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往餐桌看一眼。
这哪是早餐,分明是满汉全席。
南知礼貌唤了声“舒姨”,下楼走到餐桌旁,舒姨又回厨房了,南知问:“昨天怎么没看到?”
“今天刚来,以前我不需要人照顾。”
“……”
南知想到昨晚凤佳吐槽她的——你自己回忆一下,你以前有多娇气。
“你昨天睡哪了?”南知问。
“客房。”
“?”南知皱眉,“你不是说没客房没被子吗?”
“嗯。”
“……”
没被子你都要坚持睡在客房?
抱着她耍酒疯的时候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生气啊。
可南知问不出来,这话问出来便显得她有多希望他能跟她一块儿睡似的。
顾屿深平日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只喝了杯无糖豆浆,喝完,他擦了嘴,偏头问:“待会儿还是去舞团?”
“嗯。”
“几点?”
刚结束演出,南知又是首席舞者,时间宽裕,并不强制要求几点需要到。
她看了眼时间,懒洋洋说:“再过一小时吧。”
“行,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南知不想麻烦他,“我自己可以开车。”
顾屿深床上西服,肩膀更加宽阔,没看她道:“腰不好,少开车。”
南知稍顿,抬眼看向顾屿深。
他已经吃完早餐,起身将搭在椅背的西装穿上,准备往外走时忽然又停下脚步,侧头:“昨天我在拍卖会拍了一条项链,你看看喜不喜欢。”
南知一愣。
原来昨晚是去拍卖会了。
她环视一圈,在一旁茶几上看到了一个挺大的方方正正盒子,包装得极为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送我的?”
顾屿深挑眉:“你能允许你丈夫送别的女人珠宝?”
“……”
哦,不允许。
等一下,不是……
什么丈夫啊!!
我们结婚才几天,有你说这么顺口的吗!
时间已经不早,往常顾屿深从不在家吃早餐,经常不按时用餐,这会儿已经有些迟了。
他没再多待,出门了。
而南知这才起身,打开茶几上的丝绒黑盒。
由钻石与12颗鸽子血红宝石连接而成的项链,每一颗都硕大清澈,拿在手里都沉甸甸,一打开便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南知并不是个喜欢珠宝的,但这一刻还是被美到屏息凝神。
首饰盒右下角有一张缝制固定的标签纸。
上面用极流畅好看的行书字体写了两行字。
一行是中文——玫瑰至上。
一行是英文——My Princess。
我的公主。
南知心毫无预兆地像是被用力攥了下,而后看着窗外的顾屿深做进车,轻轻舔了下嘴唇。
-
回国后还是头一回吃这么丰富又中式的早点,舒姨做饭手艺很好,她难得多吃了些。
出门,司机已经停在外面了。
司机今早把顾总送去公司后就又折回来了,原以为住在这儿的是顾总的女朋友,今一早却被交代去送顾太太上班。
顾太太。
司机差点没抓稳方向盘。
顾屿深让司机以后专门负责南知的日常出行,并且也告诫人不能将两人的关系肆意宣扬出去。
“顾太太。”
“……”
刚才在里头听舒姨叫了好几声“顾太太”,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产生免疫了,可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南知臊着脸,“嗯”一声。
“您是去北京芭蕾舞团吗?”
“嗯。”
上车,一路上司机都因为太过好奇忍不住频频透过后视镜看坐在后头的女人。
她长得漂亮,但又和大多数的漂亮姑娘不一样,一种说不上来的出尘气质。
难怪会得顾总喜欢。
-
到了舞团。最近团里新来了一批新人,都还不足20岁。
还要参加一个活动,团长分配给南知让她带一带这些新人的任务。
南知从前在国外活动的多,大小奖项也都是国外的,大家多少都看过她那些足以当范本的芭蕾舞表演视频,但前不久的《舞姬》才是真正让大家从心底钦佩她。
这些天就连高汐都一点不来找她的麻烦。
结束一上午的带人训练,南知独自一人回到自己的舞房。
连完基本功,又跳了一支单人舞剧,出了一身汗,舒服多了。
她去淋浴房洗澡,换好衣服,一出去便接到妈妈的电话。
南知指尖一顿,接起来:“喂?”
“滋滋,你现在在哪儿。”
“芭蕾舞团,怎么了?”
“今天是你爷爷忌日,我跟你爸打算去一趟,也给你奶奶去扫个墓。”
卫生间的水还开着,热气向上,糊住了眼前的镜子,南知像是忽然愣住了,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回答。
南母:“滋滋?”
“嗯,我现在没什么事,跟你们一起去吧。”
南母:“行,那我和爸爸来接你。”
南知的爷爷去世得早,那时她还小,长大后对爷爷印象也不深刻,也因此感情微薄,但南知和奶奶却不一样,感情很深。
奶奶是20世纪国内最早一批跳芭蕾舞的,以前还属于中|央芭蕾舞剧团。
南知最早对芭蕾舞的兴趣就来自奶奶,觉得漂亮优雅,她也想跳。
南知和父母二人一起出国时,奶奶没有走。
她嫌国外人生地不熟,也不愿离开自己的舞团,便依旧留在国内。
可后来奶奶不下心摔折了腿,身体也不知怎么忽然每况愈下,渐渐卧床难起。
原本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人,忽然就连起身都困难。
南知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倒下去是这么容易这么突然。
南兼石后来找人接老人家到国外来治疗了,但于事无补,不到两个月,奶奶就离世了。
她从前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可在人生路的最后,瘦骨嶙峋,躺在病床上像一张支离破碎的薄纸,瘦得可怕。
老人家死后还是希望能魂归故里,几经辗转,最后送回国与爷爷合葬。
-
南知在舞团等了片刻,很快父母就来了,她坐上车。
“你这个点出来没事吧?”南母问。
南知:“没事,我和团长说过了。”
“最近腰怎么样?”
