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个太子当外室——假面的盛宴

作者:假面的盛宴  录入:05-25

  一路行来,小道两侧风景甚好,虽没有古木参天,但也是绿树成荫,花红柳绿。
  行至山顶时,路终于平坦了。
  入目之间,有大片竹林,另有杏树、桃树、芙蓉、石榴等等,凡是人能想到的树木,这里似乎都有。
  正值五月头,许多果树的花已落下,树上只能看见零星花瓣,枝头却多了许多青果,一派生机盎然。
  往里走去,一座古香古色的建筑坐落于林中。
  门楼和院墙是早就建好的,门楣上没有匾额。
  院子是用石板铺就的路面,两侧种了几棵一看就是新栽下的树,再往前正前方则是一座屋脊高耸的屋子,三开间,此时大门敞开着,门前站着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样子是一家人。
  那个看着像是女眷的人,身边跟着一个丫鬟,手中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幼童。
  另有两个仆人打扮模样的人,还有一青衣老者陪站在一旁。
  青衣老者一见颜青棠来了,就忙上了前来。
  他是颜家的老人,如今一家人都住在山上,为颜家看管墓地。
  看似守陵这活儿十分清寒,实际上隔两日就有人送来各种吃食用物,老人也有儿女,平时可以下山,一家几口住在山上,山上的瓜果随意可吃,又能在后山养鸡养鸭养牲口,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少东家,主枝那来人了,是族长家的四爷。”
  并不出颜青棠所料,只要颜瀚海不是个傻子,就不会错过这次与她‘偶遇’的机会。
  瞧瞧,心机深沉的人就是这般处事。
  想与你见面,但又不想主动落于下层,端午乃节气,虽没有祭祀先人的规矩,但孝顺之人必然要借机上来祭奠一二,如此一来正好偶遇,既可显示没有敌对之心,还可显示终究念着一份旧情。
  而之于颜青棠,她来赴约就是告诉对方,我知你想之所想,都是多年的狐狸,就别演什么聊斋,我可以和你见面,但你最好拿出诚意,别拖拖拉拉遮遮掩掩。
  说话间,门里走出一名男子。
  他身着青色长袍,外罩一件黑色大袖衫,衣衫半旧不新,看得出不是个喜好奢华之人。
  他年纪约莫有三十些许,身材高大,自有一番儒雅温和气质。
  见到此人,颜青棠才突然想起,自己见过这位主枝的四爷。
 
 
第38章 
  ◎我别说砸他一下,甚至打杀了他◎
  彼时, 她还不及豆蔻,一次来书房找爹,爹正在见客。
  客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穿一身暗蓝色直裰, 正坐于椅上。其面上还可见青涩,但眉眼俊朗,满身书生气, 可以预料到日后的风华。
  不巧,颜瀚海也想起当年。
  那年他金榜题名,回乡祭祖时顺便来向颜世川道谢,这颜世川虽为商人, 但出乎意料的饱学多才,两人相谈甚欢。
  这时, 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女。
  还不是少女,但已有了少女雏形, 其眉眼出众, 日后可预见定是绝色。
  她手中拿着账册,似乎想问爹什么,没料到屋中还有外男。
  他当时以为此女定要诧异, 未曾想对方却是看了他一眼, 便淡定地转身离去了,说等会儿再来。
  回忆间,二人交身错过。
  并无眼神对接,仿若并不相识。
  颜青棠走进去, 静静地在爹娘的牌位前站了一会儿。
  有人递来香, 接过时才发现竟是景。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景丝毫未觉, 又去拿了三炷香点燃。
  “你做什么?”
  “哪有见了牌位不上香?”
  说的也是。
  颜青棠在蒲团上跪下,认真地拜了三拜,起身将香插在香炉里。
  景没有跪,只是立拜。
  之后出去,果然那颜四爷,停步正等着她。

  “少东家,谈谈?”
