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 也只是比荒芜好一点, 林从曾看过长安的户籍,昔日长安几十万人口的都城, 如今竟不足万人,绝对称得上一句鬼城, 确实以西京的人口, 他大哥就是想搜刮也没得搜刮。
林从不由好奇,“那大哥你是如何去了西京三年,就攒下这么多的财宝的?”
刘遂凝一把揽过林从的脖子,得意地说:“西京虽然被毁了,可他毕竟是曾经的长安, 昔日长安万国来朝,各国商贾都来的地方,如今虽然成了空城,可那些商贾的商路又不会随便改变,他们从一路从西域经河西走廊进了阳关,要想来洛阳,可不是得经过我的西京,我在城中设置客栈集市,他们有不想往洛阳这边来的,就可以提前在西京交换买卖,我偶尔看着价格低廉买上一些,倒卖到京城和其他城池,怎么可能不大赚!”
林从听了大为震惊,厉害啊!这是吃丝绸之路的福利啊,确实,长安败落了,可商道是千年留下来的,商人们走熟了,还是会先到长安,再来洛阳,他大哥在长安,这是相当于看了一个中转站,可不是赚大发了。
“大哥,你这是一本万利啊!”林从竖大拇指。
刘遂凝笑着摆摆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这靠着城,哪能不大赚一笔,不过我这还一般,你二哥那,才赚钱呢!”
林从眨眨眼,“二哥不是在淄州么?那地方挺富?”
刘遂凝低声说,“淄州那不是靠近渤海郡么,渤海郡靠海,晒盐盛行,老二待的淄川又是各盐商出渤海郡的重要盐道之一,你二哥就做盐商的生意,那才是一本万利呢!”
好家伙,他这二哥更牛逼!
和明清时期盐已经完全被朝廷控制不同,唐朝刚建时因为世家门阀势力太大,唐朝几任皇帝想要把盐铁专营,都因阻力太大没能完成,于是唐朝皇帝就退而求其次,设置了官盐,同时对私盐纳税,所以整个唐朝,私盐贩子盛行。
而且此时的私盐贩子可不只是那种几人偷偷弄点盐,而是大盐枭,甚至有盐帮,黄巢就是家里贩私盐的,甚至他爹是盐帮的首领,黄巢当年落榜后,就是回家继承了盐帮,后来才有巨大的家财起义的。
因此黄巢起义,其实开始压根就不是农民,而是盐帮起义。
从这也看出贩私盐,到底有多赚钱。
他二哥这生意,才真是一本万利啊!
林从哭笑不得,难怪他大哥二哥在朝中天天做散财童子,这两人实在是很能赚钱,而且也来钱快。
“那大哥我这次把你叫回来,岂不是耽搁你赚钱了?”林从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以为西京那么荒凉,把他大哥调回京城禁军更好,可现在看来未必。
刘遂凝却笑道:“怎么会,赚钱上哪不能赚,西京那么荒凉,哪有京城待些舒服,再说我在禁军混几年,熬熬资历,说不定能外放个节度使呢,到时还不是想怎么赚怎么赚。”
“眼光长远,有志向!”林从赞道。
刘遂凝嘿嘿笑,“咱爹昔日是大将军,掌天下兵权,咱们弟兄孬好也出个节度使才不辱没家门不是么!”
