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晏闲

作者:晏闲  录入:05-23

  簪缨别的做不了,至少不输势,便立在城头,与之对峙。
  王叡担心更深霜重,劝女公子回城,此处有他守着。簪缨不应。
  直到黎明将近,双方都人困马乏,龙莽甚至在东方露出鱼肚白的天色下,仰卧在马背上打了个哈欠,两腿冻得僵硬的簪缨这才下城头。
  一个时辰后,天色大亮,龙莽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发令:“撤。”
  乞活兵众领命,齐齐打马返走。
  就在他们拨马将撤之时,身后的城门忽然吱呀一声响,龙莽回望,见紧闭一夜的铁门居然开了。
  五匹轻骑从城中驰出,四将在后,为首却是一位玄衣劲装的玉面少年。
  与其说少年,那秀眉娇颜,轻窈身段却瞒不住有心人的眼,分明是位女扮男装的美娇娥。
  龙莽直视骑首之人,眼神恍惚了一下,没人看见他嘴角一闪而过的苦涩,咂摸着:“都是爹生娘养的,还真有人长成这个模样……”
  簪缨生相秾丽娇人,是天生扮不了男人的那类女子。她下城头后并非补眠,而是沐了个热汤浴,换了身简便行头,准备与这位乞活帅当面一晤。
  她催动座下的汗血马驹慢慢驰近,净髻高额,神色沉静:“大帅且留步,昨夜之事,还未向大帅道声谢。”
 
 
第99章 
  清早, 麾下向簪缨来报说龙莽已退兵,亦未伤及所俘佃民,簪缨与沈阶商议后, 大体确定龙莽此来是有意示警。
  他非但示警于蒙城, 还于此驻守一夜,是为告诉外头的人,连他乞活帅都拿不下的蒙城,旁人再想惦记, 便要掂量掂量轻重。
  龙莽听簪缨一语道破, 也不扭捏,一双狼豹之目从上到下打量少女, 用他那破锣嗓子问:“你便是唐夫人的女儿?”
  簪缨夹马握缰,唇间呵出细细的白气, 嗓音清亮道:“正是。不知大帅与先慈有何渊源?”
  “唐氏是巨富,我这穷得叮当响的山大王哪里高攀得起,不过敬服唐夫人的为人罢了!”龙莽被这句话逗得不轻, 转而睨目揶揄, “你今年几岁, 就敢单骑出城, 也不怕我?你这跨下小马,成年了吗?”
  他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大笑。
  簪缨在起哄声中不为所动,笑笑回说:“我听过一句话, 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有一句,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千里神骏, 岂是一日长成之功, 正如大帅的部曲壮大至如今之势, 必也是年积岁累,费尽苦辛。”
  她说话间轻抚马儿鬃毛,“说起马来,还要向大帅致个歉。昨日我的人损了贵部的坐骑,我愿献良马二十匹,以偿损失,还望大帅勿要推辞。”
  江南少马,已是共识。
  龙莽听了,微微动心,又见这少女说话时眼眸直视于他,不卑不亢,不像硬撑胆大的样子,冷不丁问:“樊卓真是你办掉的?”
  簪缨一愣,颔首。
  她道:“那厮仰仗兵权,欺男霸女。听闻大帅平生最恨妇孺之人,乃真豪杰,在此事上必然与我是同道中人,否则也不会仗义相助了。”
  她看似在回答问题,其实每一句话,都在暗褒此人,有意无意地将他拉拢到自己的同一战线上。
  虽则恭维,却又不放低自己的姿态,以免被对方看轻。
  龙莽也不知听没听出簪缨的弦外之意,蒲扇大的手掌捋了把脸,笑了句:“你有种。”
  “我早看不惯姓樊的那厮,不是没想过攻了蒙城,到底忌惮手底下几千兄弟的饭碗,没成事。此番因缘际会,我不求别的,他日女郎见了大司马,若还记着今日,便向大司马提一句我新安龙莽,杀胡灭虏但凡有用得着我们兄弟的地方,大司马尽管差遣。”
  说完龙莽咧嘴又加一句:“——不要钱!”
  南北两朝皆知,北府大司马已封异姓王,却依旧有人习惯称呼卫觎为大司马。
  无他,王侯有种,这大司马之位却是真刀真枪从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
  文臣名士管这叫泥腿子,却只有出生入死的武将,对此人有骨子里的敬服。
  簪缨听到此处,方才恍然——她之前想错了,龙莽来此示警不是出于与唐氏的交情,而是欲投小舅舅。
  “大帅亦有驱胡之志乎?”
