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晏闲

作者:晏闲  录入:05-23

  “阿弥陀佛。”院落拐角突然响起昙清方丈的声音,他转进来,双掌合十道,“老衲身边还带了些武僧,些许能帮上些优昙华的忙。”
  “还优昙华呢?”簪缨快步迎过去,不敢让老方丈靠近沈阶所在的小院。
  之前她本是玩笑一句,请昙清方丈去洛阳白马寺,没想到这位声名在外的高僧老小孩似的答应了,舍弃济南本家,不依不饶地跟定她。
  今有此变,簪缨已经后悔连累了这班僧人,哪里还能使其涉险。
  “都是性命,贵寺僧人难道比别人百毒不侵不成。”簪缨按了下怀中的檀盒,“要念经超渡,时候还早些。”
  昙清却回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优昙华有所不知,北地信佛的百姓,多啊。”
  ·
  谢榆骑着他日行五百里的坐骑,频频打马,撒着欢儿地往前跑。
  若沿途行人有机会看到,如此一个雄壮男儿脸上露出的却是孩子般的笑意,大抵会惊愕不已。
  谢榆实在不能不高兴,大司马的第六味药找到了,这比打了胜仗还令他欢欣鼓舞。他算着唐娘子的行程,影卫来报时他们尚在三川郡,算算行速,现应在武德附近。
  谢榆全速赶往武德县,然而来到城关,却见城门紧闭。
  那守城门的正是北府的兄弟,谢榆询问才得知这里起了瘟疫,须臾之间,眼里的笑意日沉西山。
  他沉声道:“具体情况详细报来,唐娘子现今何在?”
  牙门将将前因后果与谢参将禀报过,道:“唐娘子已往山阳城去了。”
  “佛睛黑石……”谢榆的一身热汗全冻住了,颤声问,“葛先生是说佛睛黑石能治瘟疫吗?”
  牙门将听问便答:“卑职是如此听葛先生说的。”
  “驾!”谢榆策马直奔山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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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簪缨点齐人后直接弃车骑马向山阳开拔。
  除了一去一回的葛清营,她带走的人只有那十人,生平头一回,簪缨出行没有侍女,没有影卫,也没有幕僚,这些人通通被她按在了客栈里原地待命。
  跟随她的倒是多了个强撑着身子骨又坐了回马的昙清方丈,以及二十来名由方丈挑选出的最为强壮的武僧。
  红衣高髻的女郎一马当先,她心中还回想着沈阶的那番慷慨陈词,心里总似有些不踏实。
  忽然,她猛地拉紧马缰,低喃:“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沈蹈玉!
  “女君,出了何事?”随行的护卫见簪缨马停,催动马镫上前轻询。
  “你速回客栈去看沈阶如何。”簪缨满手冷汗地扯着缰绳,只愿自己想错了。护卫应诺一声,见女君脸色实在雪白,“女君……可要一同返回,休息一下再出发?”
  簪缨摇头,时间不等人,她定住心神,随即吩咐众人全速驰入山阳。
  进了城,她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携她的公印去府衙,通知山阳县令青州唐子婴来了,从此刻起,山阳由她接管,勒令立即封城,一切听从她的调遣。
  而后,还未等她深入到疫区,留在城门的守卫忽然来报,说谢参将来了,在紧闭的城门处叫门,定要驰马入城。
  “你未告知他此地发生烈性瘟疫?”簪缨一听就皱眉。
  守卫道:“卑职告知了,谢参将却不听,看他神色,有些……有些急躁。”
  簪缨轻怔,略微一想,心里头便明白了几分。“城门打开了?”
  守卫道:“没有。女君入城时下了死令,不让外人擅入,卑职未敢开门。”
  簪缨点头,挥手令十甲卫先随葛先生去药庐,而后抽出道旁板车上堆放的一把艾草条,往前身后背扑打一遍,抬步跟着那守卫往县城阙口快步走去,道:“你做得好,紧闭城门是对的,记住除了药材车,里不出外不进是铁律。”
  不一时,她来到城门口,脚步未停,抬手示意,守门兵见了女君方大开城门。
  谢榆正焦虑地等在城门外。
  “唐娘子!”一见簪缨,满头冷汗的谢榆目光忐忑又锐利道,“佛睛黑石呢?”
