陛下能好好的。诚然那“万岁”之说并不可能,他也希望陛下能长命百岁。
若没有陛下时时关照,他绝没有今天。身份在他之上的同辈宗亲有那么多,多亏陛下不计较身份他才会有机会。
他不想说什么感恩戴德之类的虚话,可也确确实实是感恩戴德。那还能怎么办呢?只得尽一份能尽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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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子大营。
五王接连求见了几日,皇帝都没有召见,今日也是如此。五王在天还未亮时就到了帐外等着,终于等到帐中灯火照起,知是皇帝起了床,不过多时,却见傅茂川和前几日一样出来揖道:“殿下,陛下身子不适,今儿先不见人了。”
五王只得回去,气得想再揍谢遇一顿。
帐中,皇帝其实已知五王是为何事而来。一方面他松了口气,庆幸于此事与太子无关;另一方面,他却又难免为谢遇所做的糊涂事而生气。
谢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宗亲,在户部办的差事,也是他亲自吩咐下去的。将那几年曾在户部任过职的宗亲先行押起来,以免节外生枝的旨意虽是谢迟请的,却是他朱批准奏。谢遇这样的怨怼,是冲着谢迟,还是冲着他?
而且,御令卫的指挥使说了,那深坑足有一丈多高,功夫好瞅准了跳下去则罢,失足摔下去极易受伤致残。谢迟能只是摔出些淤青回到他面前,那是不幸中的万幸。
——谢遇因为户部的事记仇无妨,可下此狠手,未免也太歹毒。
是以皇帝懒得见五弟。他可以看在兄弟情分上不追究小辈,可也不想把五弟叫进来再安抚一番。
盥洗之后,皇帝吩咐传膳。
在宫里时,备膳的主要是尚食局,御膳房只管点心宵夜一类的东西,另外他若偶尔着意叫个膳,则也是就近让御膳房做。但出来围猎,再带上尚食局的一干人马就太劳师动众了些,每次随出来的便都是御膳房的人。
皇帝刚坐到桌前,就见傅茂川端了一钵汤走了进来。
汤往桌上一放,单凭飘出来的味道也知是羊肉汤。皇帝便不禁锁眉:“御膳房怎么回事?大早上上个羊汤,未免也太腥腻,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