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色骤变。
谢缚辞淡笑:“你不记得,因为那天父皇为了另一个女人,活活将我母后推向了死亡!”
皇帝怒吐一大血,不可置信地呢喃:“原来,你从四岁起,便一直怨恨朕?”
谢缚辞轻啧一声:“父皇,我可没有我母后那样心善会等父皇回头,认为赴死能让你回心转意,以为她的生命能博得你的一丝怜惜之情,让你对我也能有一点点父爱。”
“我的母后是个蠢女人,她至死都没想明白,你是多么薄情寡义的人。她的一条生命,又岂能唤起你的一丝感情?”
他踱步走了几步,笑意渐深,直直看着奄奄一息的皇帝:“作为儿子,我能为母后做的,便是让你,变成鬼去向她赎罪。”
不过半日,皇帝的面容蓦然苍老了十岁,整个人全无往日的帝王之气。
谢缚辞神色沉静自如:“不止父皇,还有父皇最爱的那个女人,她贪得无厌想要皇后之位,是你们一同害死了我的母后。”
说到此处,他又挑衅地笑了笑:“不过看父皇费尽心思都得不到苏嫣,我倒是不由起了怜惜之情了,啧啧。”
皇帝气息越发微弱,“你想说什么。”
他抿了抿薄唇,笑道:“父皇,作为您的亲儿子,儿臣可没您那般没用。苏嫣的女儿,我可是好好品尝过了,不过这下我才明白,父皇为何能为了一个女人能疯癫到如此地步。”
他啧了一声,语气凉薄地道:“当真是温柔乡,英雄冢啊。”
皇帝瞪大了眼睛:“你和姜沐璃???”
谢缚辞提步靠近,面露诧异:“父皇还不知道?在你找到她之前,她便已经是儿臣的女人了。我和她日日在父皇面前扮演兄妹,可每个夜里,她都会在我的身下承欢。”
闻言皇帝大怒,颤着声喊:“这么说,她肚子里的孽种就是你的?”
皇帝这句话刚落,谢缚辞脸色大变,浑身一震,惊诧之余就连不远处树林里传来的声响都没察觉。
他黑眸轻颤,冷声追问:“你说什么?”
“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第51章 身孕
身孕?缘缘怀了他的孩子?
谢缚辞几乎是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平日里淡然无波般沉浸如枯井的黑眸,也顷刻间波涛汹涌了起来。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化为喜悦,仿佛席卷了他全身。
正在这时, 不远处茂密的丛林响起轻微的动静, 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一道纤细的人影脸色微白,神思恍惚地往山下走去。
谢缚辞全身心皆沉入在这个惊喜中,平常时刻警觉的他尚未察觉方才的异常。
他轻轻吐息了几下,方平息了雀跃情绪, 继而镇定自若地看着面前这个狼狈的中年帝王。
“我畜生?”他轻笑一声, “比起畜生,父皇也毫不逊色。我幼时曾听母后提起过, 父皇对待苏嫣那女人的手段,又高尚到哪儿去?想必苏嫣会费尽心思逃离后宫, 怕也是恨极了父皇。”
皇帝浑身和心脏痛到仿佛只剩下一口气,又听谢缚辞提起苏嫣,他沧桑的面容浮起悲凉,最后复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澜儿……”
蓦然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 令谢缚辞浑身不适。
皇帝眼底泛了血丝,十分艰难地道:“朕众多子嗣中,只有你, 是最像朕的, 你遗传了朕骨子里的肮脏与偏执,就连对待心上人的态度都一样, 那样地, 卑劣——”
谢缚辞冷声打断:“闭嘴!我才不像你!”
皇帝见他急了, 反而用着最后一丝微弱地气息笑了笑:“你说朕这辈子都得不到爱人的真心,你错了,朕从未想要过,朕只要苏嫣能留在朕的身旁就够了,能每日看到她抱着她就够了,旁的朕不在乎。你是朕的亲儿子,与朕同样心性冷血,薄情寡义,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会不择手段。”
“你说,若是姜沐璃认清你是怎样的人,她会如何?”
谢缚辞紧抿唇,没有回他。
皇帝低咳一声:“若是朕猜得没错,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设计来的吧?”