  簪缨原本要问他陵川的情况,闻声一顿,无意识伸手抚了下右臂,却摸到了他送给她的铁弩臂缚。
  她抬头道:“佛睛黑石不在我身上,你听我说,我……”
  “你将药用来救瘟疫了?”
  谢榆浑身冰冷,他一生誓死忠主,来的路上有多振奋,此时就有多心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女子,“唐娘子,你知不知道,这是大司马的救——你怎么能舍出去?”
  簪缨已被沈阶质问过一遍,她的脾性也没那么好,仍忍耐着道:“山阳城现危在旦夕,还极有可能向周边县城扩散的危险,谢参将你只听我一句——”
  “当初,”谢榆通红着眼注视簪缨,重声打断,“女公子你昏倒在榻,大将军要取药救你,谁都劝不住,卑职还记得他当时说,不能守家,何以守国,不能救一人,何以救千万人!他也有他的平生大志,他也有他的大好年华,可是在拯救千万百姓和女公子之间,大将军还是选择了救你!今日遇到同等的抉择,女公子,你如此伟大无私,宁舍大将军,也要救旁人是吗?”
  城门外道野空旷,谢榆的回声一声声回荡在萧瑟的天空。
  若是往常,早有人出来拦阻谢榆的放肆,但身日簪缨身边,没有别人。
  两个城门守卫见状,踌躇着不知是否该上前,簪缨抬指拦了。
  女子眸色如墨入深潭,背后一手,淡淡对谢榆道:“下马。”
  谢榆一愣,赌气下马,魁梧的身躯近前更显压迫。
  簪缨同时间后退几步,与他至少保持着一丈距离。
  “女公子,”谢榆的目光像一头受了委屈的熊罴,脸上却几乎要哭了,“谢东德不敢对您无礼,也不是说这一城百姓不该救助。但是大将军……您想想他这一生何尝不是水里来火里去,他就容易吗?他对您不好吗,您,您怎么舍得?”
  “你此来是为何事?”簪缨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谢榆更愣了,同时也被簪缨冷漠的态度激怒,大声道:“取药!”
  “现下药不在了,参将的任务完不成,这是谁的失职?”
  簪缨问过自答,“是你的失职,你未完成军令,就自己回去领罚。在我这里咆哮无状,念你初犯,我不计较,再有下次,我定不饶。”
  她说罢转身回城,城中还有诸多事宜等着她安排。
  谢榆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不能理解,几日前还和大将军你侬我侬的唐娘子,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
  他高声道:“好!女郎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转达给大将军。我唯有一语请问女郎:若今日急需此药的,是女郎生身父母,您也会如此大公无私吗?”
  簪缨眉心蹙然一刺,没有回头。
  “站着。”
  这道朗润而不容质疑的声音忽然而来,一出口便定住了谢榆的脚跟。“我倒不知,我家女郎,什么时候成了专门给你家将军找药的?”
  簪缨转过头,看见手持泥金小扇,一身松青缎袍风流倜傥的严兰生,向她一步步走来。
  他身后停着一辆包轴轺车,上面有尹家堡的徽记。
  她怔声问:“你如何来了?”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兰生不来,哪里知道女郎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女郎大度,给他脸了?”严兰生唇色红润,含着温和又安抚的笑意向簪缨执扇一礼。
  他哪里会说自己是怕尹真那个真阎罗哪天月黑风高再给自己一刀,尹家越是好吃好喝供着他,他越睡不踏实,是以一等身子骨有些好转,他就立马告辞溜了。
  谁知才到城隘处,他便听说山阳城起瘟疫的消息。
  风致从容的严二郎往簪缨身前一挡,笑看谢榆,“方才的话,不才听见了几句,心中奇怪,我家女郎犯了什么十恶不赦之罪?在青州,往寺院庙宇跑断腿的是她,香火钱洒出去无数的是她,每晚在公务之余通宵研读佛经的也是她。这味药可以说是女郎用半条命换来的也不为过,药是她的,她想给谁用就给谁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怎么了?”
  严兰生对佛睛黑石的得来经过,并不清楚,但谁让老天饶给他一副好口才,凭着东拼西凑的猜测,他猜也猜出了大概。
  簪缨眉间的阴翳微微散,“二郎,好了。”
  “你要算账?好,我就与你算账。”谢榆的火气却上来了,“唐娘子之所以有今日这副健康的体魄,能够走南闯北,全是因为大司马的那味西域水莲!这份恩情,又怎么还?”
