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们聊的是什么,但是不难猜到。
那天有外面的小孩在放烟花,但是又不敢点,几个小孩来找周嘉也。他都这么大个人了,依然是个孩子王,沿街的小孩一见到他都会扑上来找他玩。他陪着几个小孩放烟花,文和街上很快就热闹起来,沿街相邻的大人小孩都出来看热闹。
他跟一群小孩笑在一起,完全看不出一点大明星的架子,也看不出年龄的痕迹,他在任何时候都能快乐肆意,我喜欢那样的周嘉也。
等到陪那群小孩玩得差不多了,那群小孩不再缠着他帮忙放烟花,自己也能大着胆子去放,他才回来找我。
到了我面前,他俯身捏了下我的脸,坐到我旁边时问我:“你在笑什么?”
“我没有笑啊。”
“怎么没有。”他捏着我的脸,有点自我得意的满足:“我刚刚一回头就看到你在笑。”
我实话实说,“没有,我只是在看你。”
烟花在夜色里绽放,映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目光在这一瞬因此而触动。
他牵着我的手要上楼。
我茫然跟上他,“怎么了?”
“小孩太多了,想亲你。”
刚刚走进楼道,我就跳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勾着他低下头,亲一下他,他的眼睛就会好看的笑起来。
楼道里没有别人,声控的灯有些开关失灵,在夜色寂静里,只有外面那群小孩热热闹闹放的烟花声和吵嚷声,他就在这里抱着我一下又一下的亲个没完。
直到他的手机亮了起来。
在没有灯的楼道漆黑里,像是惊醒了一场梦。
我看着他微皱的眉,没去看他的屏幕上显示着谁给他打的电话,只是最后亲了他一下,“我先上去了,有点冷。”
“……好。”
他握着我的手,好一会儿才松开。
那通电话依然很长,我就站在门口,听着他低声的语气,跟方才哄我时的柔和完全不同。网上的事,我其实不是完全没有看,也不是完全不了解。
周嘉也回南苔的这几天其实大部分时候相安无事,他是私人行程回的南苔,网上并没有曝光他的行踪,他几次去店里帮忙被人看见,惊喜的拍下来偶遇发到网上,许多人才知道他回了南苔,但是毕竟是私人行程,没有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不过他如今人气很高,店里来吃饭的人里还是比往常多了很多慕名看他的人,他倒是没什么明星的架子,依然在店里帮忙,有粉丝跟他说话他也会打招呼,有人要合照他也会很配合对着镜头笑,他没什么明星架子,对粉丝也很好,所以在平衡两难之间,他真的太累。
店里来看他的人多了,我就不能再去店里,就算要去也是装作店里的人。
那天下午他在店里帮忙,打电话让我帮他拿个东西下来,他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我下楼递给他,正好有桌是来看他的粉丝,看见我的时候神色闪了闪,我转身要走的时候,听见她们在我背后议论:“网上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刚刚那个背影真的好像。”
我听得到,周嘉也自然也听得到。
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上了楼,就像这几天他在南苔若无其事的陪我一场平静的梦。可是他忙完回来找我,抱着我问我在做什么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安,我跟他说我在玩游戏,这一关怎么都过不了,他才笑着说,这么笨,哪一关啊,我帮你。
外面的烟花此起彼伏,远了还能听到那群小孩吵吵嚷嚷的欢笑声。
周嘉也终于打完了电话,到我身后时俯身过来亲我,他的嘴唇冰冷。然后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他把耳钉摘下来就放在我的旁边。
这颗耳钉我已经很常见了,他洗澡都会摘下来,洗完又会戴回去。
我没再问他为什么戴了一个耳钉,有时候碰到他手掌的伤疤,他也会静静的任由我摸。但是我知道,有很多话,我和他都没有好好说过,因为彼此都懂,说出来反而会很痛。
他洗完澡出来,看到我还在玩电脑里的小游戏,坐在我的旁边,撑着下巴在看我的游戏进度:“可以啊,看样子现在是不需要我了。”
我没理他,游戏里的特效加分一个接一个。
他斜过眼瞥我,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脸,“林薏,这游戏有这么好玩吗。”
眼见马上就要通关:“别打扰我。”
“?”他冷笑一声,放下了手,“行。”
这一关顺利打完,屏幕上大大的胜利字样。
我转过头,周嘉也吊儿郎当靠着椅子,双臂抱在胸前,微抬的眉,冷淡的眼,一个字没说,但是满脸的不乐意,早就对我不满了。
见我看向他,他勉为其难的搭理我一下,“终于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大活人了?”