见他脸色极其不自然,皇帝眼底掠过嘲意,面上却慈爱地笑:“看来你还不知道,那丫头她骨子里有多倔强,你说若是她知道是你骗她怀了仇人之子的孩子,她会不会马上逃离你的身旁?”
就像苏嫣毫不犹豫离开他一样。
谢缚辞眉梢微挑,几乎是脱口而出:“逃?她这辈子想都不要想!”
得到这个回答,皇帝满意地笑出声,殷红的血液顺着唇角流下,“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果真随了朕……”
最后几个字声音弱到细不可闻。
看着皇帝无法动弹的身体,谢缚辞低声呢喃:“不,我不像你,我只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她知道我有多离不开她。”
**
晨间的护国寺庙弥漫的白雾已渐渐消散,姜沐璃一瘸一拐,心绪不宁一步一步地从山上往下走。
每走一步,耳边都响起方才听到的对话。
浓密的眼睫轻轻抖动,乌黑的眸慢慢垂下,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半晌,她纤柔的手心颤抖着覆上自己的小腹。
这里,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吗?
是她和谢缚辞的骨肉。
可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怀上的?明明每一回,每一回,每一回即使再累再疲惫,她都没有忘记喝避子汤。
这个孩子,究竟是如何来的?
姜沐璃从早上醒来,从皇帝的魔爪中逃脱躲到山里来,整个上午经历的这一切,一下子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好像在她毫无准备时,她的世界又一次发生了天旋地转的变化。
“姜姑娘,请莫要再往下走了。”
身后忽然响起陌生的男子嗓音,姜沐璃顿时停下脚步,经过提醒这才发现前方有个小山坡,若是她再往前走,便会滚落下山。
“你们是谁?”她警惕地看着出现在她身后的两个黑衣男子。
正在这时,距离此处不远的山上发生了巨大的骚动,听着紊乱的重重脚步声,似乎有一队人马都涌了上来。
两名暗卫见姜沐璃警惕万分的模样,为了她安全着想,只能上前恭敬低语:“冒犯了。”
姜沐璃顿觉脖颈一痛,整个人便眩晕了去。
晕倒之前,她眼睫轻轻阖上,模模糊糊间仿佛看到穿着暗紫色长袍的男人,正在往她的方向走来。
谢缚……辞……
**
姜沐璃是被一阵尖锐的女声尖叫声吵醒的。
隔着一扇门,外头的日光从雕花窗纸投了进来,身心俱疲,她费了很大的力,才从榻上坐起身。
许是传出了动静,才让正在木架旁拧帕子的雅彤将目光扫了过来,见到她安然无事的苏醒,雅彤高高悬着的心这才悄悄放落。
“公主,您总算醒了!”雅彤喜极而泣。
若是姜沐璃再不醒过来,恐怕她和另外几个宫女都要被太子殿下迁怒。
姜沐璃头有点晕乎乎的,按了按太阳穴,忽然又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喊,她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雅彤拿着拧干的帕子,为她擦拭额头的冷汗,回道:“公主,是陛下……驾崩了。”
姜沐璃眼睫颤了颤,沉默不语。
“外头是太子殿下以及一众前往淮州赈灾的官员,他们清早来护国寺,本想随同圣驾一道回长安,可……没料到二皇子胆大包天,趁着陛下身旁没人,将陛下引到山上谋杀。”
雅彤不知姜沐璃知道原委,便将外面正在争吵的事说了一遍,“所幸二皇子没有逃脱,被正巧来护国寺的太子殿下诛杀,但因陛下受的箭伤实在太重失血过多,还是没等到太医的医治便驾崩了。”
姜沐璃嗯了一声,旋即掀开被子站起身,强制忍下晕眩的感觉往门外走去。
雅彤急忙拦下:“公主,您身子不适,得好生歇着。”
“我想去看看,究竟是谁在外面吵。”且一直在喊着:“柔安公主才是杀害陛下的真凶!”这句话。
雅彤面露为难,思及太子的吩咐还是大步越过姜沐璃,挡住了房门:“公主,您不能出去。”
姜沐璃冷眸看向雅彤:“为何?是谁让你限制了我的行为?”
