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渐渐沉下去,莺时找了一堆柴火准备晚上生火,忽然一阵闷响渐渐靠近。
是车子,有人来了。
莺时顿时警惕起来,要知道,在废土上,人同样危险。
不多时,三辆车子靠近废墟。
莺时安静的看着,车上没有标志,看不出属于哪个集团,可能是野人?
能拥有三个车子,看起来并不破旧,起码是中级异能者,甚至有可能是高级。
发现这里有人,来的小队显然也有些防备,车子速度慢慢放缓,安静的停在那里。
隔着遮挡视线的黑色玻璃,莺时能感觉到来自车内的充满打量和警惕的视线。
的确,一男一女两个人,没车没武器出现在废土上,还安安稳稳的样子。
这要是换过来莺时看见了也要警惕。
废土上能活的好好的人,就没几个简单的。
心里想着,莺时又看了一眼,转身走向安静注视着她的男人。
放好柴火,莺时找出火机点燃,细小的火苗变大,火堆慢慢燃烧起来。
“老大?”车上的人看见莺时这样冷静,微微皱眉,低声问。
只有两个人却能安稳的在废土上生存,显然很不好惹。
“下去。”被叫老大的人思考了一下,沉声说。
车上的人没有迟疑,立即推门下去,表现了绝对的服从。
离开这片废墟,再向前是一片密林,天黑后的树林极其危险,对比之下,眼前的两个人虽然神秘,但看起来并不难相处。
希望不会有意外。
老大沉沉的看了眼莺时,一个中级异能者,随之下车。
两方人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太阳终于落下,月亮升起。
今晚没什么星星,只有稀疏几颗点缀,月亮朦朦胧胧的,不多时就被云彩遮住。
废墟之上,只余下两团火光和人。
那边的人小声说着话,拿出食水来吃,莺时想着也拿出了两个包子放在火边烤着。
这是她离开集市前特意准备的,好带,也好吃,热起来也方便。
“前辈,你家在哪儿?要回去看看吗?”莺时添着火,目光落在身侧人的脸上。
祂一直看着她,只要她转过头,就能对上那双眼。
火光中,他的眼睛带着些许深沉的绿意。
那是极为漂亮的墨绿色。
“家?”祂说,对这个字十分陌生。
“就在这里。”祂说。
祂的家就是这片土地。
莺时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说,“前辈你这是四海为家吗?”
不过会这么说,前辈应该是没有家了吧,是遭遇到什么意外吗?看着对方认真平静的神情,她心中一颤,决定以后都避开这个问题。
祂点了点头。
四海为家的意思祂还是懂的。
“你呢?”祂问。
莺时又想笑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问完前辈问题后,前辈又会照样问她一遍。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高坐神台的存在,渐渐的开始变得像一个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我的家——”
莺时是有些迟疑的,在说起家时,她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集团的房子,在刚懂事的时候,他们拥有两室一厅,但随着养父的去世,集团收回后给她分配了一间单独的小房子。再后来,加入小队后,她又换了个房间,原本的那个在她离开的当天下午就分给了别人。
她一直觉得曾经和养父一起的那个房子是家,但没有了,等到后来懂事,她更是一点儿也不喜欢集团那永远都见不到阳光的房子。
莺时想说那不是家,她没有家,但顿了顿,还是笑着说,“在集团。”
不管怎么说,那个地方,都是她在听说家后第一个想起的地方,也是……疲惫后,想回去的地方。
祂看着莺时,不懂她神情中的复杂。
“不。”祂说。
莺时微怔,不解的看着他。
“家,是我。”祂一字一句笃定而执着的说。
家对人类似乎有着不同的意义,不管去哪里,都会惦念。
祂想着,越发的严肃。
祂希望莺时一直惦念祂,不论何时何地。
莺时愣愣的看着他,夜色昏暗,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他一片脸颊。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定定的落在她身上,没有丝毫动摇偏移。
她心中顿时涌现一种奇怪的感觉,似感动,又似愉悦。
明明平时表现的不懂人类的感情,怎么这个时候偏偏这么会说话了。
“什么意思。”眼神动了动,莺时故作不解,笑吟吟的看着男人,想让他说的更仔细些。
“莺时的家,是我,是我们一起。”祂认真的说。
但家是房子,是屋舍,是——
莺时心中下意识想,看着男人的眼神,全都顿住。
是了,家不止是那些。
最重要的是,心灵所牵绊的地方。
“可家指的是房子啊。”莺时笑着说,故意逗他。
“是可以遮风挡雨,温暖舒适的房子。”
祂看着莺时说,“有的。”
那些祂的藤蔓都可以做到。
“在哪儿?”莺时眉梢微动,立即问。
应该是他固定的住所吧。
“山里。”祂想了想之后说。
那是祂最开始苏醒意识的地方。
“山?哪个山?”莺时下意识问。
“秦岭。”
莺时怔住。
他的住所在那里?
那么危险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哪儿,他之前也没带她去,真想去看看。
发现这人之前没带她去他的家,莺时莫名有点介意,心中闷闷的。
“那你之前怎么不带我去看看啊。”她想着轻声说。
“看了。”祂说。
“啊?”莺时茫然,什么时候。
“那些地方,都是。”祂说。
莺时懵了,她的姿势不自觉的变成抱住膝盖,整个人蜷缩起来脑袋则枕在胳膊上偏头看他,这会儿睁着眼,不觉茫然。
“我没看见房子啊。”她立即说。
“我不需要。”祂回答。
莺时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总算回过了神。
不需要,难道他一直露宿荒野?但是这种事放在他身上好像也不奇怪,她想起刚见面时对方冷漠木然的样子,现在一想,难道是因为好久没和人相处过的原因?