刘遂凝说着揽着林从的脖子,“所以你放心的去边关,京城这我会给你守好,也不用担心钱的事,我和老二是走不了领兵打仗的路了,只能通过官场经营,你还年轻,出去闯一闯,说不定能和咱爹一样统领三军,到那时,才是咱们刘家再登巅峰的时候。”
“大哥,我晓得!”林从重重地点头。
*
刘家大郎回来后,就化身散财童子,把京中权贵好好打点了一番,甚至还通过宫里的王氏献了一大笔钱财给李从珂。
有了这个前提,再没有人对刘遂凝接替林从做龙武军指挥使有任何异议。
林从因此顺利脱身出来,就等着秋天契丹到来,朝廷调军去边关帮着抵御。
对于契丹今年会不会南下掠夺,林从和朝中武将都是持肯定态度。
因为今年气候实在太恶劣了。
京中自五月起,就没见过雨,又值夏天,简直是又旱又热,一个夏天,京城因为中暑死了百余人,更不用说因为旱灾导致的夏收减产。
皇帝李从珂这次可是尝到厉害了,一个夏天天天不是释放囚犯就是斋戒求雨,甚至文武百官都是日常跟着皇帝求雨,折腾了一个夏天,撑到了八月,好歹下雨了,结果又开始一个劲的下,一直一个月雨都没完,虽然没到下暴雨淹城的地步,但旱灾成了涝灾,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李从珂只好又带文武百官天天烧香拜佛祈求老天晴天,一直折腾到九月,好歹晴了,结果晴之前还来了场冰雹。
总之这大半年,整个京师周围被折腾的不轻。
也幸好之前冯道执政的七年给国家打的底子厚,李嗣源去世时,百姓家家有余粮,要不就今年这情况,百姓就直接闹饥荒了。
京师气候如此,其他地方又能正常到哪里去,听说契丹那边夏天旱死了不少牧草,所以今年秋收后,契丹必然会南下,掠夺粮食物资用于过冬。
果然,等到九月,北方秋收时,就听到契丹部落逐渐南下,靠近边关。
边关告急,朝廷开始准备调些兵马,准备应对契丹大军。
而林从,也带着郭威和自己的亲兵,等兵部调令,准备去易州,去找符彦卿。
不过,此次林从只是个角色,朝中甚至都没人关注他,朝中关注的是林从的大姐夫,石敬瑭。
石敬瑭自从进京给岳父李嗣源下葬后,就一直被李从珂困在京城,石敬瑭几次请旨想归藩镇,李从珂都找各种理由婉拒,所以石敬瑭到现在还没能回去。
而这次契丹将要南下,首当其冲可以进的地方就是河东,石敬瑭身为河东节度使又请旨归藩,朝堂上对此议论纷纷。
虽然大家都知道李从珂是忌惮石敬瑭才不放石敬瑭回去,可此时正值契丹马上要来,石敬瑭身为河东节度使,又是边关抵抗契丹这样紧急的时刻,再扣石敬瑭这样的大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朝中有不少呼声让李从珂尽快放石敬瑭归藩,抵御契丹才是此时最大的事。
李从珂因此很是纠结。
……
太妃宫
王氏带着一群宫女在林从屋里忙前忙后。
王氏拿着一个披风在林从身上试了试,就对环儿说:“把这个披风也给包上。”
林从看着屋里的大包小包,有些无奈地开口,“娘,我是去边关打仗,不是去边关郊游,您这让我带这么多东西,我还怎么去啊!”
王氏手下不停,“就是因为你是去打仗,娘才帮你准备这些东西,你去了边关,到哪个军营一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上哪买东西去,现在不给你备好,你到时还不抓瞎。”
“可你这带的也太多了吧!”林从看着屋里不下十个包袱,叹气。
“这都是你的一些衣物,北方那么冷,边关风沙又大,你不多带些衣物,冻着怎么办。”王氏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把各种毛皮做的衣物往林从包袱里塞。
边塞着还嘀咕,“这次也不知道你大姐夫敬塘能不能归藩,要是他归藩,正好能捎着你去边关,甚至还能照应你。敬塘打仗好,要是他回去,有他在,我也安心些。”
林从听了心中一动,“娘在宫里,听着陛下是什么意思?”
王氏微微摇头,“只听说不少大臣上奏请陛下放驸马归藩,毕竟此次能抵抗契丹大军最好的人选就是他,只是陛下一直不允,不过我听说驸马病了。”
“大姐夫病了?”林从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说。”
“听说好长时间门了,天天吃不下饭,病得很重,都瘦得皮包骨头了,大公主之前一直没说,大家都不知道。”王氏叹气。
“吃不下饭?”林从皱眉,心道这不会是一直待在京城担惊受怕吓得吧!