  “严半仙教你个乖,账啊,得这么算。”这件事儿严兰生熟,他眼神发深,啪一声收拢折扇,“算数是吧,水莲是一味药,唐氏这些年为大司马找到的白鼋甲,龙漦香,从我这得的金鳞薜荔,是三味药,就算不算佛睛黑石,能不能顶?”
  “二郎够了。”簪缨折眉。
  她不喜欢他们拿这种事议论,更不想听别人把她和卫觎分割得清清楚楚。
  她抬手勾着严兰生的衣领往回领。
  严兰生顺从踉跄之余,还回头多抢了一句:“——我再说一遍,我家女郎不是为了给谁找药而活,她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主张。她与大司马之间无甚恩不恩的,那叫情,此间自有大司马懂得,何用外人质问!”
  回应他的是马蹄愤然离去的声音。
  扬尘落尽,簪缨无奈地看着严兰生,“你这样说,倒是骂我。”
  严兰生收起那副尖酸的嘴脸,柔眉软目地看着这个明明比他小了好几岁,却无一丝软弱稚态,反而静默坚毅的小妹妹,轻道:“女郎,你辛苦了。”
  怀揣这一日沉重之心的簪缨,与那双带笑的眼睛对视片刻,垂下眸子,很轻地吐了一口气。
  至少,不是所有人看她都如愚善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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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榆一路挥鞭打马,回到陵川又是一日。
  丁鞭正愤慨地向卫觎汇报:“用了刑的魏卒俘虏交代了,他
  们见有战马化脓病死,就将剩下的瘟马赶往河北济水一带,又分了一队人把死马马肉割下风干,一路往南无偿发给贫弱的流民,意图将瘟疫传给南人。”
  正说到这里,便见谢榆回返,下马时甚至绊了一下。
  卫觎蹙目相视。
  丁鞭意外地看着谢榆通红的双眼,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将军,佛睛黑石没了!”谢榆开口便是哭腔。
  “什么叫……没了?”丁鞭大吃一惊,往前迈了两步,下意识看向卫觎。
  卫觎立在衢口牌楼之下,身影颀长,阳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两侧打下阴影。他嘬唇一声,召来扶翼。“她出了何事,舌头捋直说话。”
  谢榆一腔悲懑,将他所闻所见毫无保留,一五一十都转述给卫觎。
  丁鞭越听越心惊,他方才还在侥幸,现下天气不算热,南边的城镇未必就会大起瘟疫。可没想到山阳城已经沦陷了。
  再听听谢榆对唐娘子的质问,丁鞭更不可思议,“你怎么能……”
  “她自幼丧父失母。”卫觎上马,踞鞍回头的眼神森冷得令人胆寒,声音却平静如冰,“她做错了什么,让谢参将敢拿她已故双亲说事。”
  谢榆扑通跪倒,冒死哭道:“可是那味药是大将军的救命之物啊!”
  “大将军!”正这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人是王叡,下马将一只紧紧包裹的四方檀盒交给卫觎,“此为女君交代属下送来之物。”
  卫觎眸底含赤,呼吸烧灼着他的内心,让他疼得不知怎样是好。他接过,撕烂布条开盒扫过一眼,没有一点意外神色,随手抛给丁鞭。
  “去领军棍。”他策马而出,身姿悍野,忽又改了主意,回眸点中谢榆,“等我回来,亲自打。”
  谢榆头皮发麻地看着丁鞭手里那颗圆润的黑石,“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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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兰生再懂簪缨,簪缨也没敢放他入城帮忙。
  不管严兰生如何恳求,簪缨还是命他在周边尚且安全的庄子安顿下来。
  进城后,簪缨回到城南临时搭起的纵长一条街的隔离药棚。
  看着列成一排严阵以待的十甲士,她对葛先生道:“七八百人我凑不出来,但北府兵以一当十,先生当有耳闻,是以这十人,先生随便使唤。”
  “女君,拿我们当牲口啦。”其中一个兵性格大胆,把簪缨当成他们大将军,扮着鬼脸找揍地言笑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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