我比他还不讲理,“就是你烦我,刚刚差点都没打赢。”
果然,他气得牙痒痒,看我的眼神像是已经想了一百种方法怎么收拾我。
对峙了一秒,他直接把我从椅子上捞起来扔回床上,他压下来伸进去的手专挑我怕痒的地方下手,我被他挠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搂着他的脖子求他放过我。
他抹着我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挑着眉的语气又坏又幼稚:“怎么这么容易流泪啊,真让人舍不得。”
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可太舍得了。
我踢了他一脚,他反而笑得更乐了。
等我也洗完出来,他坐在那里回信息,手机屏幕的光浅淡,映在他的眉眼上也显得很冷。窗外远处又有人在放烟花,此起彼伏的绽放,然后凋落。
他就在那漫天烟花里抬起头看到我出来,他按灭了手机放到一边,神情又恢复温和,去拿吹风机帮我吹头发。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指节分明,动作小心柔和的拨弄着我的头发,吹风机的声音在耳边显得很大声,我只能听到吹风机的暖风声,还有他时不时拨过我脖子皮肤的手指。
这几天真像一场梦,早上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想要找他只需要满房间找一遍,实在找不到就大声喊一声他的名字,他会远远的答应我,然后过来抱我。没穿袜子会被他凶,吃饭的时候没有胃口,他会哄着再吃一口,他也不是完全温柔,连哄带骗还会凶,跟欺负小孩没区别。
他依然有点鸡毛蒜皮的洁癖,刷了牙才能亲,洗了澡才能在他怀里乱蹭,有一次吃了水果只擦了手但是没有洗手,想去抱他,被他用力拽着去水龙头下瞪着洗了手。
可他对我生气也就只能到这个程度了,不管多凶,只要多叫几声他的名字,他就心软到没辙。
他会陪我玩游戏,陪我看书,哪怕我很无聊的蹲在地上看蚂蚁,他也会在一边陪我,还会讲些听起来很有趣的事,他讲得煞有介事,等我信了,他很欠揍的说你怎么这都信了,然后我气得追着他满店的跑,我追不上他,他一边躲一边招惹我,说他就是站在原地不动都抓不到他。我让他有本事就站原地别动,他就真的站着没动,我以为他又是坏心眼的诈我,等我过去他就会迅速跑开,所以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飞速的朝他扑过去,可他那次真的没有躲,结结实实的接住我,抱了个满怀,他拥着我的腰,在我耳边笑得更坏,他说薏薏,白天在外面矜持点行吗,回了房间再这么主动。
他有时幼稚,有时温柔,有时坏得让人上瘾,像是十五岁那年就遇见的周嘉也一直在我身边,我们一起上学,一起高考,一起毕业,过了年,一起回南苔。
网络上发生的一切与艺人周嘉也有关的事,都离得很远。
可是我们都知道,那才是真实,南苔才是一场梦。无论梦里有多宁静,迟早都要醒来面对。
他帮我吹好了头发,把吹风机放回去,拿过梳子帮我梳着头发,窗外的烟花仍然在绽放,我看到旁边的桌子上,他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他从前都是设置震动,但是这段时间在南苔,一直都是静音。
我仰着头看着他在我的身后给我梳头发,他注意到我在看他,扯了下唇,语气却漫不经心调侃我:“老实点儿,等会儿有你看的时间。”
“周嘉也。”
“嗯?”
“耳钉是高三毕业那年戴的吗?”