  颜青棠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往一旁的树林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树林。
  颜瀚海那边跟来了一个身材矮壮精悍的下人,像是个护卫。这边宋天正准备跟过去,谁知被景抢了个先。
  林中有石桌石凳,两人一人一凳坐下,隔着距离。
  都没有说话,林中可听得鸟雀叽叽喳喳声。
  颜瀚海似是叹了一声,之后徐徐道:“我此行前来并无敌意,我与你爹虽差了岁数,但我高他一辈,又叨在知己,遂为莫逆,也算得上是忘年交,只因我这些年身在京中,才来往得少。”
  颜青棠不想说话,因为她知道她一旦开口必无好言。
  这世上再没有比本该是同族,却背后插刀,也没有什么比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更让人激愤。
  若是陌生人,各凭手段,生死无怨,恰恰因多了一份早就相熟的关系,格外让人意难平。
  尤其她又认出了这位四爷,知道他确实与父亲之间有比资助更深的交情。
  此时颜翰海的心情也很复杂,之前只是一个名字,现在却是活生生的人。
  还是曾有过一面之缘,那个初夏的午后让他微微有些诧异的少女。
  名字和活生生的人是不一样的,尤其不久之前这个名字还让他们决定过生死,所以怎可能不复杂?
  可他终究经历过世事的磨砺,已并非昔年那个书生。
  若论心机深沉,处在给事中这个紧要位子,若无心机,恐怕早就落得丢官流放的下场,也不会坐在这儿。
  所以他只是略微有些感叹,便照着计划,继续说:“对你爹的死,我深感愧疚,若非因我之故,世川兄也不会英年早逝。”
  此言一出,颜青棠当即看了过来。
  目光之锐利,让人望而生畏。
  暗涛在眼中翻滚,她抿着嘴唇,嗓音暗哑。
  “你继续说。”
  颜瀚海看了她一眼,便继续说了。
  其实颜瀚海和颜世川之间,一直有联络,虽因各自都忙碌,联络得少,但因早年二人有过交往。
  一个书生意气,满怀抱负,一个虽为商,但当年也曾怀揣同样的憧憬,只是命运多舛,为了生计,不得不弃书从商。
  有了这一层交往,两人并非单纯的同族,及资助与被资助的关系,而是多了一层神交。
  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再加上颜瀚海已多年未回盛泽,所以连颜青棠都不知道。
  事情的起源还是与织造局摊派有关。
  一次颜世川与颜瀚海去信,信中提及织造局种种所为,说到百姓苦不堪言,说到民间机户暴动,又说到织造局改为将岁织摊派给各大商,乃至当下颜家所承受的压力。
  彼时,颜世川已洞悉其中可能有猫腻,但他一介商人,虽见识不短,却对官场所知有限,未尝没有想让颜瀚海指点一二的意思。
  信中,颜瀚海确实也指点了他一些。
  让他暂时不要负隅顽抗,不必要做挡车之螳,以免引来祸事,先暂时隐忍,他来想想办法。
  很快办法便想到了。
  他让颜世川利用颜家之便,小心收集证据,若有机会,可探一探江南织造的虚实,等到时机成熟,他会和老师及一干同僚,从朝中下手,一解江苏百姓之苦。
  颜世川也照做了,这也是那箱子私账的由来。
  时间转到去年年末,颜世川再次利用送土仪特产为由,与颜瀚海通了信。
  回信中,颜瀚海说让他静待,大概二三月他就会回盛泽一趟,是时便可着手扳倒这些人,可谁曾想二月颜世川就出事了。
  虽没有明确证据,但颜瀚海确定颜世川的死不简单,定是严占松或葛家所为。
  大概是他做了什么,引得二人起疑,又或是被对方察觉他背后有人指使,于是二人便先下手为强,结束了他的性命。
  ‘哗啦’一声。
  是茶盏撞击石桌,又迸溅开来的声音。
  青山老者端了茶来,未曾想颜青棠竟顺手抄起,往颜瀚海砸了过去。
  茶水溅得颜瀚海满身都是,他面上也因碎渣迸溅划出一道血痕。
  “你做什么?”颜翰海的随从一个健步窜上前,喝道。
  一旁的景,当即伸出一臂挡在他面前。
  “退下。”颜瀚海道。
  随从面露不甘往后退去。
  见此,景也放下抬起的手。
  从始至终,颜青棠都没有露出惧色,若是眼神可以杀人,颜瀚海恐怕死几百回了。
  这里的动静引来林外众人的注意,一个女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在看到颜瀚海狼狈之态后,她低喊了一声‘四爷’,随后怒视着颜青棠,道:“你做什么?”