  龙莽眸光蓦地一狠,“老子与胡虏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似被触及了心中隐痛,龙莽说完,神情明显阴沉下去,不再多言,拨马便走。
  “龙帅且留步!”
  簪缨方知自己竟小觑了此人,一瞬间心思电转,微笑道:“我本是个生意人,带话自然可以,还请大帅帮一个小忙。”
  龙莽却沉下脸色,在马上恻恻回眸,呈狼顾之相:“我已帮了你一个,小娃娃不要得寸进尺。可莫以为我是为攀求高位,有求于你——使唤谁呢?”
  簪缨被他的眼神一盯,如被冷镖洞穿心腑,顷刻发寒。
  她心里很清楚,龙莽非敌,却不代表他便是友。越是这样统率一方的草莽枭雄,骨子里越恣意不驯,傲得反天。
  他敬阿母,是因阿母为人强干
  ,膏泽广布;他敬服小舅舅,是因小舅舅战功赫赫,武威令北胡闻之丧胆。
  他今回不惜得罪樊氏大族帮了她,不是为了交好于唐氏,而是他心有是非,自负本领,也欲成为那等响当当的人物。
  正因如此,簪缨才不能放过拉拢此人的机会。
  她出城前所有人都在极力拦阻,旁人无法理解,她千金之子,为何如此行险,要与这阴晴难料的一方霸王对面交锋。
  殊不知,簪缨拥有前世的记忆,此人若真是新安王,那么他就是上一世颠覆了大晋王朝的新朝皇帝!
  即便不是,听他的言谈抱负,亦不同凡响,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簪缨要和豫州刺史打擂台,眼下最缺的便是强兵勇将,现成送上来的机会,怎能白白放过。
  所以管他是不是,先结交了再说。
  簪缨也知此人自负慕强,必得让他真心信服,才有谈合作的可能。
  当下令身后四卫原地待命,自己轻夹马腹向前行出一丈。
  那四扈卫里为首的就是王叡,紧张出一身冷汗,目光紧紧锁在女公子背影上,掌锋紧压刀柄,不敢稍离。
  簪缨及近龙莽的坐骑,清楚看见他肩上大刀的寒锋,说不紧张是假,手心紧紧拉住缰绳,笑意不改:“小女岂敢驱使大帅,只因大帅为我得罪了州郡豪族,心中有愧。大帅此去恐遭报复,不如与蒙城兵合一处,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
  龙莽半背半侧着身位,踞马扛刀,姿态倨傲,不以为然道:“眼下是蒙城在困局里,我他妈的怕个屁?小小年纪心眼不少,求人就求人,说得关门趟火干甚!”
  他火气说来就来,忽调转马头向簪缨直冲而来,恶劣地狞笑:“给你三分颜色,马都没骑稳的小娃娃,就配和爷爷讨价还价了?”
  那匹纯黑色的高大骊马来势汹汹,在距离簪缨的汗血马面门一尺处堪堪停下,马蹄高扬,鸣声如龙吟。
  汗血驹到底没上过战场,被惊得向后倒仰,后头四骑解救不及,心道一声糟了,女公子定得摔下马来!
  城头上,正紧张地关注局势的杜掌柜啊呀一声,险些晕倒。沈阶失声道:“女君小心!”
  刹那之间,簪缨转腕反缠一圈缰绳在手上,牢牢扯住马缰。
  在马儿倒仰的一瞬,她双腿使力夹住马腹,凭借柔韧的腰肢随之后仰,双臀不离马鞍。
  也就在汗血马前蹄扬起的同时,一抹白影贴着马腹遽然扑出,快若闪电虚光,张嘴咬向龙莽握刀的手腕。
  龙莽反应却也不慢,缩臂以刀背去搪。
  白狼老当益壮,灵活地绕过半个刀身,以一个绝妙角度以头狠撞龙莽小臂,一跃落地,回护簪缨身边。
  正值簪缨御马稳稳落地,鬓丝微散,气未喘匀便道:“如此配是不配!”
  四卫打马上前,呈圆形将女郎护在中央。
  龙莽还有点没从那突现的白物儿上反应过来,只觉手臂被这一撞,酸麻难当,险些握刀不住。
  他以一手马上斩|马|刀的本领成名,往常一刀在手,何尝在这上头吃过亏?定睛只见,那头白狼绿眸冷寒精矍,而少女目光中的神采竟与白狼不遑多让。
  龙莽再向她秀腕扫一眼,微微眯眸。
  他对这胆量不浅的女子不由有几分刮目。
  “老大!”