他扫我一眼,“嗯。”
“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梳子停顿了一下,他似没听见,继续梳了下去。
“周嘉也?”
“小也?”
他始终没有理我,直到头发梳完,他把梳子放回去,拿起我洗澡时摘下来的项链过来给我戴上。
他拨弄了一下项坠,而后向后靠进了沙发里,他闭了闭眼,这才低声回答我:“你别老是赶我走行吗。”
他没再说话,闭着眼靠在那里。
身后的烟花绽放又坠落。
我和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有窗外的烟花在夜空中的声音。
很久后,他向我靠过来靠在了我的肩膀上。他的耳垂上有一粒很小的痣,颜色很浅,只有靠得很近的时候才能看见。
我捏了捏他的耳垂,很轻的声音,怕他难过:“我不是赶你走,只是你真的没有必要太浪费自己的时间,你这次回来已经够久了。”
他安静着,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我知道你回来是担心我,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好好的,好吃好喝还长胖了,每天都挺开心的。”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侧脸动了动,调整了一下继续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去握他的手,马上就被他反手紧紧的握住。
好一会儿,才能听他声音轻得难受,“再过几天吧,陪你过完生日再走。”
我叹了口气,“不用陪我过生日,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我的生日。”
他的手握得很紧。
“因为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期待我出生的,无论是我妈妈,还是我生父,我都不是被真正期待着,没有用处,就被毫无犹豫的丢弃。所以我很少告诉别人我的生日,那个日子对我而言,是不被祝福的一天。”他握的手很紧,我轻声告诉他,“所以,周嘉也,你早点回去吧,别等我生日了,我不过生日也没关系。”
他还是没说话,他的手握得很紧。
我再次叹了口气,去揉他的耳垂,而他始终闭着眼靠在我的肩膀上,不让我看见他此时的神情。
“我的事,你应该多多少少也知道了,所以如果到了需要公关的地步,可以去联系……林蔓,她如今也在圈子里,你应该知道。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但是她是真正名正言顺的林家千金,是林家对外唯一的千金。”
周嘉也握着我的手,想要打断我,“薏薏,别说了。”
我扯了个笑,示意他没关系,继续说了下去:“我生父对外向来是情深亡妻的形象,所以她是林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如今网上有人扒出我的身世,她是最不能容忍的,我的存在一直被她视为污点,如果我的身世被放到公众面前,他们是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如果传的人太多,可以去联系她,让林家出手会比较干净。她如今也在演戏,有经纪公司,联系上她应该不难。”
“而且,”我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其实也掀不起太大风浪,要是真的传得太多了,林家自己就会出手,他们才不会允许自己被沾上污点,所以那些有关我身世的传言,你一点都不用担心。”
他从我的肩膀上起来,那双看什么都情深的眼睛,此时好像比我剖开结疤的伤口还要痛苦。
他握过我的手,想阻止我,“薏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别说了行吗?”
我没有想哭,甚至没有感觉到悲伤,从头到尾都在用一种很平静的口吻。
早就已经刻在灵魂上的伤痕,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治愈,情绪还没有崩溃,已经烙印在身体里的本能就已经开始痛苦,所以他总是想阻止我提及过去,他怕我难过。
可是,我得说下去。
但是我还记得护食,“要是真的到了需要联系她的地步,你不能跟她联系,让你经纪人或者你们公司的其他人谁去都行,不然我会生你的气,到明年都不理你。”
可是我吃醋的话,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平常最喜欢看我对他表露的占有欲。
他只是伸手抱住我,声音低得像沙哑,“我知道了,我都知道,我们改天再说好不好?”
窗外的烟花不断绽放,又在他的眼中不断跌落。
那双看什么都像深情的眼睛,此时化开一片破碎的夜色,烟花在他的眼里璀璨,却在顷刻凋落。
我重重叹了口气,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周嘉也,我知道这段时间有一些不太好的言论,我没有关系,我说过我不害怕,那不是骗你的,下地狱也没关系,都不是骗你的,你要公开也好,再等几年也好,我都没关系。”