  此女便是那名女眷,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虽容貌并不出众,但自有一股婉约气质。
  颜青棠知道她是谁,是颜瀚海的妾室韩娘。
  那份卷宗里,把颜瀚海的人际关系罗列得十分清楚。她还知道这颜瀚海是丧了妻的,有一子,如今内宅中就韩娘这一个妾室。
  “我做什么,你夫主还未做声,容得到你插嘴?”
  这一刻,颜青棠面带冷笑,气势全开,竟让人不敢多置一词。
  她从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又看向颜瀚海。
  “颜瀚海,我砸你这一下,你可有异议?”
  在韩娘心中,四爷是天是地,看似温和,实则威严不可触犯。
  而此刻,在她心中宛如神明一般的四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四爷,不惊不怒不骄不躁的四爷,竟露出无奈苦笑,忍下了此女狂妄之举。
  “无。”
  “我别说砸他一下,我就算砸他十下百下,就是在这里打杀了他,也是他欠我颜家的,欠我颜青棠的!”
  “滚!”
  最后这一个字,是对韩娘所说。
  颜青棠承认自己迁怒了,但她实在忍不住。
  她早就知道她爹的死不单纯,但此时才知道,竟和颜瀚海有脱不掉的关系。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整件事的过程,她爹就是这样,看似为商,实则太过心软,因此做过不少亏本的生意。
  她都知道!
  她甚至可以想象,她爹当初是怎么被眼前这个人蛊惑,然后义无反顾地以一介商人之身,妄图扳倒这具笼罩在江苏百姓头上的庞然大物,以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她现在只恨方才那一盏,因自己太过气愤,竟失手没砸准。
  “韩娘,你先下去。”
  “可,四爷……”韩娘眼含热泪,看看四爷被弄污的衣裳,又看看那边颜青棠。
  “下去!”颜瀚海皱起眉。
  韩娘忙垂头,抹了抹眼泪下去了。
  “是我对颜家不住,是我对不住世川兄。”
  颜瀚海站了起来,长揖为礼,一拜到底。
  颜青棠冷笑:“颜瀚海,你不觉得你虚伪吗?”
  她往一旁走了两步,侧首去打量这位主枝的四爷。
  “你说你与我父相交甚笃,你说你与我父志同道合。那我爹可知晓,他志同道合的友人,在他头七还未过,便派人上门来抢他的家产,霸他的祖业?”
  颜瀚海抿着唇:“事有轻缓重急,彼时时机成熟,却未曾想临时生了意外,世川兄无子……”
  “你以为我爹没有儿子,女儿都不堪重用,为避免被人拿捏住颜家,坏了你们的大事,索性先下手为强把颜家拿下?”
  颜瀚海叹了一口:“是。”
  “事实证明尔等计策,可有成功?”
  没。
  因为颜青棠这个女儿,并非那么不中用,她竟稳住了颜家。
  甚至错打错着又稳住了织造局,让那些人以为颜青棠这个女儿家,并不知晓她爹死因,也不知其中内情。
  又因上半年岁织上缴在即,容不得有失,遂严占松等人决定暂时先用着她,甚至还帮她压下了颜家这边的官司。
  “一计不成,派人杀我,想除掉我这个挡路的棋子,可是你们所为?”颜青棠再度冷笑质问。
  颜瀚海闭了闭眼。
  “是,但并非我下命,而是……”
  “而是你身在局中,迫不得已?周阁老这一派也并非你说了算。你们这些人都觉得除掉我,最为快速简洁,不过是一弱质女流,杀了也就杀了,为了大事,可不拘小节。”
  这一次颜瀚海未再说话。
  颜青棠却笑了。
  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笑话。
  景有些担忧地上前一步。
  “你不要觉得我是在替你辩解,我只是在讥笑你。”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站直了身子。
  “枉你颜瀚海觉得自己智计百出,实则身处局中,为人算计,昧了良心为你们所谓的大事大义,牺牲良知,牺牲友人,哪怕最后真赢了,你真觉得你还是你?”
  不得不说,这句话尤其诛心。
  旁人大概听不懂,但颜瀚海听得懂。
  所以一直以来虽满怀歉意,但一直很冷静的他,罕见得脸一白。
  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扫落了胸前的茶渣,又从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胸前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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