“挺好的,没痛。”南知想到一事,“对了,我明天要去上海一趟。”
“又有演出?”
“不是,签了一个舞蹈节目,要去当评审,明天过去跟他们详聊一下。”
南母笑着揉了揉她头发:“滋滋这么厉害啊,都当评审了。”
南知笑了笑,对这点倒是自信:“您才发现啊。”
聊完,南知看向车窗外,她把车窗拉下一条缝隙,吹着冷风。
南母问南兼石:“对了,刚才过来你碰到小易,跟他说什么了?”
南兼石:“没说什么,看着表情也不太对劲,没说什么就走了。”
南母有些奇怪:“我以前看小易性格很好一个男孩子啊。”
“我也不清楚。”
“是不是易家有什么事情?”
“应该不是,没听说,可能他就是有什么其他要紧的事吧。”
南母看了眼身旁的南知,又问:“小易不是之前还对咱们滋滋挺喜欢的?我看他对你一直很热络啊。”
南知:“……妈,你不会还想着撮合我跟那个易彬庭吧?”
南母:“你真不喜欢?”
南知嘟囔:“他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南兼石插话道:“现在这情况,就算小易对南知有意也难啊,那头还有个顾氏集团,要是一边不回应顾总,一边撮合滋滋跟小易一起,那才是真得罪了顾氏,这可得罪不起啊。”
南知额头贴着车窗,还没告诉父母自己干的好事,心虚得紧,只当没听见。
南母叹了口气,说:“这叫什么事,我看那顾总也不是好人,哪儿有他那么没礼数的提亲的。”
“你当还是几年前呢?现在我们和顾氏集团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别,顾氏这些年在顾屿深手底下发展迅速,小伙子年纪轻轻却很有手段。”南兼石说,“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怎么会跟我们提亲。”
南兼石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他们南氏集团到底有什么可以让顾氏所图的。
即便真是有所图,也有很多其他更好的选择。
南兼石又叹口气,道:“过几天就到项目招标了,我还真是担心顾氏会趁这个节骨眼落井下石。”
“……”
南知在一旁越听越心虚。
-
到了墓园。
爷爷去世时南兼石还没发家,只是普通富裕,便葬在一个中档公墓,奶奶后来便也一并葬在那儿。
墓地萧瑟。
父母在爷爷奶奶墓碑前放上贡品。
南知心情不可自抑地往下沉。
奶奶去世时是她最难过的阶段。
背井离乡,独自在国外生活。
她之前拔蛀牙的智齿脸肿了,因此失去过一次很难得的表演机会。
一开始她不知道这个机会已经给了别人,还火急火燎赶到表演场地。
给奶奶打电话时她声音已经很微弱了,但还是跟她说:“不要心急,好好表现,奶奶相信你的实力,也不要担心奶奶,奶奶今天觉得身体好多了。”
当晚,南知得知自己的机会被人抢去,她独自一人坐在舞厅外,嘴里含着为了能尽快消肿的冰块,默默掉眼泪。
同时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奶奶走了。
她两边都错过了。
什么都没留住。
也因此,南知总是对奶奶有愧疚之情,因为没有见上她最后一面,也因为辜负了她的期待。
所以后来她不再爱吃糖,也努力抓住了每一次机会,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可已经消逝的缺憾永远都弥补不了。
奶奶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哪怕她现在有了很多很多舞台机会,但也永远的失去了那一次。
从墓园离开后南知的情绪就始终跌至谷底,有点想哭,但事情过了这么久,缺乏一个突破口,一时半会儿也哭不出来。
她没再去舞团,直接回了锦绣山庄。
回来得早,屋里没人。
她径自上楼,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脸朝下埋下去。
像想要逃避一切的鸵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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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屿深今天一下班就回来了。
到的时候舒姨已经来了,她刚来,还不了解顾先生顾太太的喜好,便问晚上想吃什么。
顾屿深说了几道从前南知喜欢吃的菜。
芝士焗番薯、糖醋排骨、酒酿小圆子……
舒姨在心里盘算一遍,笑说:“原来顾太太喜欢吃甜食。”
“嗯。”顿了顿,顾屿深又补充,“不过别加太多糖,她跳舞,腰经常发炎,吃胖了又得节食减肥。”
舒姨在心里一一记下,感慨道:“顾总对太太可真细心。”
顾屿深一顿,淡淡哂笑了下。
舒姨做了低糖芝士焗番薯和糖醋排骨,还有其他一些大众都适口的菜。
“顾总,太太什么时候回来?若是晚的话我把焗番薯去保温,这冷了就不好吃了。”
顾屿深拿出手机,给南知发信息。
「顾屿深:几点回来?」
「南知:下来了。」
顾屿深一顿,没一会儿,楼梯上传来声音,南知下楼了。
舒姨道:“太太在家啊,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南知:“我回得早,在楼上睡觉呢。”
她只是躺着,但没睡着,反而更加昏昏沉沉,脑袋都是重的。
她拉开餐桌椅在顾屿深对面坐下。
顾屿深侧头看她,她脸上还有睡觉留下的印子,红色的压痕,长发放下来,乌黑发亮,极漂亮。
但看着不对劲。
顾屿深问:“不舒服?”
南知摇头:“没。”
两人便没再说话了,餐桌上安安静静,两人各自吃饭。
南知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做得地道好吃,很符合她的口味。
可今天不一样,刚刚看完奶奶回来,这样的甜味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从前的事。
想到她因为牙疼丢失的那次机会,也想到奶奶离开的那一个夜晚,她哭着从剧院拼命往医院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