“我正打算这两天派人去看看,这事既然知道了,都是亲戚,还是得探望一下,你要有明儿有空,你带着去。”王氏说。
林从正有意去看看石敬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点点头,“那儿子明儿就代您走一趟。”
第136章 改变思想 燕云十六州
第二天, 林从备了些礼,就提着去了大长公主府。
到了大长公主府,林从一见到石敬瑭, 就被吓了一跳。
“姐夫这是怎么了, 怎么病成这个样子?”林从来之前虽然就听他娘说石敬瑭病了,病得挺厉害, 可当时想着对方应该最多可能是担惊受怕, 外加想装病回河东,也没当回事, 可看到床上闭目躺着的瘦得皮包骨头满脸蜡黄的石敬瑭,林从觉得这事大发,眼前的石敬瑭,完全不是装病, 而是真病得特别严重。
病床边, 大公主李宁正守着石敬瑭,看到林从来了, 忙站起来, “从林来了。”
“大姐,娘听说姐夫病了,她不方便出宫,就让我来看看, 姐夫这是怎么了, 几个月不见, 怎么病成这样。”林从把东西交给旁边侍女, 有些担心的问。
李宁听了林从问就忍不住掉眼泪,“你姐夫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吃不下饭,后来又经常夜不能寐, 也请了太医,太医说你姐夫也没说出个什么,就开了一些平心静气的汤药,可谁想越吃越严重,如今都快下不了床了。”
林从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石敬瑭,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应该还是过于心焦和忧虑熬的,只不过是比较严重而已。
“姐夫这只怕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大姐还是得找到症结多开导才是。”林从安慰道。
李宁叹气,“太医也这么说,我又何尝不知道他是心病,只是如今他在京城被……忌惮,他如何能放下心好好养病。”
林从听了也叹气,“陛下还没有让姐夫归藩的意思吗?”
“没有,”李宁说起这个就伤心了,“陛下昔日和你姐夫一起征战沙场,就算不顾念都是一家亲戚,也关系不错,可谁想到因为鄂王的事,就和你姐夫生分了,如今又迟迟不让你姐夫归藩,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想干嘛!”
林从心道只怕李从珂不止是因为李从厚的事对石敬瑭不满,只怕他更忌惮石敬瑭在河东的兵和影响。
毕竟河东可不是普通的地方,河东节度使 ,治晋阳,晋阳是李家的发源地。
李存勖的父亲李克用就是河东节度使,李存勖后来也是接了他父亲的河东,以此为根据地向外扩张得的天下。
而且不仅如此,昔日唐朝李渊也是从晋阳起兵,得的天下,创建了大唐。
所以河东一直被誉为龙兴之地。
现在石敬瑭是河东节度使,坐拥河东兵马,李从珂如何能不忌惮。
林从就忍不住说:“姐夫一路跟着爹爹征战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又身居高位多年,如今又节制河东,陛下有些忌惮也难免,大姐何不和姐夫商量一下,主动让出河东,另选一南方富裕藩镇,做个富贵闲人,这样向陛下表了忠心,想必陛下也不好再把姐夫强留在京城。”
林从说这个既有替石敬瑭解决眼前困境的想法,也有自己的私心,石敬瑭如果现在能让出河东,到别的藩镇就藩,就不会被李从珂忌惮的那么厉害,也不会再有和契丹勾结的机会,也就不会有后面的割燕云十六州了。
李宁听了林从的话,叹了一口气,“这话我也和你姐夫说过,可你姐夫不听啊!他这人认死理……”
正说着,床上的石敬瑭醒了过来,有气无力地说:“河东是岳父当年给我养老的。”
“唉,你听听,就这话!”李宁无奈地说,转头对石敬瑭说:“可是他现在是皇帝……”
石敬瑭顿时一阵咳嗽,咳得仿佛把肺咳出来了。
林从和李宁忙过去,一起扶起石敬瑭,让他倚着枕头,看着满脸病容的石敬瑭,林从叹气,“我知道姐夫心里肯定觉得憋屈,只是如今他已经是皇帝,姐夫在河东一日,他就不安心一日,姐夫何不看开一点。”
石敬瑭苦笑一声,“小林,你年纪还小,想得太简单了,我有河东,他忌惮我却未必敢动我,我若失了河东,才真是毫无倚仗,若他到时再看我不顺眼,我一家老小,该如何保全。”
林从听了叹息,“姐夫顾虑的是,是我想的简单了。本想着让你让一步,他毕竟是皇帝,可现在想来,你若让了,以后便只能步步退让了。”
“就是这个道理,若非如此,我何尝不想低个头。”石敬瑭忧心忡忡地说。
“那姐夫如今打算怎么办?”
石敬瑭咳嗽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如今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只能看陛下能不能放我回河了。”
说完,三人都默然。
这种命运掌握在他人手里的感觉,真是不好。
林从在石敬瑭这坐了一阵,石敬瑭有些精神不济,林从就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