  乞活兵众见大帅被袭,磨刀霍霍。
  龙莽摆了摆手,豹目盯着簪缨寻思几许,终又露出那种浑不吝的痞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道:“成,想我怎么帮你?”
  簪缨轻舒一口气,摆手出列,与这位桀骜不驯的龙大帅错马交谈数语。
  城楼上,沈阶见状,松开满是汗水的掌心。
  没人知晓簪缨
  与龙莽之间交涉了什么,只知二者话毕后,龙莽二话不说便领兵而去,簪缨亦拨马回头。
  她对王首领道声无事了,回驾城中。
  经过城门口时,那几十个佃农打扮的汉子已被解了绑,见簪缨便拜。
  为首者是一膀阔腰粗,面相朴实的男子,脸上挨了几记乌青,一口乡音明显:“乌龙与手拜见女公子,多谢女公子救济恩德。”
  簪缨马不停蹄,扫过一眼,眸色清绝:“昨夜形势使然,众位莫放在心上。”
  话音未落,马已入城,绝尘不染,唯余一缕暗香飘远。
  乌龙与手起身怔怔望着那道清影,呢喃道:“岂敢……女郎救小人全家于水火,小人愿效死力……”
  簪缨在驿馆前一下马,便将双手随意背在身后。
  白狼安然跟随在侧。
  进了大门,早有掌事与将领迎候,询问她安好。
  簪缨一一回说无事,经过一间偏房外,却见傅则安神色急切地站在台阶上,一见她就道:“你怎能去和杀人不眨眼的兵痞碰面!可受伤没有?”
  簪缨眉心轻扬。
  她想了想,才明白那种恍惚感从何而来。
  ——自与傅氏决裂后,她已有好久没听到傅则安用这种兄长作派的语调跟自己说话了。
  傅则安急是真急,还想上前来查看她一番,奈何被两个兵卫看得紧,行动受限,走不过来。
  簪缨不理他,径回室内。
  不一时,杜掌柜也从阙楼回来了,一进门便眼泪涟涟,连道后怕。簪缨同样耐着眉眼安抚。
  沈阶落了一步在后头,望着那张被一袭窄瘦黑衣映衬的清俊雪靥,目光掠过女郎背在身后的手。
  再抬眼,视线恰与簪缨交错。
  后者目光明亮如珠,微微摇头,又轻道了句:“后夜子时。”
  沈阶便垂了眸,咽下堵在喉头的关切,帮着劝了杜掌柜几句,将人劝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簪缨原地定了两息,这才轻轻咬住唇,唤出春堇,将微微发颤的两手从背后拿出。
  “小娘子!”
  春堇一见簪缨的手腕上和掌心里,那几道子刺目的血痕伤口,几乎惊叫起来。
 
 
第100章 
  先前收缰驭马时情形紧急, 簪缨将马缰缠在自己腕子上,也不记得用了多大力气,才勉强没让自己摔下马背。
  当时粗糙的麻索在皮肉上扯过, 簪缨只感觉一片火辣辣的烫,高度紧张之下, 反而不知疼。
  这会儿放松下来,始有豆大的冷汗从簪缨额角渗出。
  “莫声张。”她动了下粉白的唇角, 对春堇道,“皮肉伤, 姊姊帮我上些药便好了。”
  簪缨看出龙莽是个崇尚强者之人, 自己虽不强, 也不能让人小觑去。
  所幸这一手震住了他,说服龙莽愿意出手合作。
  簪缨唤来狼, 暂且没法抚摸它,便呢声轻道:“都是你的功劳。”
  说到底,她还是仗了小舅舅的势。
  不过,谁让他是自己人呢, 不就是给她狐假虎威的?
  春堇见小娘子一脸平和淡定,不由想起那日小娘子目睹了死人坑,回来后连续吐了三日, 少食多梦, 却也是像今日这般,不许她告诉旁人,不诉一声苦。
  春堇不由得眼眶发酸, 连忙低下头, 默默剪开小娘子束紧的袖口, 给她血肉模糊的伤口清洗上药。
  ......
  龙莽带人围蒙城不成, 偃旗而去。
  谁知消停了两天,在第三日子夜,乞活大军忽然卷土重来。
  蒙城因前一次守备成功,正是警惕松懈之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乞活军势如破竹,破城而入。
  消息很快传到了寿阳刺史府。
  刘樟早已在等待这一天,战报一来,他见上头写道,乞活贼攻破城池后,胆大包天占据了蒙城,剿俘官兵,宜昌公主更是生死不知。
  这位豫州刺史的心情又是忐忑又是兴奋,面上斥一声“无耻匪类”,即刻下达指令,着令距离蒙城不远的灵璧将军孙坤,带兵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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