“是这样啊。”她说。
“那,我们盖个房子吧。”莺时想了想,笑着对他说。
“等转完了,我们去盖个房子,没事去住一住好不好?”
“好。”祂立即答应,编织成身体的藤蔓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的扭动,隐约有些发软。
我们?
祂心中回味着这两个字。
莺时就笑着看他,经过这段时间下来,她已经不惦记着找到队友了。
她很喜欢和男人相处的日子,甚至已经开始忍不住想,等跟队友报了平安之后,她就继续和对方在废土上游荡,探险,过种种新奇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似乎也很不错。
现在又添了一件事,在秦岭中盖一栋房子,到时候玩累了,他们就一起回去住一段时间。
盖在哪里呢?
那片花海?那片悬崖上的古树下?那片生满如星光般夜光植物的地下溶洞中?或者是瀑布后的山洞里?还有那片大湖旁边。
每一个地方都很让人心动呢。
莺时睡着了。
火苗跳动燃烧着,祂注视着她,藤蔓蠢蠢欲动,慢慢探出,如过往的每一夜一样,悄悄缠绕遍莺时的全身。
废墟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安静下来,旁边本来还隐隐传来说话声的那些人都陷入了沉睡。
晚风吹动,废墟上飘动着若隐若现的草木气息。角落里,黑色的藤蔓扭动,不知不觉就铺的遍地就是,所有的尖梢卷动,全都朝向火堆旁熟睡的女孩儿。
好像靠近她,缠绕她,和她保持着最近的距离。
祂看着莺时,半个身体都已经散开化作了藤蔓,尽数缠在她的身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开始全身心的感受着藤蔓的触感。
一夜的时间过得很快,天光渐亮,祂睁开眼睛,所有的藤蔓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祂也已经恢复了人类的形状。
清晨冰凉的风拂面,睡熟了一晚的人都醒了。
隔壁小队,作为队长的男人睁眼,心中豁然一惊。
他忽然发现,自己昨晚竟然睡死了,他下意识看向那一男一女所在的方向,心中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
很快,小队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苏醒,全都第一时间发现了昨晚的不对。
他们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东西,发现什么都没少,也没多之后,才小小的松了口气,却也丝毫不敢放松。
“老大?”有人紧绷的问。
“走。”领队警惕的注意着隔壁两个人,尤其是那个男人,虽然对方从头到尾丝毫没有注意过他,但他反而越发的不敢放松,连声音都下意识压低了。
一群人立即收拾起来,只用了几分钟就准备好,然后开车离开。
隔壁,莺时打着呵欠睁开眼,被动静引去了视线。
“这么早就出发。”她喃喃一句,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其实之前在队里的时候也是这样早出晚归,只是跟在男人身边时间久了,她变得懒散放松下来了。
想到这里,莺时忍不住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就又对上了那双沉静注视的双眼。
“早安。”心间一跳,迅速抹去那点不适,莺时笑着说。
“早安。”祂回复。
被隔壁小队感染,莺时迅速收拾好自己然后草草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出发上路。
不过,今天天好像有些暗。
她看了眼天空。
两人在树林中穿行,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太阳一直没有出来,倒是风越来越大了。
天一直灰扑扑的,大片暗色从天边飘过来。
“是不是要下雨了?”莺时说着微微皱眉,心中有些凝重。
废土之上天气多变,平时还好,但一旦产生刮风下雨等天气,无一都十分剧烈。尤其是某些地方的雨,甚至可能蕴含毒素。
不管是不是,看来她必须要尽快找好避雨的地方了。
“是。”祂立即说。
无处不在的藤蔓告诉祂,大雨将至。
莺时心中更紧,这里可不是什么避雨的好地方。
树林危险,最好找个山洞或者房子之类的。
“这附近有哪里适合避雨吗?”莺时立即问,期待的看向男人。
避雨?
祂回忆了一下人类的行为,说,“前面就是京市。”
这么近吗?莺时不觉惊讶。
等等这应该是男人的速度。
“那你抱我,咱们走快点吧。”莺时说着主动揽住了他的脖颈。
藤蔓顿时忍不住动了动。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想缠住莺时。
祂抱起莺时,一步迈出。
莺时靠在他怀中,感觉没多久时间,她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之前路过的聚集地。
她记得这里,是路过京市后看到的第一个聚集地,当时他们甚至还在这里停留了一夜。
天越发的暗。
风雨欲来,莺时忍不住想起了这个词。
她不自觉的看着天空,之前在集团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天气,而出来后这几个月也一直很晴朗。
等等,应该是秦岭山脉很晴朗。
莺时隐约记得这处险地似乎四季如春,很少有变天,外面则截然不同。
所以她现在要迎接第一个不同的天气了。
又是一会儿,莺时就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大半已经成为废墟的破旧城市。
高大的树木参天,将大楼都掩在枝干之下,其中一栋保存的极为完整的大楼外面攀爬着密密麻麻的藤蔓,甚至都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还有大树在大楼半腰出向上生长,粗大的根茎沿着墙壁紧紧缠绕。
这是一座密林和废墟结合的古旧城市,一如这一路来看到的那些村庄。
旧世界人类创造的辉煌和奇迹,在经过末世天灾之后,已经被大自然所淹没并且取代,而人类在在其中挣扎求生。
这是这个星球给与的惩罚。
莺时忍不住想起老师说的话,他说要保护坏境,不要破坏,曾经的末世就是教训,可是,她们现在所深刻铭记的,再经过几百上千年后,后来者还会记得吗?
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不以为然,不屑一顾并且嘲讽着前人的失败吧。
随着靠近,莺时将眼前的城市看的更加清楚。
破旧的大楼,断裂的大桥,腐朽的钢铁,只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向往它们曾经的模样,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