忽然,雅彤身后的门传来“吱呀”一声响。
外面的日光从门口照映进来,谢缚辞一身墨紫长袍,逆着阳光站在门槛外看她,薄唇轻启:“是孤下的命令。”
姜沐璃浑身僵硬。
他举步走了进来,“你下去吧。”
“是。”雅彤福了福身,接着退了出去,关紧了房门。
房门紧闭后外面的阳光无法投进来,屋内瞬间昏暗了不少,就连谢缚辞的面容,都那般晦暗不明。
姜沐璃后退几步。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问:“雅彤是从什么时候起为你效命的?”
谢缚辞朝她走近,顺手牵起她冰冷绵软的手心,捏了捏后不悦地皱眉:“怎这么凉?那些下人都是怎么照顾你的!”
“殿下!我在问你话。”她气愤地将手抽离,却怎么都挣脱不掉他掌心的温热。
他不语,将她打横抱起,落座到自己的大腿上,平时都很用力的臂膀,今日却松松垮垮地环着她的细腰,像是怕弄疼了她。
等她没再挣扎了,谢缚辞才缓慢道:“从你进清宁殿之前,雅彤就听命于孤。”
所以打从一开始,雅彤就不是皇帝的眼线,而是谢缚辞的?
这便也难怪,为何每回谢缚辞来清宁殿,雅彤都毫不意外,且每次都非常知趣的在外面守门。
这便也难怪,为何谢缚辞离开长安三个月,雅彤几乎每日都会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起他!
若是她没猜错,就连白日里将她打晕的那两个侍卫,也是谢缚辞的人。
原来,她即使出了东宫,也从没有逃出他的手掌心,无论是清宁殿还是来了行宫,她的一言一行全部都在他的掌控和监视下。
她脸色煞白,低垂着长睫,谢缚辞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但是他和她有三个月没见,再次见面,她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一个婢女的由来?
这点让谢缚辞极其不悦。
可到底怜惜她如今的身子不适,他还是放轻了语调,手心贴上她滑腻的脸颊,柔声问她:“近乎三个月没见,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孤吗?”
当日分别的匆忙,前往淮州之前的启程当晚,他也曾去过一次清宁殿。
厮磨间,他对她说他要离开长安,去淮州处理赈灾事宜。
犹记得怀里的人当时是如何回答他的?
她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问:“要去多久?”
“快的话两个月能回,慢的话兴许要三个月。”
“这么快呀?”
闻言谢缚辞眉宇拧成一团,胸闷得无法出气,半天气极了,只能掐她脸颊:“你就巴不得孤就此一去再也不回了?”
浑身本就酸软到提不起力气的姜沐璃,因脸颊的轻微吃痛低呼了一声。
“这话是殿下自己说的,我从未说过!”
他冷笑:“你不曾说,但这是你心里所想。”
姜沐璃不愿搭理他。
真是愈发阴晴不定的男人,还没有蛊毒发作时的半分温柔。
“醒醒,别睡了。”谢缚辞见她又阖上了眼睛,将她摇了起来。
姜沐璃闭眼嘟囔一声:“你明日不是要启程?早点休息也好养精蓄锐。”
谢缚辞没有回话,屋内静了半晌,就在姜沐璃睡过去时,忽然感觉肩颈处有种湿湿黏黏的感觉。
这种熟悉感,使她猛地睁开双眼,果不其然看到他正埋在她锁骨处轻轻噬咬。
她顿时扫去了困意,脸颊涨得通红:“殿下?方才不是已经……”
谢缚辞从她颈窝抬起脸来,眼神幽深:“方才那么点怎么够?孤这次一去将几个月不回,得一次先补齐。”
说着,他的视线从她脸颊一路往下,最终停留在肚子这处,他不知盯了多久,目光灼灼仿佛要在她的小腹上盯出个窟窿。
后来他真的折腾她到快天亮。
那时,姜沐璃是真的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只隐约记得昏睡之前好似听到身旁的男人,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话,隐隐似有关孩子的事。
**
谢缚辞刚问完话,此时恰好外头又响起了骚动,姜沐璃被转移了注意力,避不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反而问他:“究竟是何人一直在提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